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感覺到了扁擔的渴望。
那是一種沉寂了太久之後的爆發,那是一種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癲狂,那是一種想掙脫束縛的渴望。
隨着扁擔的變化出現,陳羲發覺扁擔的分量也變得沉重了幾分。之前的扁擔看起來已經瀕臨腐朽折斷,表面上都是細細的裂紋。這樣的一條扁擔即便是放在最普通的農戶人家裡,只怕也早已經劈了當柴燒。
可是現在,扁擔通體青黑,是一種沉甸甸的金屬色澤。
扁擔在陳羲手裡,似乎想要帶着陳羲飛起來似的。
扁擔上的那種興奮,甚至影響了陳羲!
接下來,陳羲的動作猶如行雲流水一樣,看起來最是普通無用的青木劍訣,一招一式的施展出來,沒有絲毫的阻滯連綿不絕。這劍訣只有三十五式,陳羲在改運塔上的時候就已經練的純熟無比。
此時,扁擔在陳羲手裡就如同一條游龍,在翻滾的土浪中穿行。一個一個的土甲武士被扁擔擊倒,一頭一頭的犀牛猛獸比扁擔擊碎。此時陳羲手裡的扁擔仿似變成了千條萬條,如一片大幕一樣將身體四周清理的乾乾淨淨。
徹底解開了身上符咒封印的黃伏波臉色大變。
他是一個已經到了破虛三品的強者,面對着只有破虛一品的陳羲本應該具備壓倒性的優勢。尤其是他還施展出來了黃家的不傳之秘小覆地這樣的上品功法,按照道理陳羲早就應該落敗纔對。
要知道即便是在上品功法之中,小覆地也是上品之中的上品。
雖然他施展出來的小覆地不可能達到絕對的威力,但是這已經足夠令人畏懼。然而他的對手,那個早應該輸了的少年郎依然頑強。任憑風浪再大,他自巍然不動。
陳羲的扁擔破開了面前的一切阻礙,穿破了翻滾的土浪。
一頭犀牛巨獸被陳羲的扁擔掃沒了半邊身子,哀嚎着倒了下去。倒地的時候把兩個衝過來的土甲武士砸在了下面,那兩個武士掙扎着想出來,奈何犀牛巨獸太大太沉重。他們先後將自己的雙腿拔斷,才脫身出來。
即便如此,這兩個土甲武士依然爬着朝着陳羲進攻。
陳羲心裡不得不讚了一聲。
當年聖皇親自帶着三十六聖堂將軍南征,滅掉了當時和大楚其名的強國大詔。在攻打詔國最堅固的火鶴城的時候,聖堂將軍之一黃穆以一式小覆地,導致了七十里黃沙翻騰,將火鶴城硬生生吞噬了進去。
一直到現在,那裡依然是一片荒漠。
傳聞,這麼多年過去,若是有人誤入那片荒漠,依然會莫名其妙的被殺死。陳羲知道的多,是因爲他曾經在七陽谷陽照大和尚身邊好幾年。陽照大和尚行走天下,除魔衛道,在七陽谷甚至整個禪宗乃至於整個江湖,都有着很高的聲譽。大和尚是後來受了重傷纔不得不回到七陽谷休養的,但是傷勢卻一直沒有痊癒。
陳羲曾經問過大和尚,是誰傷了他。大和尚只是搖頭不語,一個字都不想提及。但是大和尚告訴了陳羲很多傳聞,都是大和尚遊歷各地的時候聽來的故事。世人只知道黃聖堂的絕技是小覆地,鮮有人知還有一式大翻天。這些都是大和尚告訴他的,還包括很多楚國那些絕頂高手的事。
所以,黃伏波在聽到陳羲說出大翻天小覆地這六個字的時候,纔會臉色大變。尋常的江湖客,根本不可能接觸到這樣的秘聞。陳羲就是讓他有所錯覺,讓他以爲自己來歷非凡。
顯然,陳羲成功了。
陳羲的扁擔上散發出柔和的青色光芒,在昏暗的土浪之中如明燈一樣不滅。所有的攻勢,都被陳羲以三十五式青木劍訣擋了下來。而此時,黃伏波的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他的修爲之力消耗巨大,小覆地這樣的上品功法,需要大量的修爲之力才能施展出來,他此時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他本以爲自己可以輕易的擊敗陳羲,奪回楚離珠。
可是現在,危險似乎從陳羲那邊轉移過來。
因爲……陳羲已經走到了土浪的邊緣。
那少年郎,迎風破浪而行。
一步一步,隨手施展青木劍訣,竟然隱隱有幾分大家風範。
到最後,黃伏波也沒能逼出來自己想看到的東西。他本以爲自己能逼迫陳羲露出本來的修爲,他自幼博聞強記,知曉很多家族的修行功法。他覺得自己只要看到陳羲露出真正的修爲,就能猜到他的來歷。
但是……陳羲一直用的只是那下品功法之中的下品……青木劍訣。
“住手!”
他看到陳羲朝着自己走來,下意識的喊了一聲:“你我之間本不是仇敵,我也只是試探一下你而已!”
“你在怕。”
陳羲的眼神明亮,看着黃伏波說話的時候語氣平淡卻如響亮的耳光抽在他臉上。一個破虛三品的強者,竟然被破虛一品的陳羲逼到了害怕的份上!
黃伏波咬着牙說道:“真要是分生死,你未必能得意!若非你手上有我黃家的楚離珠,你能毫髮無損?”
陳羲淡然道:“我本就毫髮無損。”
黃伏波嘴角抽搐了幾下,語氣卻不得不柔和下來:“咱們不是敵人,都是爲了神騰而來。既然你想借用我家的楚離珠,我就暫時借給你。等到以後你不用的時候,歸還就是了。”
陳羲問:“你已經沒力了?果然啊……這樣的功法,需要雄厚的修爲之力支撐。你破虛三品的修爲之力,已經到了極限。”
“你……你想怎麼樣!”
黃伏波向後退了兩步問道。
他悄悄在背後打了個手勢,之前退到遠處的幾個修行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悄悄的往陳羲身後繞過去。
“他們出手之前,我最起碼可以重創你。”
陳羲冷靜的說道:“你應該知道,我可以做到。”
“你到底想怎麼樣!”
黃伏波喘息着問道。
“我不殺你。”
陳羲緩緩說道:“回去之後告訴你們的人,不要再來招惹我,不然你應該知道會是什麼下場。現在還沒有到撕破臉的時候,所以你我之間保持着最起碼的距離最好。雖然我是獨立行事,但像我這樣獨立行事的人可不止一個。一旦你這樣白癡的舉動導致那大變提前到來,誰都活不了,你我這樣修爲的人,都是炮灰。”
黃伏波臉色大變:“你果然是國師的人!只有國師手下的那些年輕人,做事的時候都是獨立行事的。只有他們,纔是和你一樣的隱藏着修爲!我終於知道你爲什麼要學青木劍訣了……你們本來都是用劍的,你爲了隱藏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挑了那本劍訣!你不想讓別人看到你本來的劍訣功法!一定是這樣!”
陳羲冷笑一聲,也不說話。用黑布將扁擔包好,然後緩步離開。
他表現的很平靜,很從容,可是他心裡卻翻江倒海一樣。黃伏波剛纔說的那幾句話,讓他心裡翻起來一陣巨浪!
“你們都是用劍的!所以你纔會挑了那本劍訣!”
你們都是用劍的!
這七個字在陳羲的腦海裡不斷的翻騰着,讓他想要怒吼想要咆哮!
十年前
風雨夜
黑衣劍客!
……
……
這是陳羲要的效果。
他現在很孤立,而他又需要藉助聖皇子奪嫡的大勢。沒有這個大勢,他不可能輕鬆的在小滿天宗繼續追查下去。他需要藉助一批人的口,把他是國師的人這樣的消息散佈出去。只有這樣,他才能在這狂瀾之中安然前行。
陳羲知道,用不了多久,小滿天宗裡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人,都會知道他是國師的人。在聖皇沒死之前,不會有人真的敢下手除掉他了。但是陳羲也知道這樣做會有一個極大的弊端……那就是可能引起真正的國師手下人的關注。
但是這個弊端,也在陳羲的計算之內。
自從他在翠微草堂看到了付經綸之後,他就一直有個懷疑。今天,這種懷疑在他心裡越發的濃烈起來。
付經綸身上的黑色錦衣。
付經綸肯定和當年的事沒有關係,但是付經綸背後的人呢?爲什麼自從陳羲的父母被囚禁在九幽地牢之後,內宗會出現付經綸那樣的黑衣人?而且看起來,付經綸在內宗是很特殊的存在。
這些,和十年前的事能沒有關係?
如果有關係,這種關係是什麼?
陳羲曾經聽陽照大師說過,大楚國師最喜歡青年才俊。身邊總是帶着很多這樣的年輕人,教導他們修行。正因爲如此,陳羲纔會刻意讓自己表現的像是國師的人。而一旦因此而接觸到真正的國師的人,陳羲相信自己就能找到一些真相。
沒錯。
他在冒險。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已經早早的被人盯上了。只是盯上他的人,似乎還沒有察覺到他身份的特殊。
陳羲離開了吳家屯,夜色中往磐石城出發。
他或許沒有察覺到,黑暗之中依然有人窺探着他。
“懂得借勢,收發自如……此子不俗。”
村口,一身黑色流紋錦衣的百爵忍不住讚了一聲,然後說道:“付經綸,你也去吧,我可不想讓一根好苗子折在趙家那麼淺的一窪子水裡。你先去趙家,知會他們一聲,這個叫陳羲的人神司要了。他們不過是依靠着安陽王而已,若是他們還知趣,就應該知道現在這個時候,安陽王也不敢和神司鬧僵!”
“是!”
付經綸垂首答應了一聲,低頭的時候,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絲陰毒。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這些好苗子都要佔了。神司日後的大動作,需要這樣的人。”
百爵一甩長袖,轉身走了。
付經綸一個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那一柄長劍。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聲音很低的自語了一聲:“我不要的東西也不許別人碰,百爵就算看中你又怎麼樣?趙家的人若是硬要做些什麼,又或者趙家之外的人做些什麼,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笑起來,如同一條張開嘴露出尖牙滴出了毒液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