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就是一柄劍。
但它沒有半點劍的形態。
或許,這只是一柄劍的劍身部分。
如此說來,還未能盡窺全貌,那麼這柄劍究竟龐大到何等地步?
秦先羽頗爲無言,他並不覺得這柄劍跟他有什麼緣分。
他腦海中想起一個畫面,當自身行走於天地之間,清風雲霧在側,而背後則扛着一柄大劍,大得比門板更大,長得比自己更高。
秦先羽十分無言,但對於這柄劍,卻是免不了好奇。
他上前去,伸手探去。
然後轟隆聲響,那扇門傾塌下來,塵埃翻滾溢散。
秦先羽便看清了全貌。
這柄劍長約三丈,粗如門板,便是那劍柄,也都比大腿更粗。
這柄劍比一般的長劍,更龐大了十倍。
“這等巨大的劍,除卻修煉神魔不朽真身的神靈之外,還有誰能適用?”
秦先羽頗覺無言,他蹲下身子,運起法力,便想將這柄劍推回去,重新插在那裡,充當門板。然而當他觸及此劍,法力運轉之時,便陷入了一陣僵硬。
藍天白雲,而眼前一片青蔥翠綠,九座山峰筆直衝霄,宛如九柄長劍,中間山峰稍高一截,周邊八座山峰拱衛。
這是中州燕地的山門。
然後有一道渾厚中正的聲音響起。
此劍守護自身於修道路上,披荊斬棘,前行無阻。此劍守護山門,護我家園,保心中淨土。此劍守護心中摯愛,師門長輩,同門手足,後輩子弟,以及心中所愛女子。
此劍守護心中正道。
守正劍!
……
主峰上,古劍寶殿之內。
“選中了?”
燕地掌教低聲嘆了一聲,說道:“望你如古正師弟一樣,執守正劍,秉持本心。”
頓了一頓,才聽他說道:“景葉如何了?”
身旁有道童遲疑說道:“景葉師叔當年一事後,萎靡不振,于山前結廬而居,至此四十年,時至今日,仍無動靜。”
“修爲盡損,也難爲他了。”燕地掌教說道:“四十不惑,他枯坐四十年,也到時候了。你去傳話,讓小祖師爺去心廬外等候。”
道童領命而去。
燕地掌教目光看向大殿門外,嘴角略有笑意。
“三代弟子末尾的景字輩中,除卻一個景堂,尚有一個景葉,甚好。”
……
中州第八山。
書生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執書,站在崖前,山風吹拂,耳鬢垂落的髮絲,微微飄揚。
他目光淡漠,落在書上。
雖有一目十行的本事,但他逐字逐字看去,未有半點怠慢。
讀書人眼中,每一個字都能細細品味,何況此乃道書典籍,內中記載修行,非同尋常書籍。
忽然,就見書生擡起頭來,淡漠的目光中,稍微消去一些冰霜。
“選中了守正劍。”
書生緩緩道:“他門下弟子因你受損,如今你繼承他手中法劍,倒也不錯。”
書生目光中,稍微有些柔和,對於這個莫名其妙而來的小師弟,略多一絲認同。
……
寶庭閣。
當秦先羽從內中出來之後,二代長老和清風俱都不免被眼前這一幕驚呆。
這個面貌清秀的年輕道士,扛着一柄比自身更爲龐大的劍。
“這柄劍,是燕地的劍。”
秦先羽說道:“不論是鑄劍的手法,還是養劍的手法,都是燕地的法門。此劍曾被人洗練過,上面洗淨了原主人的痕跡,不論諸般符紋陣法的紋路,還是原主人的印記,都盡數被人消去,但其威能不改,如今只須我按照本門煉劍之法重煉一番即可。想來這就是八脈首座尋回來的劍了,也只有他,纔會費力洗去印記。”
二代長老愕然道:“當初首座真人送來的劍,與尋常寶劍應當無異才是。”
“洗淨了痕跡,便恢復了原樣。”秦先羽說道:“這纔是此劍的原本模樣,只是被當初原主人煉化,才與尋常寶劍無異。其實對於常人而言,能夠得到這麼一柄寶劍,自是極好,洗去了原本的符紋陣紋印記,反而不好,但在八脈首座的眼裡,約莫是覺得燕地的劍,總不能湊合,因此替我洗去了印記,只待我自行煉製一番了。”
“應當是如此。”清風點頭,然後看着這柄巨劍,遲疑說道:“此劍就是傳聞中的守正劍?”
二代長老忽然一怔,驚愕道:“守正劍?”
“此劍確是守正劍。”秦先羽問道:“你知曉來歷?”
“守正劍原是本門一位祖師的佩劍,算上來,該算是小祖師爺的一位師兄,名爲古正。此劍乃是他從劍胎時便培育的劍,雖不是飛劍,但也幾乎視作了本命之劍,後來不知何故,古正祖師在外隕落,法劍失落在外,直到前些日子,八脈首座真人得了消息,將此劍取了回來。”
清風說道:“雖然是咱們燕地的劍,但門下衆弟子習劍,向來是從劍胚開始,自行培育,因此祖輩傳下的劍,除非當真是達到了某種境地的品階,否則,基本是不會被納用的。”
秦先羽笑道:“如此看來,守正劍固然不凡,倒也還沒有到那種品階?從劍上來看,當初這位古正師兄,死於外界時,應當是數百年前,那時本門掌教也還未繼位,古正師兄約莫是七轉地仙,以金丹七轉的仙劍還夠不上這個品階,想來是道祖之劍,才能傳承下來罷?”
對於這類仙劍的傳承,書中少有記載,似乎較爲偏門,實則是屬常識。秦先羽只在聽音閣稍微聽三代弟子講經時提起過一次,不甚明朗,但也能猜測一二。
清風低聲道:“此劍固然非是道祖仙劍,但也非同尋常,想來在小祖師爺成就真仙道祖之前,勉強可以使用。但此劍與小祖師的淵源,可算不淺。”
秦先羽眉頭微挑,說道:“如何不淺?”
清風說道:“數百年前,古正祖師在外遊歷,遇事隕落,那時他門下才僅收徒三人。其中大弟子亦是隕落在外,而二弟子成爲本門長老,第三名弟子,當時收下未滿幾年,後來年過六十之際,修爲稍顯遜色,故而貶出外門,作了外門弟子,後來躋身外門長老之列。”
秦先羽略微心驚。
中州燕地乃是仙宗之一,最爲絕頂的宗門,更是仙宗裡面攻伐最爲厲害的劍仙聖地。這等宗門的弟子,自是無比厲害,甚至行走在外,只須表明身份,便無人膽敢得罪。
可當年已是七轉地仙的古正,便死於外界。其門下大弟子,亦是隕落在外。
“仙宗聖地的弟子行走在外,也並非萬無一失。”想起當初善盈善柔等人,以練氣境界去對付大妖,道行相差懸殊,無異於以卵擊石。但這就是燕地磨礪弟子的手段之一,如此想來,卻也有了幾分釋然。
但是,淵源二字,談何說起?
清風繼續說道:“古正祖師門下三弟子是外門長老,這位師叔祖在修行上面略顯遜色,雖也得道成仙,但卻止步於二重地境,金丹三轉的修爲,如今已是壽元耗盡。而排行第二的那位師叔祖,其門下六位徒弟,如今僅剩一人。”
秦先羽驚道:“這是爲何?”
“小祖師爺乃是本門當代弟子,與掌教同輩,日後的第十脈首座。”清風答非所問,只是說道:“此事原是較爲隱秘,但世上實則沒有多少隱秘。當時去見小祖師爺的,不止景堂師叔,其實古正祖師門下的二師叔祖,也率門下五位弟子隨行前去。”
秦先羽心中微冷,因爲他只見到了林景堂。
“小祖師爺對於燕地來講,乃是第十脈的希望,故此,有許多勢力不願見到中州燕地出現一個第十脈首座。”
清風說道:“因爲前往幽州,是景堂師叔領路,故而衆人都在保護,使他得以逃生,至於其他人,俱是隕落。當時共有三位首座趕至,殺盡對方,但本門一位六轉劍仙以及他門下的五位弟子,盡數隕落了。”
秦先羽默然片刻,說道:“哪方勢力?”
清風答道:“至今未有探明,實則也不曾探過。”
頓了一頓,秦先羽沒有再問此事。
燕地一位六轉劍仙隕落,以及其門下五位弟子,可林景堂在六轉地仙的保護下,勉強能夠逃生,也即是說,出手之人比起六轉劍仙厲害,但並非厲害到那等程度,更何況,最後也終究被三位首座殺盡。
按說十脈首座一事,關乎燕地今後不知多少萬年的傳承,年深日久,與各大宗門亦是免不了關係。正如清風所說,許多勢力都不願見到中州燕地添多一脈。
這許多勢力的說法,過於籠統,但秦先羽可以猜測。
九大仙宗看似同氣連枝,但暗地裡未必願意見到中州第十脈的出現。而三大劍仙聖地,俱是世間劍仙的源頭,不免攀比,同樣不願看見燕地有了第十脈首座。除此外,東海散仙及妖類,蠻荒疆域,北部寒域,西天淨土,自也不會樂意見到中州燕地這世上攻伐最爲厲害的劍宗,又再添一脈。
誰都有出手的可能,但中州燕地號稱攻伐最利,沒有哪方勢力膽敢得罪。如此來講,既然有人出手,就有不被尋到源頭的把握。
十脈首座事關重大,就算有道祖出手,也在情理之中。但此行出手的,應當是一位跨過三重地境的七轉地仙,其實這等仙人已經是天地間極爲罕見的人物,可是比之道祖,依然遜色。
但凡修爲高深,有大法力之人,皆有跡可循。故而出手的人,修爲雖然不能低,但也不會太高,至少不可能是道祖,不可能是金丹大成,因爲這等人物,天地間皆有名聲。中州燕地亦有道祖鎮世,誰也不願得罪這號稱世間攻伐最利的劍宗,那些懷有異樣心思的人,只能暗中出手,不敢有真正的高人動身,因此出手之人不會太厲害。
正因爲知曉無跡可尋,因此燕地尋不到,也未有尋找。
到了後面,或許又發生了些事情,世人都以爲中州燕地的第十脈首座,已在燕地之中。
秦先羽心頭略微沉重,轉而問道:“古正師兄門下唯一的弟子傳承,又是哪位?”
清風說道:“草廬中一位根基損毀,道行盡失的師叔,名爲景葉。”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來,正是主峰殿上的道童。見到秦先羽,道童躬身下拜:“掌教真人請小祖師爺往心廬一行。”
清風默然片刻,說道:“心廬,正是景葉師叔的住所,他道行盡失,廬中枯坐四十年,至今頹靡不堪。”
秦先羽問道:“掌教真人爲何讓我去心廬?”
那道童低聲道:“四十不惑,小祖師爺此去,必有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