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收穫

老兩口的飯剛吃完,一陣悅耳的琴聲傳來。他們側耳傾聽一下,異口同聲的:“是沈老師!”

溫馨的小院裡,習習的晚風中依然飄逸着夜來香的芬芳,婉轉的琴聲在夕陽的餘暉中揚起。

一曲終了,沈心鈺微微一笑:“我覺得有一首曲子非常適合你聽,但是,你最好把眼睛閉上,全身放鬆,靜靜的用心去感受,可以嗎?”

方明昊聽話的倚着椅背輕輕地閉上眼睛。在小提琴悠揚的琴聲中,他的心神漸漸的放鬆下來。他靜靜地聆聽着,在寧靜起伏的旋律中他內心的苦悶隨着音樂的高潮在釋放。慢慢的,他似乎到了深山的幽靜之處,沒有世事的煩憂;他又好像走進了叢林,有陽光從樹頂的天空落下,走出樹林,他看到廣闊的天空,有一隻鳥在自由的飛翔,它時而飛翔,時而展翅,那般自由自在。

當泛音的微弱音響慢慢消失的時候,他還沉浸在這種美好的心境裡。沈心鈺站在那裡,靜靜的看着他,直到他睜開眼睛。

“感覺怎麼樣?”沈心鈺注視着他明亮的雙眸,微微一笑。

“沈老師,這是什麼曲子?”

“沉思曲。”

“太好了,太美妙了!”方明昊由衷的讚歎之後,興奮不已的把自己剛纔在音樂中的感受表達了出來。

“你好厲害呀!你能有這樣的感受,說明你對音樂的感覺和領悟非常好,真不愧爲老學霸。”

一個“老”字讓方明昊瞬間想到七歲的年齡差,但他還是爽朗的一笑:“沈老師,說點班門弄斧的話啊,當初,我上初二的時候,學校組織歌詠比賽我唱了一首《故鄉的雲》得了個一等獎。從那以後,我們班同學都喊我費翔班長。

“那說明你唱的好,而且你確實具備了高大帥氣的外在形象,叫你費翔班長也挺貼切的。”沈心鈺隨口說了一句轉身進了屋,留方明昊一個人在院子裡心跳如鼓的自我陶醉着。

看看時間不早,方明昊守信的準備離開。臨近大門前,他突然轉身後退一大步,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沈老師!再見。”

“不必客氣,再見”沈心鈺雖然很意外,還是落落大方的微笑着送他到大門外。

見他駕車離去,她的右手拍拍胸口做驚嚇撞狀的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轉身關上大門後,她自言自語着:“哎呀媽呀!比高考還累,不怪說改變一個人的思想是最難的事。好難喲!還好孺子可教也。

檯燈下,她翻開日記,行雲流水般地寫下“收穫”兩個字。一行行瀟灑的文字流暢的在筆尖劃出: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20歲的我和一個27歲的男孩,不,應該說是男子。他具足了男子漢的高貴品質,涉世不深的我跟他談了很多很久。

這是我第一次與同齡男性,而且是一個陌生的男性同處一室,爲了鼓勵他,我第一次用發自內心的真誠善念不斷地去直視一個異性。除了哥哥,我從沒這樣直視過任何一個男孩,但是我的心平靜如水,沒有一絲雜念與羞澀。因爲我完全是爲了他,因爲我珍視這個生命,因爲這個生命本身的可貴。也許在世俗的眼中,他應該是始亂終棄吧,因爲他在即將大婚前悔婚,但是他的悔婚卻多少有幾分捨身取義的味道,一個男人爲背叛他的女人揹負罵名,只因他在自省中認識到在相處的過程中自己沒有付出過真情,自己在這三年多的時間裡忙於掙錢沒多抽點時間去陪伴對方,他願意以此作爲補償,這是怎樣的一種擔當?

當初,一個本該奔赴前程的男孩,割捨了心中所向往的大學殿堂和人生的夢想,他是多麼深愛他的親人,才能讓他如此忍痛割愛?才能讓他用稚嫩的雙肩擔負起家庭的重任,甚至是用生死去實踐責任與擔當。這樣的生命,無論他的身份如何卑微,在我心目中,他的生命都是最可貴的,最高尚的。

十六歲,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他能做什麼?除了用身軀去承受,除了用肩膀去扛,16歲的思想又能想出什麼辦法呢?他能做到已經很了不起了!他能堅下來,已經很難了!我由衷的佩服他忍辱負重的能力,他吃苦耐勞的毅力。

他就像一隻本該翱翔天宇的雄鷹,親手斬斷了自己展翅長空的雙翼。從此,他斂起搏擊廣闊天空的凌雲之志,他蜷起高大的身軀,忍辱負重的與麻雀爲伍。然而他決非雁雀,豈肯苟且偷生碌碌無爲,又豈能安於雁雀之樂。風雨使他毛羽凌亂、遍體鱗傷,困苦使他低下高貴的頭,從而卑脊躬背、踟躕彷徨。哀哉,汗血鹽車也。然,豐城劍氣,縱然泯然衆人,縱然跌入塵埃,他骨子裡的東西豈會掩埋,這種與生俱來的東西使他無法忘記本該屬於他的萬里長空,也正因如此,無望之際,他逃避那個最真實的自己,只能在內心最深處那個無人觸及的角落裡悲傷的撫弄着斬斷的雙翼,無助的獨自舔舐心靈的創傷,他只能在心靈深處絕望的仰望長空無聲的哀鳴。我不忍心這個生命那般消沉,我不願看到他的人生如此暗淡無光,可是男女有別,授受不親,我不能單獨與一個異性接觸時間過長,儘管可能只是談話,以我做人的原則,以我所受的家教,這都是不可以的,何況我若與他談話,必然觸及他的隱私。我沒法突破自我自私的選擇了漠視。

當我再次推開大門的瞬間,那麼強烈的感受到他內心的孤獨和悲傷,苦悶與無助。當他看向我時眼神瞬間一亮,我突然覺得自己彷彿就是一根稻草,一根溺水人能抓住的稻草,道義與良知戰勝了我的思想觀念,我第一次不加思索的主動邀請了陌生男子入門,並與之單獨相處,深入交談。

我的心裡壓力好大,沒有時間斟酌,容不得我構思、編輯。如果我說清了,如同隔靴搔癢,無濟於事,說中了有窺探他人隱私之嫌更重要的是一旦傷了他的自尊或引起他反感,那我非但幫不了他,可能會適得其反。我必須集中全部心神,用強大的意念讓她從我純粹的目光中能感受到我的善意。但是這種內在的無形的壓力,我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我必須用平和溫暖的微笑、輕鬆愉悅的表情去面對他。只有這樣,他才能敞開心扉,我們才能更有效的交流。

然而,所幸的是,他底蘊深厚,智慧過人,我發自內心的爲他能走出心裡的陰影而高興,爲他能打開心靈的桎梏而欣慰。

但是,我沒法理解他爲什麼那麼懼怕回家,連剩菜都不敢拿回家,我相信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但願有一天他的家人能夠理解他,給予他應有的溫暖與關愛。

我萬沒想到,他居然還會做飯?我並不想讓他做,但是他極其需要被肯定,被認可,他需要展示“拳腳”的機會,所以我又允許他在我的廚房裡喧賓奪主,可貴的生命啊,爲了幫你,我已經一再的破例。

我所以答應給他拉曲子聽,是因爲古人講五音治無病,我希望音樂能緩解他內心的煩惱和苦悶,而他對音樂的理解能力超乎我的想象。

可是現在我好後悔啊!這些事,我怎麼跟爺爺,跟父母交代呢?兩位哥哥會怎麼看我?外人知道了,怎麼看我?我今天一再破例,這徹底違背了我的原則,天吶,回家咋說?鬱悶死了,嗚嗚。

但是想到他離開時,熠熠生輝的雙眼和發自內心的笑容,看着他上車前輕快的腳步,我覺得世俗的觀念,世俗的眼光跟一個可貴的生命的覺醒相比,已經微不足道。

可貴的人啊!

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你的生命一定能大放光彩!

你的覺醒就是我今天最大的收穫!

因爲你的生命難能可貴,

因爲你的與衆不同,

因爲你已經具足成大任者的必須條件!

噢!天哪,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我也太有才了!!!

而此時,神采飛揚的方明昊根本沒留意到紀緯接過車鑰匙時探究的目光和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只覺得生命又煥發出無盡的強大的力量,他一直麻木的心感受到了狂熱的心跳,他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似乎前方的路上早已鋪滿了鮮花,灑滿了陽光,充滿了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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