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夜幕降臨之進。“水晴,帶上我讓你準備的東西走吧。”這是自從胎兒打掉後半個月以來雲汐首次走出怡心居院門。
主僕二人藉助燈籠亮光一路往花園的湖邊走去。“好了,就在這吧。”雲汐站住腳。
一炷清香,一對白燭,漸漸燃燒的紙錢:“孩子,是娘對不住你,沒有保護好你,都是孃的錯,娘都不知道你是男孩還是女孩兒,等娘到了那裡再給你陪罪,原諒娘啊。”雲汐半蹲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語。水晴緊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遠處暗影眼看着化爲灰燼紙錢、香、燭,清瘦的身影,哀傷的告慰,一股從心底滋生的寒意陣陣襲來。
軒轅奕扔掉手中酒壺,腳步輕點幾個飛縱到了雲汐身後,咬咬牙問道:“怎麼不好好休息?”手指自然抓起纖細皓腕,聲音無波無瀾有的只是平淡。
“不勞王爺掛心。”另一隻手輕輕拉下抓着自己手腕的大手。肌膚相接觸,一個滾燙如火,一個冰涼如水。
“你就這麼怨恨下去嗎?”
“不,我無恨!水晴,我們走了。”雲汐頭也不回叫住丫鬟往怡心居方向悄然離去,至於身後人影如何,她都不會在意了。孩子沒了,她的心也徹底死了,對他再沒任何牽絆。
望着漸漸消失在眼前瘦得風都能吹倒的雲汐,軒轅奕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惋惜還是痛恨,只感覺心臟緊縮呼吸困難。
黑夜漫長,雲汐一夜無眠,鼻際邊沒有熟悉的檀香味,有的只是濃烈刺鼻的酒味。原本是傲眉星目的俊郎之人而她看到的星目中只有頹廢,挫敗與失意。醉知酒濃,醒知夢空,原來看殘花凋盡也是一種痛。雲汐極力想忘記那痛的感覺。
吳總管說卯時初在西角門等她,雲汐悄悄收拾好幾件舊衣裙,只帶上傅太后所贈的墨玉鐲和在孃家繡花賺得銀票,輕手輕腳離開怡心居,藉着微露晨曦往西院牆邊走去。
一個瘦小身影悄悄跟在後面一路相隨。
角門處等着雲汐過來,吳崗上前低聲道:“王妃,您來了,馬車都備好了,老奴想您要是暫時沒想好去處,就到素娟婆家的鄉下住一段時間,翻過鳳凰山走不遠就到了,那兒安靜,老宅裡有個婆子侍候您,老奴讓晉鵬送您過去吧。”
“謝謝你吳叔,那就按你說的吧。”雲汐心中生起一抹曖意。原本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不宜倉促上路,但她一刻也不想繼續呆在靖王府內。她原來計劃去江南靈隱寺遠遠探望一眼父親,然後再做打算,既然吳總管替她想的周到,也就先這麼辦,只要現在能儘快離開這裡就行。
“王妃,您帶着奴婢走吧,也好讓奴婢侍候您。”從暗處竄出來的水晴,直挺挺跪在雲汐跟前。
“水晴,你怎麼在這?”雲汐有點驚訝,她確實瞞着幾個貼身丫頭收拾行裝,就是不想讓她們知道自己要離開。
“王妃,奴婢沒有本事保護您,您走到哪裡,就讓奴婢給你端茶送水吧,就是將來流落街頭,也讓奴婢替你擋住野狗。”水晴又轉身對吳崗叩頭哭着說道:“總管大人,求您讓奴婢跟着王妃走吧!”
“水晴,你起來,你在府裡好好聽總管的話,回去讓小魏子把小雪兒抱到你素娟姐姐家送給小胖,你玉兒姐姐回來後你
轉告她,說是我祝福她幸福。吳叔,請你照顧好水晴她們幾個。”雲汐強忍着心酸安慰完水晴,又將這忠心的小丫頭託付給吳崗,她不相信將來水晴會不受欺負。
“水晴,你聽話,等王妃安排妥了,吳叔一定送你過去侍候王妃。”吳崗抹把淚拉起跪在地上的水晴。
兩人將雲汐扶上馬車:“晉鵬,你一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把王妃安排妥了。”吳崗對趕車的女婿叮嚀着。
“岳父,您放心吧,那邊看院子的婆子很善良,會好好侍候王妃的,我一定妥善安排好王妃後再回來。”
吳崗和水晴望着消失在巷口的馬車,都默默祝福雲汐能平安到達,遠處樹蔭下一道暗影觀察許久見馬車消失,嘴角浮起一抹獰笑也消失在晨曦中。
秀鸞急步往清音閣方向走去。哼,吳崗你個老東西,我秀鸞正愁找不到藉口收拾你,這會真是省事,我要讓你們都不得好死,秀鸞俏臉扭曲的早已變形。這些天她可是死死盯着怡心居那邊。今後真的可以高枕無憂了。
馬車在崎嶇山道上顛簸前進,雲汐原本纖弱身體幾乎要散架般。
“陳……”剛要開口叫陳晉鵬放慢車速,馬車的馬兒一身嘶鳴,車子快速晃了幾晃,慢慢停了下來。
“陳大哥,怎麼啦?”
“王妃,是王爺追來了。”陳晉鵬緊張帶着恐懼聲音從車外傳來。
“陳大哥,你扶我下車。”雲汐挑起車窗簾,咬咬牙對面露驚慌的陳晉鵬淡聲吩咐道。
馬背上軒轅奕滿臉怒火已經快要燒燬眼前一切:“你要去哪裡?”
“去我想去的地方。”
“哼,靖王府就這麼讓你討厭嗎?陳晉鵬,你們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本王是對你們太仁慈了吧?”
雲汐掃了眼馬背上臉色青白的軒轅奕冷聲回道:“請你不要怪罪吳總管一家,是我求他們送我,不關他們的事,你要想怎樣衝我來,不要傷及無辜。”
“王爺,求您不要責怪王妃,她身子不好。”陳晉鵬跪在馬前希望能替雲汐求情。
一大早軒轅奕得到秀鸞報告說,吳總管夥同自己女婿將雲汐用馬車接走,便立即策馬追趕。還好馬車走的慢,他追到分路口想起陳晉鵬老家在鳳凰山下不遠的清河縣,便追上這段山崖,果然沒走岔開。
“你是什麼東西,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哈哈哈,雲汐,你夠利害,能收買吳崗一家老小爲你賣命。”軒轅奕幾聲冷笑響徹山谷,只是那笑聲又暗藏了多少心碎。
“我沒有收賣任何人,我說過不關他們的事,你想怎樣?”雲汐懶得理睬軒轅奕陰鬱神情,他能追來,不會只是爲了教訓她“收買人心”吧,自然還有其他目的。
“你要去找他嗎?他才走了一個來月就這麼迫不及待呀?雲汐你聽好了,你別想離開靖王府半步,今生今世都別想,你趁早斷了這個念頭,你生死都是靖王府的人。”
看着一步步走向前的皁靴,手中快要折斷的馬鞭,如陰霾天空的黯黑容顏,幽深黑眸中燃燒的怒火,陳晉鵬突然打了個冷顫,他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
雲汐冷眸掃了眼面前山崖,這才發現馬車正停在兩個多月前他們觀賞風景的斷腸崖上。
“哈哈哈,我要去找他,他是誰,你的親大哥?對,沒錯,也許他不會傷害我,他會保護我。”一陣悽苦的慘笑聲迴盪在山谷中。
聽到比哭還難受的笑聲,軒轅奕腳下一頓,雙腿痙攣般邁不出一步。
那如尖刀一般紮在心上的話,她徹底絕望。他要她終生生活在羞辱和怨恨中,她的生死都要被他掌控。冷眸掃過眼前那抽搐的表情,已經支離破碎的心再也沒有痛的感覺。
眼前萬丈深淵中風聲怒號,山間偶爾飛過的鳥兒彷彿也在哀鳴。既然心碎,何必空留一具沒靈魂的軀殼枉受世間苦難。
山風吹起長髮和衣袂交織在一起,飄飛的衣袂如展翅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美麗蝴蝶折斷了雙翼,帶着重生的夢想飛向雲霧繚繞的雲層中。
孩兒,娘來陪你了,娘要在那個世界保護你,永遠不再讓你受到傷害。這個世界已經沒了我們的容身之地,我們到一個沒有慌言,沒有陰謀的世界。
“王妃!”“汐兒!”悽歷的呼聲響徹空曠山谷。
縱身到崖邊想抓住那飄落的青影,一切都晚了,軒轅奕來的及抓在手中的只是一片撕斷的衣袖,他分明看到那雙瑩潤水眸中是告別苦難,超脫凡塵俗世的淡笑。她解脫了,她不再逗留在這個充滿謊言的虛僞世界。
“小姐!”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走在最前面的玉兒和清河策馬揚鞭一前一後趕了過來,但還是晚了一步。眼看着雲汐青色衣裙如飄飛的一片彩雲消逝在懸崖絕壁下。
“小姐,您等着,玉兒陪您來了。”清瘦身影從馬背上飛下懸崖。
“玉兒!”清河的慘叫聲、馬兒被鞭打的嘶鳴聲在山谷中悽歷迴盪。
時間靜止,呼吸靜止,唯一沒有靜止是空中飄浮的雲層。
“晉鵬,請你照顧王爺,我去找人。”清河身影瞬間消失在懸崖邊。
“大哥!”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從後面追趕上來的凌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大哥又跳下懸崖。
陳晉鵬手腳發抖站起身正要走向石雕般的軒轅奕。
大隊人馬追了上來,馬背上是滿臉倦容的軒轅奕。一陣提繮勒馬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肉跳。
“所有人立刻下去找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除了凌威木然未動以外,衆侍衛紛紛從懸崖邊尋找下到崖底的路徑。
“滾,你個禽獸不如的畜生來幹什麼?你造的孽還不夠嗎?她是有夫之婦,是你的親弟媳,你真無恥啊!”癱在地上的軒轅奕見到來人一下跳起身,對陰沉着臉的軒轅奕用盡了力氣罵道。
“啪啪”兩聲清脆的耳光聲:“小畜生,你的眼睛瞎了、耳朵聾了,還是你的心給狗吃了?”
“你打人?”軒轅奕面色青白怒目瞪着眼前的罪魁禍首。
“我殺了你都不爲過,你個混帳東西。”三個人先後跳到懸崖下的身影,軒轅奕在遠處看的清清楚楚他恨自己慢了一步,此時的軒轅奕已經失去理智。
原來清晨剛從江南趕回京城的軒轅奕,在城門口就碰到清河和玉兒往城外方向飛馬揚鞭,問清楚事情原委,顧不上回宮復旨,就調轉馬頭往鳳凰山趕來,沒想還是遲了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