次日,齊仲天奉皇命前去京畿軍中相送,他讓人將秦思帶了來,遠遠讓秦朝定看了一眼。秦朝定抱拳頷首,他知道齊仲天是爲了讓他安心,沉聲道:“有勞三皇子。”
將士們隨之一喝,軍威震震,激烈的鼓點響起,偌大的營地前滿是肅殺之氣。那剛強的男兒氣息攜着堅定的鏗鏘之音衝上雲霄。未戰,而氣勢先成。
秦思不能出面,只能透過窄窄的空隙看着那坐在駿馬之上的身影。那一身不太精緻的披風迎風而起,包裹住那個偉岸的身形。
“起……”
秦朝定舉起手中的刀,號角之聲響起,身後的將士們整齊地向前行去,齊仲天親送出五里以示皇恩。
那些馬蹄聲遠去,秦思淡然一笑。今日起,她不再是爹爹能隨時護着的人了。現在他們秦家是魚肉,爹爹在外,安危難斷。她不能再讓爹爹分心。
重生之時,她便告訴自己,秦家由她來護着。先前有爹爹在身邊,她能夠站在一旁,只需要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曾經的軌跡改變掉。現在爹爹被迫離開,那麼她就要護住秦家,不能連累爹。
“在想什麼?”策馬而回,齊仲天對着秦思一笑道。
“我在想,爹爹這一去,什麼時候能回來……”秦思帶着深意看向齊仲天。
齊仲天剛毅的下頜聳動道:“朝中的事情我自然會盡快解決。不過……”
“不過什麼?”那明顯的遲疑讓秦思發問,現在已經不僅僅朝中高位的問題了。對秦思來說,是已然關乎秦朝定性命的事了。
齊仲天搖了搖頭,緊縮的劍眉現出凹凸之樣,在眉心處鼓出的,正是濃厚的憂慮。齊仲天沒有回答秦思的話,而是腳下一蹬領着馬車回城。
這一路上,因爲齊仲天未說完的擔憂,秦思始終坐立不安。能夠讓齊仲天這麼爲難的事情,一定不簡單,那麼,會牽連到爹爹嗎?
馬車一路回城,齊仲天親送秦思回府,秦思出於禮節,邀了齊仲天入內小坐,而他卻沒有拒絕。秦思微微一愣,現在秦朝定不在府上,他這樣總歸是不合禮數的。那麼,只有一個理由,他定然是有事相商了。
想通其中緣由,秦思打發走身邊跟着的天官,只留了林伯在廳堂外候着。
“三皇子,現在這裡並沒有外人,若有什麼難處,可否告知臣女?”秦思開門見山,她擔憂自己的爹是無可厚非的。
齊仲天很是爲難,他手指輕輕在腿上扣着,那鮮明的爲難化作一抹擔憂在他臉上顯出:“你莫要問了,我自會盡力保住你爹,你儘管放心吧……”
秦思聽着齊仲天在無意間說出的危機,擔憂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不會簡單,若是沒有危險,一向對爹爹忠心耿耿的蘇校尉怎麼會遇了難。若是沒有危險,齊仲天怎麼會親自接她去送秦朝定,安他的心。
“保住嗎?究竟出了什麼事情,連三皇子你,也保不了我爹嗎?”秦思將翻滾地情緒憋在了胸口,只剩那無力的聲音從喉頭髮出。
齊仲天見秦思這番傷神的樣子,也很是心疼,他安撫得將秦思的手放在自己手中,充斥着無奈的喑啞道:“你莫問了,知道了也沒什麼用處。”
齊仲天越是不說,秦思也就越是擔心了。她眼眸中閃着堅定的光:“我應當知道。”
猶豫很久,齊仲天那堅毅硬朗的面容癱軟下來幾分,鼻息也更重了。
“你可知道,當今朝堂之上能夠左右我與太子之間局面的勢力有哪些?”齊仲天側臉問道。
秦思略一想,便答道:“三皇子所說的,是我爹和丞相大人?”
見秦思如此回答,齊仲天眼中不覺一亮:“難爲你也能想到這點。”話中帶着點點質疑,秦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暴露太多了。
“臣女不過是隨口一答,除了我爹,朝中勢力大些的便是丞相了。”秦思的解釋看似牽強,卻也算是讓齊仲天鬆了鬆心。
“你這麼說來也不錯,可是還有一方勢力是我們都忽略的……”
齊仲天話音一落,秦思已經隱約猜到他所指的是誰。眼中堆砌着不解道:“還有一方勢力?”
“還有風遠候。”齊仲天也是在葉筠一出現後纔想起,這個風遠候的影響力不小。他父皇現在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容忍他與太子的爭鬥。但是對於最後的抉擇,還是在父皇手中的。風遠候便是能夠影響他父皇心思的人,也就是說,風遠候站在那一邊,那一方的勝算就多了三成。
“風遠候?”
心中猜想不錯,秦思忽而想起了那個有着淺色琥珀眸子的人。
“是,風遠候的分量極重,聽聞風遠候世子葉筠一是他最器重的兒子。”齊仲天說完,淡淡瞥了一眼秦思。
“這與我爹又有何關係?”秦思依舊不明白,就算風遠候的勢力重要,與他們秦家何干?
齊仲天戾氣凝起,那方纔的癱軟又剛毅了起來:“葉筠一從來不露面,現在卻頻頻出現在京城,想來,風遠候也要做出決定了。而葉筠一的態度就是最關鍵的。”
“太子自然也想要風遠候的支持,所以近日極力與葉筠一相交。這成了我的威脅,可我卻錯在晚了一步。這一步足夠成爲太子的優勢,太子哪裡會放過這個機會,這番將秦將軍派出去定然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秦思似乎又看見了,看見了那個從她眼前飛過的人頭……不禁一個寒戰,她抓住齊仲天的袖口,顫抖的雙脣發出瑟瑟之聲:“三皇子,我爹是極力助你的,你一定要保他周全……”
“我知道。可是阿離,我現在能做的只是多派些人暗中保護着,再來,便是在葉筠一沒有表明態度之前,爭取讓他成爲我的人。這樣,我纔有把握能夠保住秦將軍的性命。”
“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法子了?”秦思聞言鬆開了手,撐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來。
齊仲天搖了搖頭,極其艱難地說道:“我若不勝,秦將軍性命堪憂……”
這話刺得秦思心頭一痛,性命堪憂?這場爭鬥註定是秦家的噩夢嗎?
“不……不會的……”
喃喃地低語在秦思脣邊環繞着。
“那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嗎?”
“沒有。”薄脣吐出的冰冷如有實質,擊碎了秦思的心防。那種快要窒息的恐懼包裹住她,讓她喘不過氣來。
“除非……”
“除非什麼?”這一個除非,就是秦思最後一絲浮萍。在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給了她最後一點希望……
齊仲天看了看她,帶着濃重的不忍,喉頭滑動道:“除非,除非有人能夠牽制住葉筠一,讓他成改變立場,選擇我。或者,就讓他兩不想幫,離太子遠些,至少不與我爲敵。等到太子失去了這個依仗,我便有法子救秦將軍。”
說完,他將目光盯在了秦思身上,秦思先是不解,卻在那雙深邃的眼中看出了某些意味。那眼中透出的目的,已經呼之欲出。與她有關嗎?
難道……
秦思心中的猜想在嘴裡緊緊閉着,心頭蔓延開一道苦澀的痕跡。
“風遠候世子對你分明有意,我又怎麼捨得……沒事了,我不會讓你陷入困境的,我再想辦法便是。”齊仲天微微垂下臉,那上面的落寞明顯非常,最後那一句安撫,哪裡能夠讓秦思放心。
秦思望着他臉上的落寞,不禁想起他們前世的有緣無分。
良久,她纔回過神來,對着齊仲天問道:“你真的還有法子?”
齊仲天好似沒有想過秦思會有此一問,愣怔住了。他挺拔的身軀震了震,隨即側過身,一把將秦思擁到懷裡。
那個寬闊而硬朗的身軀將秦思牢牢護住,鐵臂緊緊抱住秦思,那由他身上傳出的顫抖一直在秦思心間化開。
是什麼,讓傲視天下的三皇子也會因此而恐慌……
“葉筠一,向父皇請婚了……”齊仲天的聲音多了些哽咽,斷斷續續傳到秦思耳裡,如遭雷霆之擊。
請婚?
她尚未許配人家,是朝廷大員之女,皇上是可以賜婚的。可是,葉筠一怎麼會像皇上請婚?如果一切因此而起,那爹爹的此劫與他有否有關?
“他要娶你。”齊仲天鬆開懷裡的秦思,憐惜地撫着秦思的發。
雖然心中猜到了幾分,但是,當齊仲天說出口,秦思腦中依舊空白。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爹被迫出征,葉筠一請婚,齊仲天爲難。一環扣着一環,而現在看起來唯一能夠解開這個難題的,只有她。
“三皇子以爲,臣女要如何做纔好?”秦思垂首問道。
齊仲天對秦思的鎮定很是意外,他本以爲,一心嫁給他爲妃的秦思是絕不會考慮這一條路的,至少也該歇斯底里一場。但他不知道,秦思不是以前的秦思,對她而言,爹爹的性命比什麼都重要。
“若是當真你能左右葉筠一,秦將軍定然安全無虞。”齊仲天嘆息着說完,不再打擾陷入沉思中的女子,那陽光和煦地照了進來,他默然離開了秦家。
秦思緩緩背過身,她攥緊了手。這一切太過突然,她需要好生想想,究竟問題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