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沈心鈺騎着自行車一進巷口,就看見紀緯那輛扎眼的越野車和車旁單手插兜的人。走到近前她才發現,這人今天格外精神,整個人被一身穿着襯托的個子好像也一夜之間“長高”了點。
“回來啦,沈老師!”方明昊主動上前打着招呼還順手接過自行車拎進院裡。
“我昨天已經明確表態,我不可能去,你早點去吧,別讓你的朋友等太久。”沈心鈺進了大門,立刻表態。
“那個,那個……明天下午,小緯開車送我去新肇,我想……您如果不介意可以一起走。”方明昊一時不知如何表達更好。
“我自己坐客車去,到那找你領票就行,我不想麻煩別人。”
“不麻煩,車裡坐得下,座位閒着也閒着。小緯說就當表達謝意了。”
“不好意思,替我謝謝紀緯,我坐客車挺好的。你快去吧,我得收拾要帶回去的東西。”沈心鈺毫不含糊的拒絕着。
“那……我走了,再見!”方明昊失落的往外走。恰在此時,虛掩的大門從外面推開,霍嬸拎着豆角邁步進來。
“霍姨。”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霍母衝方明昊點點頭,一臉慈祥的看向沈心鈺:“小沈啊,這豆角剛下來,我和你叔吃不了,就給你拿來了。”
“阿姨,謝謝您,上午您給我的菜還沒吃完呢,我明天下午就回家了,這太多了,我吃不了。”
“沒事,吃不了再說。”見方明昊一副等着跟自己打完招呼就走的樣子,霍母趕緊轉身:“小沈啊,阿姨能求你點事兒嗎?”
“阿姨,您跟我不用客氣。”
“這不是嗎?我兒子處了個對象,今天要請他大哥和你吃飯,一方面是給你們踐行,另一方面也是介紹他對象跟大家認識認識。說實話,這小丫頭挺招人稀罕的,跟我兒子認識也挺多年了。我就是覺得女孩子都面矮,我怕她抹不開,就尋思着請你給她做個伴。再說吧,我兒子聽楠楠說你挺有耐心的,他倆也想認識你一下,這不是一直不好意思打擾你嗎。今兒個他倆就讓我過來請你,你一個人在這個小縣城裡,這多個朋友呢,以後也多個伴,我那兒媳婦你看見就知道了,人可好處了。”
沈心鈺搬到這兒半年多,已經多次領會到老夫妻倆的善意和熱心的幫助,她只好微笑着點點頭:“阿姨,那我去換一下衣服,您稍等。”
方明昊怔愣的看着霍母:“兆泉和麗華訂下來了?”
“嗯。”霍母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屋裡神秘的一笑,壓低聲音:“你這孩子!臉皮這麼薄哪能行呢,追女孩子得捨出二皮臉來,不然咋好的姑娘都成人家媳婦兒了。”
方明昊小麥色的臉龐一片暗紅,嘿嘿地憨笑着。
“就知道傻笑,還不謝謝我。”霍母善意的嗔怪着。
“謝謝霍姨。”方明昊憨笑着忙不迭的道謝等同於默認了自己的心思。
“傻小子有傻福,看把你樂的。”霍母真是由衷的爲他們高興。
談笑間,霍母言簡意駭的介紹了兆泉和麗華相處的過程。原來他們倆是中學同學,麗華性格直爽豪氣,這麼多年倆人可謂意氣相投,形同異性兄弟。前些天,有好事的同學一撮合,倆人直接晉級爲男女朋友,雙方家長已經見過面,彼此甚是滿意,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談婚論嫁。
“霍姨,恭喜您!您和霍叔,下一步別光忙着籌備婚禮,是不是也得做好明年抱孫子的思想準備了?”方明昊幽默的道賀。
“可不是咋的,你叔這幾天都叨叨好幾次了,昨天晚上都偷着開始琢磨孫子名字了。”
“阿姨,讓你久等了。”他們身後傳來沈心鈺的聲音,倆人回頭側目,頓時眼前一亮。
只見她,一身清淡如水的淡淡的藍色荷葉袖連體過膝大擺度的紗裙,把高挑苗條的她顯得更加亭亭玉立,烏黑的長髮簡單的束個馬尾辯,別在右側的那隻髮夾上的顏色深淺不一大小不同的藍色水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不施粉黛的臉上眉目如黛,淺笑盈盈着的她姿態端莊的走向她們。
“小沈吶,你這不打扮就水靈,一打扮更漂亮。”霍母說着偷偷拉了一把瞬間看的發呆的方明昊後背的衣服。
“我去打車。”意識到失態,方明昊掉頭就走,機械的打着車,他纔回過神來。
“阿姨,咱們走吧!”
“啊,你去吧,我不去。”
“阿姨,您不去啊?”
“我呀,跟你叔消停吃個飯,溜溜彎,可不跟你們年輕人摻和。”
“阿姨,我以爲您也去呢,那我就去了。”
“去吧,大門我鎖。”
看着車子遠去,霍母自言自語:“真是天生一對,哎呀!不行,我得打個電話去。”
霍兆泉剛要下班,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隨手接起來。母親的聲音透着神秘和喜氣:“兒子,一會兒見了沈老師,你就說是你請她陪麗華的,還有啊,跟麗華說一聲,就說你們倆早就想認識她。”
“媽,爲什麼呀?不是說好了,我給大哥和她踐行的嗎?”
“哎呀,兒子,剛纔我過去聽見你大哥請不動沈老師,我爲了幫他就撒了個善意的謊,說你女朋友第一次見你朋友,請沈老師做陪。你們可別說漏了,那樣我這個人在小沈面前可就沒法做了。”
“媽,薑還是老的辣,好,我知道了。你和爸也早點吃飯,別等我。”
“好的,兒子。”霍母樂呵呵的掛了電話。
“人家處個對象,可把你忙壞了,又當偵探,又和泥的。”坐在沙發上看書的霍父老花鏡片上看着老伴,笑着調侃一句。
老盛賓飯店門口,紀緯,霍兆泉,張麗華仨人有說有笑的等着今晚的“貴賓”。
看着從車上下來的兩個人,仨人相視一笑,眼神裡都是藏不住的驚喜與滿意。
互相介紹後,幾個人在預訂的包間裡落座。沈心鈺的位置背朝窗戶,是主位,方明好坐在他旁邊的主位,張麗華坐在沈欣雨左邊,兩個一動一靜,性格截然相反的人卻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而此時,邱如萍的姐姐家,姐妹倆站在窗前看着方梓軒玩水槍。
“方明鷹沒察覺吧?”邱如華壓低聲音問妹妹。
“沒有。”
“那你也得防備着,這紙裡包不住火。”
“我知道。”
“那他知不知道?”
“誰。”
“你說呢?”邱如華瞄了一眼玩的正歡的孩子。
“我能讓他知道嗎?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邱如萍悵然的嘆了一口氣。
“小萍,你進來。”邱母站在開着的窗戶裡聽到姐妹倆的對話,喊了一聲。
邱如華的房間裡,母女倆坐在炕沿上。
“我再告訴你一遍,一會兒我也得跟你姐說一聲,不該說的話,爛到肚子裡也別提。你們咋就不長記性呢?”邱母一臉的嚴肅。
“媽,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媽從小梓軒落地兒就抱回來一直經管到現在爲了啥?我憑什麼幫她老方家養孫子?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
“媽,我知道,你就是防止……”
邱母打斷女兒的話:“知道就行,惹了這麼大的事兒,還不知道加小心,以後你們姐倆再不許提,沒人聽見也不行。”
“我惹事兒?!你說是我惹事,還不是你非得看不上他。”
“你倒還怨上我了,你說他一個老農村戶口,爹媽也沒工資,就種點地,哪配得上你,你嫁給他,䝼等着遭罪,哪有現在好?”
“我現在哪好了?!我兒子整天得管那個窩囊廢叫爹,農村戶口咋的了?你看他現在在天和出牀子,一天掙多少錢?人家還要兌精品屋呢。方明鷹要能耐沒能耐,要本事沒本事,整天唯唯諾諾的就能給人家開個車,一輩子累死能掙多少錢?”邱如萍一想到不如意的婚姻就一肚子委屈。
“他在天和出牀子,還要兌精品屋?!你聽誰說的?你確定是真的?”邱母剛想斥責,聽女兒說完頓時眼前一亮。
“我們倆是同學,我還用聽誰說嗎?哪個同學現在不笑話我沒眼光,甚至有的幸災樂禍的說我沒福氣。”
“那他知道梓軒是他的嗎?”
“不知道,知道了能咋地?”
“那你就讓他知道,讓他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然後找個理由跟方明鷹離,也省得我成天給你提防着。”
“我也曾經這麼想過,但是,現在不可能了!”邱如萍怨忿的看着母親,含着眼淚搖搖頭。
“不可能,母憑子貴你懂不懂?他要是看見你給他生這麼好個大兒子,肯定能行。”
“他結婚了,媳婦也懷孕了。”
“那他媳婦萬一生個姑娘呢?農村重男輕女賊嚴重,現在計劃生育又緊,我就不信他能爲了姑娘不要兒子,他爹媽能忍心孫子流落在外。”
“當初,他爸媽本來對我挺好的,還不是你,非得要那麼多彩禮,他爸他媽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上哪整那麼多錢去?你說話還賊傷人,人家就認爲我只愛錢,現在找他,人家更得認爲我是看他現在有錢了,奔錢去的。”
邱母看着女兒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老方家是給夠彩禮了,但是,你也知道,我一瞅那老太太那副窩囊的樣子就反胃,我一看她一天到晚啥也整不明白,啥事都一個人說了算,氣都不打一處來。那老爺子埋汰的都讓人噁心,一天到晚衣服都穿的窩窩囊囊的,惡不噁心?方明鷹一回來我心裡就更堵得慌,那個家我一天都不想呆。你看看雲山他媽,乾淨又利索,還能幹,他爸跟他一樣幹啥像啥,人家雖然在農村,但是在村子裡也是上等戶,說白了是個過日子人家。就你看不上農村人,農村人咋的了?你再看看老方家,窮的要命不說,連一個真正明白的人都找不出來,就一個方老二像點樣,還整天拉拉個臉,好像誰欠他八萬賬似的。我真恨不得領着我兒子馬上就離開那個破家。”
“你他媽還怪上我了啊?當初,讓你做下去,你聽嗎?你死活要留下這麼個玩意兒,我能咋整啊?要不是我們給你出謀劃策,二戰和你爸不去早市忽悠老方太太說你就對方明鷹念念不忘。那老太太能第二天就讓方明鷹來找你嗎?那時候你都有一個多月了,我們一天都不敢耽誤,你姐不提前給她老婆婆過六十大壽,你姐夫能有機會把他灌醉嗎?不灌醉他,你能瞞過去嗎?丟臉的是不是你?我們這麼費勁的讓你風風光光嫁出去,你還不知足。你還怨氣哄哄的,你怨誰?你咋不怨那姓陸的呢?”邱母壓低着聲音的怒斥着女兒。“我想去找他,你是你不讓。”邱如萍聲音不大,態度卻毫不含糊。
“找他?!找他幹啥?他們家要是知道你有了,更拿定你了。”
“那我也願意,至少嫁個好人家!”
“你要不叫這麼不長腦袋,能讓人家白佔了便宜嗎?你以爲我不想給你挑個好人家啊!我想給你挑,你肚子裡的孩子能等嗎?從現在開始,別給我整那些沒用的,把那些沒用的想法先放一邊。這人家咋地了,老方太太一輩子在那爺子面前專橫慣了,你就哄住她,挑她愛聽的捧她。咱有梓軒在,將來老方太太社保那交完了也得開支,你把他倆工資卡哄到手,方老二這不離了嗎?離了更好,他一年也不少掙,想辦法通過老太太把他掙的錢能弄到手,能弄多少就弄多少,他三年不結婚就讓他給你白乾三年,五年不結婚就給你幹五年,這便宜哪撿去?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只要姓陸的這邊沒一定,沒板上釘釘的給你和孩子一個說法,你就消停在老方家給我呆着,別尋思那些沒用。”
邱如萍仔細想想母親說的也有道理,心情一下子舒暢得多了,她把嘴一撇不屑的:“他怎麼可能不結婚?這次突然離婚,說不定是咋回事呢,沒準跟張月茹一樣變心了呢。”
“那我告訴你,你就使勁宣傳:他早出晚歸,吃喝玩樂,泡酒吧,逛歌廳,朝三暮四,說離就離,對婚姻對人極不負責任。看誰家姑娘敢嫁他,他一輩子結不上婚,當叔叔的有責任義務幫着養侄子,讓他給你白乾一輩子。”
“嗯,這幾天鄰居都知道了。”
“還有啊,那藥你得吃,姓陸的那頭,他媳婦要是生個小姑娘,你就還有機會。咱得把握好,回頭萬一離了,你好有個退路,別整個孩子栓住自己,他方明鷹沒孩子再找也好找,知道嗎?”邱母小聲叮囑女兒。
“嗯,我知道,他哪次回來我都提前吃,我準備了兩瓶呢。”
“大姨父回來了!”方梓軒在院子裡興奮的喊了一聲。
“記住了,以後這事不許再提!”邱母起身時嚴厲的叮囑着女兒。
“買水槍呢?梓軒。”趙曉明放下自行車,拿起臉盆打了一盆水洗臉。
“小明啊,我買了點大骨頭,拿你們這燉了,一會兒慶中回來就吃飯。”邱母笑容可掬的招呼着大女婿。
“行,媽燉的大骨頭最好吃。”趙小明抓過晾衣繩上的毛巾擦着臉,回頭看見邱如萍立刻打招呼:“小萍來了。”
“嗯,姐夫,你回來啦?”
“你猜我看見誰了?”
“誰呀?”
“你們家老二。”
“看見就看見唄,這有啥稀奇的?”
“咋沒啥稀奇呢?你們家這老二真能耐,這邊離了那邊就找了,挺高個,沒看着長啥樣。”
“你說啥?他真找了,你在哪看見的?”
“我剛纔回來,路過老盛賓,老遠的就看見老二開個越野車,墨綠的,人打扮的老精神了,從車上下來一女的,挺高個。我當時離的遠,沒看清她長啥樣,他們一起進老盛賓吃飯去了。要我說,你那小叔子這些年錢沒少掙,能不留個心眼嗎?那車一般人可買不起。”趙曉明還叨叨着,邱茹萍已經推着自行車出了院。
“萍,你幹啥去?飯好了!”邱如華追到大門口喊了一聲。
“你們吃吧,我有事兒。”邱如萍頭都沒回,騎車直奔老盛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