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兌好了,你過來洗臉吧。”沈心鈺兌好水在廚房叫他。
溫熱的水洗臉真舒服,方明昊洗完臉一擡頭,沈心鈺已經把毛巾遞到他手上,水粉色的毛巾柔軟乾淨。他稍微一怔,情不自禁的看向那個正忙着盛菜的背影,這種細緻入微的體貼,這小小的溫暖於他而言多麼彌足珍貴。
“你放心用吧,毛巾是新的。”沈心鈺端着菜放到餐桌上,轉身又端來一盤花捲。方明昊認真的擦着臉、脖子和手,心裡偷偷的享受着此一刻的幸福與溫暖,儘管這幸福也許會如曇花一現般短暫,但是他也覺得此生足矣。
“這些是霍姨送過來的,我不知道你會來沒有什麼準備。”沈心鈺指着餐桌上熱好的魚、肉,不好意思的解釋着:“豆角是我新燉的,我還煮了點小米粥。”
“沒事,我不挑,這花捲挺好吃。”方明昊咬口花捲,口感又香又軟,他忍不住誇讚。
“是嗎?我不太會蒸,沒我媽媽蒸的好。”
“呃,這是你蒸的?!”方明昊意外的看看手裡的花捲,又看看沈心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你不信?”沈心鈺眉眼彎彎的一笑。
“不是,我就是覺得你應該不會幹這種活,反正我就做不好麪食。”
“但是你菜炒的好呀,我就不太會炒菜。我大學畢業在家呆了幾個月,我媽媽就教我做飯。我可真不是做廚師的料,學了好幾天,還把面鹼當鹽放進菜裡,一鍋菜全扔了。說實話,我非常不喜歡學做飯,就不想學。我媽媽教育我:女孩子,無論多有才華有能力都必須學好家務,尤其是做飯。她還說她不會要求我有多優秀,但是她希望我將來首先能做個賢妻良母,能做到相夫教子,能生活的幸福。”
也許是沒能回家過節的緣故,沈心鈺這幾天尤其想家,特別想媽媽。她本是無心的說起這些,但是對上方明昊灼灼的目光,她才意識到這話題的敏感程度,她瞬間臉紅到脖子根,馬上一聲不響的低頭吃飯。
盯着那個幾乎埋在飯碗裡的腦袋和那露在外面的粉紅色的肉嘟嘟的耳垂和一片緋紅的臉頰,方明昊心中莫名的舒暢,他抿嘴一樂,一邊吃飯一邊瞥向那個一直低着頭的人。
“你是不是想家了?”他終於找個話題打破沉默。
“有點兒。”沈心鈺果然擡起頭,她似回憶又似感慨的:“我報考東北師大,就是因爲父母怕我離家太遠,不方便照顧我,昨天給我爸爸媽媽打電話,他們還說收拾完地就和爸爸一起來看我,幫我買煤什麼的。他們怕我冬天冷着,說是等他們來給我買兩噸煤。我不想他們總是爲我操心,但是我從小到大還真沒倒過煤,所以今天就買了一噸煤,我想過兩天再買一噸,這樣也省得他們惦記我。沒想到你來了,你可真是幫了我大忙。”
方明昊無所謂的笑笑:“你幫我那麼多,我一直想着如何回報你,你也知道出力是我的長項,這點活對我來說不算啥。”
“但是,幹力氣活可是我的弱項。”沈心鈺溫婉的一笑,方明昊不由得晃了晃神。
“那咱倆正好取長補短,互補了。”方明昊話一出口,倆人都尷尬的避開對方的目光,默默的低頭吃飯。
“如果這些你覺得不夠的話,你可以自己挑一些,只要你能拿得動。”晚飯後,沈心鈺給方明昊找了一些書,和她在大學時學習計算機使用過的一些工具書擺在茶几上,方明昊如獲至寶的坐在沙發上翻閱着。
方明昊這段時間學習計算機遇到的難題,經沈心鈺一番點撥便茅塞頓開。倆個人開始還有意拉開距離的坐着。不知不覺的,他們忽略了世俗的觀念把頭湊到了一起。倆個人,一個求知若渴,一個誨人不倦,循循善誘。方明昊甚至沒留意到胃部的不適和輕微的疼痛,當胃部傳來一陣絞痛,他才意識到自己不僅胃痛,還有些頭暈腦脹渾身無力。
“你怎麼了?”見他額頭已經沁出汗珠,沈心鈺關切的問。
“我胃疼,我得走了,沈老師,這些書我改天再來取,可以嗎?”方明昊說着就要起身,但是一陣劇烈的絞痛,疼得他一身冷汗,他使勁的按住胃部。
“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沈心鈺趕緊繞過茶几蹲在他面前。
“沒事兒。”方明昊儘可能用正常的語氣說了一句,但是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已經不斷的往出冒,臉色也越來越紅。
沈心鈺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非常肯定的:“你在發燒,不行,你得去看醫生。”說吧,她早顧不得男女之別,伸手就來扶他。
“你有胃藥或者止痛藥嗎?”方明昊連連擺手,他輕易不生病,也最討厭去醫院。
“有,有胃藥,我媽胃不好,我給她買的三九胃泰,你吃行嗎?
“……”方明昊抽着冷氣點點頭。
“來,水不燙。”沈心鈺麻利的拿來藥和水。
吃過藥,方明昊蜷在沙發上,他感覺全身的骨架像要散了一樣難受,渾身痠痛無力的只想睡覺。他的理智告訴自己,必須馬上離開,打車回家。
“沈老師,你別害怕,我……沒事兒……”他搖晃着站起來,想往外走,卻一頭栽倒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前,他聽到一聲驚呼“方明昊”,這是沈心鈺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他發自內心的想笑,緊接着他看見那張緊張疼惜的臉,他內心頓時充盈着喜悅和幸福,在這心神放鬆的瞬間,他突然覺得好睏啊,他只想睡一小會兒,睡醒就走。
他睡得好冷好冷,他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那個工棚裡,冷風不停的從門縫窗縫吹進來,他在冷風中瑟縮着,他甚至在想,這次恐怕不會再有人來救自己了吧?他淡淡的想到了遠方的親人,他很平靜的跟他們一一告別。最後,他的意識裡非常強烈的想到一個人,一個他生死都不想離開的人,他想看清那個人是誰?是沈心鈺,他看清了,是那個美麗善良的姑娘,她是他是人生路上的“良師”。他不再抑制內心的幸福,他開心的笑着盡情的呼喚着她的名字,他想告訴她:臨死前能見到她,他真的死而無憾了,他看見她急得要哭了,他好心疼,她是個理性睿智的女孩,是不是自己臉色黑黃、滿嘴水泡、瀕臨死亡的樣子嚇到了他呢?他笑着告訴她,不要怕、不要哭。他甚至想告訴她自己有多麼喜歡她,但是想到自己已經瀕臨死亡,他苦笑着告訴她,今生能遇見她,他真的不枉此生了。是自己配不上她,他要她好好的活着,她那麼優秀,一定能嫁給一個非常優秀的男孩,肯定會生活的很幸福。
熱,好熱,五臟六腑火烤一樣的熱。朦朧中,他又看見沈心鈺了,他在給自己喂什麼藥呢?他好像又聞到了淡淡的馨香清涼的敷在臉上、額頭。他在心中嘆喟:好舒服呀!一雙柔軟細滑的小手撫過他滾燙的額頭,涼絲絲的。還是沈心鈺,她在疼惜的看着自己。他幸福的笑了,他突然想貪心一次,那就是在臨死之前握一握她的手,她的白嫩纖細,視覺很柔軟,他很喜歡。他看見她在淚光閃閃的點頭,他心疼的想爲她擦去淚水,可是好累呀。他使盡所有力氣才能抓住那隻猶豫着伸過來的手。瞬間,他像抓到了冰塊一樣的舒服,他把那手貼在臉上,感受着清涼舒爽,感受着內心無與倫比的幸福和快樂。這幸福快樂讓他感到從沒有過的舒心,安心,連肉體上的痛苦似乎都緩解了很多,他愜意的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眼前的天空是白色的。他想,這也許就是陰間的天空吧,但是雙手柔軟的觸感讓他發現自己蓋着的是一牀柔軟的大被,淺粉色的被罩上是一大朵一大朵的深粉色的玫瑰花。怔愣了半晌,他的意識才回籠到昨晚的一幕,難道自己是在沈老師家嗎?……是,確實是。這一事實讓他的頭腦立刻清醒了很多,怎麼可以留宿在這兒呢?他心裡一陣自責,而且泛着愧疚,他想爬起來趕緊離開,不能讓人看見自己留宿在這兒。可是他一點力氣也沒有,他想說話,嗓子火辣辣的痛,頭沉頭痛的很難受。他勉強轉動腦袋看了看。
入目的是沙發上沈心鈺裹着薄毛毯,頭枕着抱枕,可能因爲冷的緣故,她蜷着腿睡着。他心疼的想起身去給她蓋上被子,奈何自己渾身像散了架一樣,虛弱無力。靜靜的,他凝視着她明顯疲憊的睡眼,真希望時光就這樣靜止在這一刻。
忽然,沈心鈺翻了個身,他嚇得立刻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卻沒忍住一陣劇烈的咳嗽。
“哎呀,睡過頭了,他又咳嗽了。”沈心鈺一咕嚕爬起來,走到近前伸手試試他的額頭,她自言自語的:“還這麼燙,不行我得把他送醫院去。”
如山說完就跑進廚房,簡單的洗漱一下。她拿起外套套在身上,再回頭時,方明昊已經睜開眼睛。
“哎呀媽呀!你可醒了,嚇死我了。”說話很少有綴詞的沈心鈺微笑着拍着胸口做驚嚇狀。方明昊看着她可愛的樣子,使了很大勁笑了笑。
“你還笑呢!”沈心鈺的嗔怪都是溫和的。
“嚇壞了吧?”方明昊說出的話,嗓音都是沙啞的。
“還好沒嚇死,否則,小命休矣,現在你也醒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不用,我一會兒就走,回家緩一緩就沒事了。”
“那怎麼行呢?你燒的這麼厲害?。”
“咳,咳,咳,真沒事兒,我是昨天在江邊吹的着涼了。”方明昊覺得自己說完這兩句話已經累的直冒虛汗。
“那我煮點小米粥,你想吃什麼我去弄。”沈心鈺也不較真的尊重了他的意見。
“謝謝!”
聽着廚房裡的聲音,方明昊突然覺得這次重感冒來的太好,太棒了,太幸福了,連身體的不適都成了一種特別的享受,他的內心充盈着從沒有過的幸福與美妙。
沈心鈺端着粥和溫水一邁過門檻就看見他躺在那兒閉着眼獨自發笑。她趕緊放下粥碗,伸出手試試他的額頭,她手上的溫度對正發燒的方明昊來說都是清涼的,他舒服的閉上眼睛,嘴角依然是不自覺的淺笑。
“方明昊!”這是方明昊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聽到沈心鈺叫自己的名字,他睜開眼看着她。
“這是幾?”沈心鈺伸出兩根手指鄭重其事地問。
“二。”
“這呢?”沈心鈺把右手握成拳頭晃了晃。
“拳頭。”
“還行,沒燒壞。”沈心鈺眉眼一彎,倆人相視一笑。她轉身端過粥碗,坐在炕沿邊。
方明昊眼見她坐在自己面前,把一小勺粥放在嘴邊吹了又吹。他簡直震驚不已:她這是要喂自己嗎?從記事起,他還沒被別人餵過,他分不清心裡是緊張還是激動,凝視着那張淡定自若的臉龐,他理性的告誡自己,不要想入非非,沈老師只是出於仁愛之心而已。
“你是不是不想吃粥?我給你衝點維維豆粉吧。”沈心鈺見把粥餵給他,他毫無反應,就要放下粥碗去衝豆粉。
“我吃。”方明昊張嘴把勺子含住,嚥下軟糯的小米粥。雖然心裡甜甜軟軟的,但是他的嘴裡好苦,嗓子疼的他勉強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