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羽汐再次醒來,已是日中時分。許是李承嗣吩咐過下人,竟沒有一個人來打攪她。
羽汐伸了一個懶腰,舒服地長舒了一口氣,便對外喊道:“阿俏,綠竹。”連呼兩聲,還是沒有人進來。羽汐納罕,這兩人,最起碼應該會留下一二人來照顧自己的。
自己從牀上起身,隨便拽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赤着腳便走到屋外。外面陽光炙熱,花草樹木都無精打采地耷拉着腦袋。
“奴婢見過娘娘!”一個粗使丫環,正打着一桶水進來,看見羽汐連忙磕頭行禮。
“起來吧!”羽汐攏了攏如瀑的長髮,淡淡地問道,“人呢?”
“阿俏姑娘去藥房了,綠竹姑娘去了聽雨軒。”那丫頭不敢擡頭,垂首盯着地面恭聲作答。回答的到也井井有條,不像一般小丫環般驚慌失措。
“哦,你叫什麼名字?會梳頭嗎?”羽汐還是一副慵懶,漫不經心的樣子,並沒有問聽雨軒發生了什麼事情。
“奴婢叫小紅,會梳的。”
“好,那你進來幫我梳頭吧!”
“是。”
那叫小紅的丫頭倒也有一雙巧手,只是不太會梳宮髻,擺弄了幾次都弄不好,嚇得便要往那堅硬的地板上跪下去。
“沒事,沒事。你又沒有梳過,自然梳不好。這樣吧,你起來,給你梳一個流雲髻吧!這個你會不會?”羽汐看那丫環慌慌地跪下去,知道她是因爲第一次侍候像她這麼大的主子,有點着慌了,便安慰她。
“奴婢小時候給孃親梳過,應該還記得。可是,娘娘,您若梳這樣的民間髮髻,會不會不妥當?”小紅有些擔心地說道。
“現在又不是在宮裡,梳什麼樣的髮髻都不會有人說的。你放心在膽的梳吧,梳好了,本宮重重有賞。”羽汐嘴角含着一絲淺笑,和氣地說道。
“是,奴婢遵命。”
那小紅果然是會流雲髻的,只見巧手幾下翻騰,一個行雲流水般的秀美髮髻便出現在了羽汐的頭上。
“娘娘,戴什麼髮釵?”小紅扶了扶羽汐頭髮,滿眼的羨慕。羽汐的頭髮是真真地好,烏黑髮亮,如雲如瀑,如鍛如絲,長長地如水瀉般披散在腦後。此時,頭髮被她發幾股盤在了頭上,少了少女的靈秀,卻多了一分嬌婦的嫵*媚,說不出的動人。
羽汐也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滿意地笑了笑。她還從未梳過這樣的髮式,她知道這種髮式是民間婦人才會梳的,簡單卻帶着女子特有的風韻,比宮裡那些華美的髮髻都要更打動她的心。因爲,這樣的髮髻是生在自由天地的象徵。
打開梳妝匣,各式各樣漂亮的髮釵,簡直要耀花小紅的眼,她從未見過這麼多好看的東西。只見羽汐卻撩開那些華美的讓人不敢逼視的珠翠,單單挑了一根梨花瓔珞金步搖,那步搖上有三根短金線掛着三顆小鈴鐺,拿在手裡的時候便發出“釘鈴釘鈴”的響聲。小紅想,這釵子若簪在頭髮,隨着娘娘腳步的擺動,一定也會發出這種清脆悅耳的響聲。
“簪這枝吧!”羽汐揀起那枝步搖看了良久,最後還是悵悵地把它交給小紅。
“是,這去釵子真配娘娘。”小紅不像是阿諛之人,接過釵子之後卻說這麼一句話。
“你怎麼知道呢?”羽汐頗有興趣地問她。
“這去釵子款式極其簡單,卻是精心打造。尋常人只怕會覺得它太過單調乏味,卻不知道娘娘這樣的人物,有時候越簡單卻越能夠突然不凡的氣質來。奴婢沒有見過大世面,卻只覺得這釵子若簪到娘
娘頭上,娘娘身形還未動,我奴婢似乎就能夠聽到那泠泠如山泉的響聲了。”
小紅說得亂而不清,羽汐卻懂了。這大概就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吧!只覺得好,好在哪裡卻又說不清楚。這樣的感受,其實才是最真切地感受。這樣的好,其實才是真正的好。
羽汐笑了,這是羽軒送她的東西,自然是花了一番心思的,自然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羽汐輕晃了晃頭上的步搖,果然是泠泠悅耳猶如山泉叮咚的聲音,這聲音也像羽軒說話時的那股清亮勁兒。
“小姐,你醒了。”阿俏就在這時捧着幾個藥包走了進來。
“嗯。”羽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正用擔憂的眼神看着自己,便對她嫣然一笑。“小紅,你是穎州人嗎?”
“是,奴婢是土生土長的穎州人。”
“爲什麼進了這行館做丫環?”
小紅突然有些淒涼地笑笑:“孃親病重,作女兒的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孃親受若,便賣了身。”
“阿俏,等下記得去找李總管,叫他把小紅的賣身契給你。小紅,從今天起,我便還你自由。”
“娘娘。”小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羽汐長長地磕了一個頭,感激的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去吧!下午便到這裡來找俏,她會把賣身契給你的。再叫帳房支二十兩銀子,拿回家去,好好侍奉你的孃親。”
“謝謝娘娘。”小紅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羽汐轉身不願再看,只示意阿俏把小紅扶出去。
等阿俏再回來時,羽汐正在細細地看她帶回來的那幾包藥。
“小姐,我先把爐子裡的藥灰處理掉吧?”阿俏小心翼翼地問她。
“嗯,去吧!最好把它埋在月桂樹下。這樣,氣息和影響都會很快消於無形。太子身邊可不乏能人異士,若真有那麼一兩個精通藥物的人聞了出來,便不好了。”
“是,奴婢這就去辦。”
阿俏拿着花鋤出去了,羽汐繼續鑽研着那些藥物。
“主子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怎麼會要了那麼多藥物回來?”綠竹此時略略有些疲乏,卻在看到桌上那一堆藥草的時候,驚起了精神。
“我沒事,只叫阿俏弄幾味藥來調養調養身體。”
“主子身上若不好,還是叫御醫來看看吧!”
“傻丫頭,我們現在可是在穎州,哪來的御醫啊!”羽汐笑着看綠竹,覺得她糊塗。
“哎,我是糊塗了。沒有御醫,也可以叫大夫來看看啊!”
此時,阿俏已經埋完了那些殘渣,拿着花鋤回來了。
“綠竹說什麼傻話呢!就連宮裡的那些御醫恐怕都有十之八九醫術不如小姐的,何況民間的那些個普通大夫。”
“是了,主子可是南宮公子的妹妹,從小跟着南宮公子長大的。南宮公子既然有一手好醫術,主子定然也不會差。”綠竹此時還纔想到這一點,便也不再提替羽汐請大夫的話了,可是一擡眼卻看見羽汐梳了個流雲髻,便又着急起來,“呀,主子,您怎麼可以梳這樣的髮式。若讓別人看見了,可會怎麼說啊!快點坐下來了,讓奴婢重新給您梳過。”
“怎麼,我這樣的髮式不好看嗎?”羽汐把藥扔給阿俏,讓她去配,自己則站着轉了個圈,讓綠竹看她的新造型。隨着她身體的轉動,頭髮的鈴鐺發現悅耳動聽的聲音。
“好看。”綠竹看得有些呆。確實,這髮髻,羽汐梳着不但不俗,反而添了小家碧玉的甜美,
加上頭上步搖的泠泠響起,說不出的漂亮靈氣。
“既然好看,我爲什麼要換。”羽汐停下來,斜着眼俏皮地問道。
“這……”是啊,既然好看,爲什麼要換。自己早就跟自己說過,無論主子以後想怎麼樣,自己都不去反駁,無條件的支持的。怎麼過去才幾天,自己就變卦了呢!管它的什麼宮廷禮儀,管它什麼的破規矩。“好,主子就梳這個髮式。”
“就這對了。綠竹,現在我們不是在皇宮,不必拘泥於這些的。”
“即使在皇宮,主子想怎麼來便怎麼來吧!綠竹絕不再持異議了。”
“好,真是乖丫頭。說說吧,聽雨軒現在怎麼樣了?”
綠竹倒沒有想到羽汐居然會這麼直直地問她:“亂成了一鍋粥。今天早上聽雨軒的李總管來報後,太子殿下便過去了。可是,就那景象能說什麼呢?主子,看來南宮家只好大喜了。”
綠竹不知道南宮家的事情,便不知道羽軒與羽汐的真實關係,也沒覺得這是一件多大的事,所以並沒有很放在心上。既然阿俏叫她去那邊守着,看能不能幫是什麼忙,她便去了。其實她也知道,忙肯定是幫不上的,據她猜測,阿俏叫她去的原因,八成是打探消息。所以,此時便也把自己探聽到的一切都倒了個清楚。
“昨兒晚上,涵王爺拉着南宮公子喝酒,兩人都喝得有點多,後來不知怎麼的,儀琳公主也去了聽雨軒,據說又是跟南宮公子一番痛飲。三人喝酒本來也應該無事,關鍵是後來涵王爺喝醉後睡着了,儀琳公主怕他着涼便吩咐下人把涵王爺送回了寢室,她與南宮公子又接着喝了不少。酒後亂性,自古以來多之又多,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奇就奇在,南宮公子今天醒來後,發現他們昨天喝得酒里居然被人下了藥。”
“是嗎?”羽汐裝着一副吃驚的樣子問,“所有的酒都被下了藥嗎?那涵王爺送給我的那一壺,是不是也有?”
“放心,那一壺沒有。”門外的一個清冷男聲,代綠竹作了答。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綠竹急忙行禮。
李承嗣嗯了一聲,吩咐綠竹下去。
“現在怎麼樣了?”羽汐擡眸去看李承嗣,有些擔憂地問道。
“你那哥哥好大膽,連公主也敢玷污。”李承嗣頗有些生氣地瞪了羽汐一眼。
羽汐不服氣地瞪回去,說道:“爺這話可別說得太理直氣壯,你那妹妹心裡怎麼想的,我們心知肚明,是誰搞的鬼,爺應該比我還更清楚。”
“南宮羽軒是百里溪的弟子,什麼迷*藥能夠迷倒他。”李承嗣冷哼。
“別忘了,你那三弟和四妹可是連番地灌哥哥酒來着。要想給欲加之罪,也先想一個好一點的理由。”羽汐也很生氣,撇開臉不去看他,臉蛋兒紅撲撲的,看樣子是被李承嗣氣的。
“羽汐講講道理,儀琳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這名譽毀了,可是一件大事。”李承嗣突然心軟,攬過羽汐的腰,貼着她說道。
“哼,她自己要毀的,怨得了誰。她不就是想要這樣逼着哥哥娶她嗎?現在她如願以償了,難道還要哥哥來幫她背這罵名?”羽汐掙扎,卻掙不過,只好任李承嗣抱着。
“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無賴。”羽汐罵他。
李承嗣卻低低一笑,吻上她的脣。眼見着房內的溫度又要開始上升,門外突然傳來稟報聲。有一樁急事,需要李承嗣處理。他有些懊惱地低咒了一聲,放開羽汐,羽汐暗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