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的身體猛地一僵。
她知道，她從來都知道。
自己的出現不過是一個陰錯陽差的誤會。
曾經她以爲那是世上最美的誤會，可如今，她卻覺得那是天底下最差勁的誤會。
爲什麼要在她愛上那個男人之後，再讓他親手毀了這一切。
爲了他，失聲過、失憶過，甚至好幾次都差點死掉，到最後得來的就是他讓人送來一份冰冷無情的離婚協議書嗎。
蘇亦微微昂着頭，不讓自己在情敵面前流下眼淚。
可即便她再強忍，眼底的酸澀卻是怎麼也忍不住，眼圈兒紅了，眼底幾乎要破眶而出。
心痛了，再痛了，又痛了，痛到麻木，痛到死心……
突然，她猛地吸了吸鼻子，看向安妮。
她的面色沉靜而緊崩，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似的，冷靜地朝安妮開口說道：“我要親口聽他說。”
“……”
安妮僵了僵，神色很複雜，動了動脣，不可思義地道：“真是沒見過你這麼固執的人。”
她說着，打開包包，取出手機，朝蘇亦遞過去。
“我就讓你親口問問，看看他是不是有東西想要給你。只有你親口聽他說了，纔會死心。”
蘇亦看着安妮大方遞過來的手機，伸出手去接，伸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陡然之間，好像沒有勇氣去問了似的。
她承認，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很固執，固執得令自己都覺得髮指。
明明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安妮這麼大方，肯定是真的了，不然等她打給厲如風，不是穿幫了嗎？
可是，她卻偏偏不死心，偏偏還要自取其辱，想要去求證那根本就是事實的真相。
也許，她只是想給自己徹底死心的理由。
她想聽厲如風親口說，他要跟她離婚，他不要她了。
只有這樣，她才能徹底地死心。
她已經原諒過他很多次，不想再無休止地繼續原諒他一次又一次。
蘇亦的手只在空氣中停頓了片刻，很快就伸過去，接過了安妮手上的手機。
一隻嶄新的手機，裡面什麼也沒有，甚至沒有存一個號碼。
蘇亦熟練地撥打着厲如風的手機號。
腦子裡全都是想着電話接通之後，她該問他什麼。
她根本就沒有注意手機有什麼不對，或者，根本就沒有心思去看安妮。
如果她稍微細心一點，就能發現，安妮此時的緊張，還有她的手機爲什麼是嶄新的，爲什麼裡面什麼也沒有。
手機“嘀嘀”地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聽。
蘇亦不死心，又撥了一遍。
又響了很久，還是沒有人接聽。
就在她撥通第三遍，以爲還是不會有人接聽的時候，電話被接通了，傳來厲如風不耐煩的聲音。
“喂！”
聽到熟悉的聲音，蘇亦的鼻尖一酸，那種疼痛的感覺頓時重新襲她的胸口。
她緊緊地攥着手機，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
“說話！”正到處都找不到蘇亦的厲如風，看到一遍又遍撥打自己手機的陌生號碼，心情差到了極點，不耐煩地當場就想要掐掉電話。
可是，電話裡卻突然傳來一聲輕得幾乎要聽不到的聲音。
“如風。”
蘇亦不知道自己鼓足了多大的勇氣纔開了口。
手機裡的男人呼吸猛地一窒，激動地道：“蘇亦？”
“嗯。是我。”蘇亦輕聲應道。
也許，這是他們之間最後一次通電話了，她不想太激烈。
厲如風正開着車到處亂竄，聽到自己焦急尋找的小女人的聲音，滿身的煩躁之氣頓時消散無蹤。
他深吸了一口氣，緊崩的臉色緩和下來，盪開一絲柔和的光暈，柔聲問道：“你在哪兒？”
聽到他柔和的聲音，蘇亦緊張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咬着脣，低聲回道：“在你公司……”
“樓下”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厲如風打斷。
“在公司？”他到處找她，沒想到她竟然在他公司。
厲如風一邊看着前面尋找調頭的地方，一邊朝電話裡的蘇亦說道：“待在那兒，哪兒都別去，我馬上來找你……”
“別。”蘇亦急切地道，她現在不想看到他。
她怕真的看到他，自己什麼問題也問不出口了。
就這樣在手機裡，或許還有勇氣一些。
“如風，你……是不是有東西要給我？”蘇亦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問了出來。
厲如風一愣：“嗯？什麼？”
蘇亦以爲是自己問得太隱晦，快速補充了一句：“離婚協議書。”
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她的心陡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儘管自己已經告訴自己，親口問他，只是爲了讓自己死心，可當自己真的問出來之後，卻是那麼地怕聽到答案。
厲如風聽到“離婚協議書”幾個字的時候，車子剛好駛到紅綠燈路口，猛地停了下來。
他一隻手緊握着方向盤，一隻手緊攥着手機，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你看到了？”
陡然之間，他纔想起來，自己一聽趙雲說她不見了的時候，什麼也不顧就衝了出去。
那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就放到辦公桌上，她一定是去找他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
“嗯。我看到了。”蘇亦平靜地應道。
可誰也不知道她心裡有多麼不平靜，就好像海浪擊打着沙灘似的，波濤洶涌。
他雖然沒有肯定地回答是，他是要給她離婚協議書，可他卻說她看到了。
這麼隨意的一句話，無一不是在點明，真的有這麼一份被他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真的是他讓安妮拿來給她籤的。
蘇亦胸口有酸澀一點一點劇烈翻滾着，在她的極力壓制下越來越洶涌……
想哭卻拼命地忍住，壓抑得她的身體都一抖一抖地。
她死死地咬住脣，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迫使自己開口，噪音暗啞地問：“你是真的想要讓我簽字嗎？”
只要他說是真的，她就……
義無反顧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從此跟他再無瓜葛。
厲如風看着前面的紅燈，握着方向盤的手猛地拽緊。
猶豫了片刻，噪音低啞地道：“是。”
他沒有辦法說不是，她已經看到了，已經看到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再也收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