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宮女小心翼翼的把我的褥褲脫下, 一個嬤嬤跪在牀邊湊近我的右腳,爲我檢查那被殷明抓到的傷口。我沒吭聲任憑她愛怎麼看就怎麼看,牀前的屏風外站着兩名太醫, 他們是被禛宣竟來爲我看病的, 而禛就坐在外面的等着, 這真象我剛穿越回古代那會, 可惜我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了就再也回不了頭。
兩個太醫仔細詢問過我傷口的情況後, 開始彼此沉默。我知道我這條腿是肯定得廢了。他們估計也是已經看出來,但是他們更知道皇帝不想聽到這樣的結論。禛在外面輕輕咳了聲,就聽見撲通的兩聲, 其中一個太醫開聲說:“回皇上容格格的腿雖然傷勢嚴重,但也不是不能治, 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許太醫你有什麼爲難之處儘管對朕直說。”禛似乎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治好我腿上的傷, 不過這又是何必,治好了還不是會成爲他心頭的一大隱患。
“回皇上的話, 要治好容格格腿上的傷,需要找到幾味比較棘手的藥材,來不及找到那幾味藥材耽誤了診治。”那太醫可真會託詞,他明知道我的腳是治不好的。現在給他這樣一說,以後若知不好便不是他們的過失, 而是湊不齊那些珍貴的藥材, 延誤了時間我的腿纔好不了。
“你們要什麼藥材儘管讓內務府去採辦, 要他們都辦不了你們直接……不, 你們乾脆現在就直接告訴朕, 你們需要什麼藥材,內務府辦不出來, 朕就直接讓各地總督巡撫去辦。只要是這個世間上有的藥材,朕就一定能讓人給找回來。你們現在就把那些藥材的名稱寫出來給朕!”要是不知道的人,聽了禛的命令怕都要以爲他對我有多情深意切了。不過經過剛纔的事情,我想他不過是擔心我的腿廢了,暗門會突然成爲個沒頭的怪物,弄不好會禍及朝廷。他現在還需要我,他需要段時間緩衝,估計他還沒想好應該如何處置暗門,就像他當年慢慢一步步的料理年羹堯。
太醫們跪安後,宮女幫我重新穿戴整齊,我扶着那嬤嬤的手下牀走出屏風外:“謝皇上恩典,皇上如此關係奴才的腿,實在讓奴才覺得羞愧。”
禛聽到我這段鬼話,臉色一斂揚手讓嬤嬤將我扶過他身邊。他想讓我坐到他身邊去,我停了停拉住扶我的嬤嬤說:“皇上君臣有別,奴才不敢。”
“好了,你鬧夠沒有,朕不是都已經不計較你之前的胡言亂語了嗎?你還跟朕鬧什麼彆扭,難道你還嫌這幾天的事情不夠讓朕煩心嗎?”禛不悅道。
這幾天難道就只有他煩心,劉海逃了,遙死了,福惠病了,我的右腿廢了,接着他還要懷疑我想借機殺他,朝廷那些早就視年容瑤爲眼中釘肉中刺的人,還無時無刻不忘對我落井下石,這幾天難道我就很好過了。我忍住心裡的怒氣說:“奴才不敢,奴才知道,皇上是關心奴才的。”
“你知道朕是關心你的?朕看連朕養的哈巴狗都要比你連接朕對你的情意。你現在到底是過來還是不過來?”禛一臉鐵青的望着我說。
“奴才身份卑微,實在不敢與皇上同座,還求皇上收回成命。”我說着鬆開扶着嬤嬤的手,狼狽的跪到地上。
禛第一反應是伸出手來扶我,但聽了我的話後伸出一半的手便僵住了。他爆怒道:“年容瑤你給朕擡起頭,看着朕!”
我擡起頭看着他,他用力抓住自己胸前的馬甲望着我滿臉痛苦的說:“你是不是要朕把自己的心活生生的挖出來給你看,你才相信朕對你的情意。”
我聽了整個人一震,他爲什麼總是不明白,他痛苦我更難受,我知道他愛我,我也愛他,爲了他我甚至可以放棄自己,代替自己的前世留在古代,但是兩個人之間僅僅只有愛是不夠的。特別是當我們的愛中間還夾雜着一個江山。他擔心我羽翼太豐會危及他的江山,卻從來沒想過我的前世爲什麼會擴張自己的勢力,難道她就不知道勢力過大危及皇權的時候,或許就是她身死之時。前有隆科多,年羹堯做例子,她應該比誰都要清楚,自己做的事情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危險。
“皇上奴才知道的。”我望着禛發紅的眼睛說。
“那……”他站起來邊說張手就想把我抱到自己懷裡。他是想好象以前無數我們吵架那樣,親暱一下又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吧。可惜這次不可以了。我在地上用手朝後爬開,躲過他要抱我的手。他沒想到都已經說到這份上我還是要躲他。
“你耍那麼多花樣,是想朕撤誰的職,阿其圖?還是參你那些人?你想朕爲你做什麼,你直說就是了?”禛一把坐到地上疲憊地問我。
“奴才想跪安。”我低下頭說,原來在他心裡我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只會利用他對我的感情來爲自己辦事。
禛爬近我身邊拉起我的手放到自己右腹上說:“朕的肝臟又被容兒你氣疼了。容兒覺得這樣解點氣沒有。好了,我們不要置氣了,好不好。”
他的手冷冰冰的,額頭上也冒出了不少冷汗,我知道他是真的在疼。平時他最討厭向人示弱,病了也不想我知道,怕我爲他擔心,現在連這個都告訴我,他或許也知道我們快要走到不可挽回的一步,他連最要命的自尊都放下是在向我求饒,不論江山的話,他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來挽回我們的愛。
我抽回自己的手說:“皇上您大可不必這樣,年容瑤已經死了。你愛的女人已經不在了。我對你來說只是個陌生人。等我將我應該做的事情做完,我……”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痛苦得閉上眼睛說:“容兒你跟在朕身邊長大。朕難道連你都還認不出來嗎?朕……你還記得第一次見福惠時的事情嗎?朕不懷疑容兒會害朕,朕只是擔心容兒會不會被人矇騙棄我於不顧。”
“你說什麼!”我震驚的望着禛。難道他一直知道我並不是真的年容瑤?
“容兒朕答應你,朕以後永遠都不會再懷疑你。”禛睜開眼睛望着我說。
“不,不……你到底是怎麼樣的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我不是年容瑤的事情,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爲什麼你要一直裝做不知!”我大吼着想推開他說。
他用力將我摟住,貼在我耳邊說:“你啊,對朕的心真是既不及年妃,就連以前的自己也及不上。那次與福惠同來的還有前藏的活佛,活佛開示,朕的容兒即使天命已盡也不願意離開朕,便跨越黃泉回到朕的身邊。”
“我爲什麼不知道又這會事?這……還有誰知道”我愣愣地問。
“朕怕嚇着你,纔沒告訴你。再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事朕連十三弟也瞞着。”禛的懷抱讓我覺得冰冷無比。
我拼命推開他說:“我要離開,放開我!”
“容兒你要知道,朕要留一個人在身邊,並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同意,包括那人自己,現在朕還給你選擇的機會,你應該感激。”禛開始不耐煩道。他讓了,求了,我依舊不識好歹,他的耐心用盡,終於擺出帝王的架勢。
我擡頭慘笑着說:“皇上您可以現在就下旨,讓我成爲您的妃子,現在就名正言順的跟您回宮,不過只怕明天言官的彈劾就會堆滿您的書案,千百年後史家評說,您估計只會落得個貪戀美色的罵名。經過那麼多的事情,要是您現在有顧慮,不能,不,應該說是不願再給身爲暗門門的年容瑤一個名分,那就放開你的手,讓我離開。我保證,半個月能一定了此殘局,還皇上您一個太平江山。”
我在賭,賭他有多愛年容瑤多愛我。其實我知道,江山在他心裡,只怕比他自己還要重要,爲什麼我要把自己和江山放在一個天平上,要他選擇,我知道我一定會輸。不過經過那麼多事情,我累了,如果要絕望,那不如讓我一次過徹底絕望,看清楚自己在眼前這位帝王心中的地位。
禛死死的瞪着我,這一刻他心中一定很恨我。我看着他閉上眼睛別開頭去,慢慢鬆開摟住我的手,我爬出他的懷抱,恭敬的跪好,額頭貼到地上說:“年氏一定不負皇上所託。”
“退出去吧,年氏。”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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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全身發熱,估計是發燒了。我難受的抓緊自己衣領問轎外的喜兒:“喜兒我們出了雍和宮沒有?”
可能喜兒聽出我聲音不對,當即叫停轎子,揭起轎簾進來。我覺得有人摸了摸我的額頭,她驚恐的聲音傳到我耳裡回聲重重。
“格格,您……您覺得……哪裡……哪裡不舒服。”
我拉住她問:“我們出了雍和宮沒有。”
她湊近我說:“格格,我們還沒出雍和宮。”
“那快走。”我推了推她說。
“啊!”不知道她看到什麼,一下驚叫起來。
我兩眼昏花的望着喜兒問:“你驚叫些什麼。”
“格格,您的腳……您的腳……”喜兒聲音聽起來幾乎已經是在哭。
我順着喜兒的眼光看向自己已經沒有知覺的右腳,我那右腳居然腫得好象個豬蹄,而且小腿那處傷口怕是裂開了,滲出的血水把我穿的褲子也染紅了。
“別哭了,讓他們起轎,我們趕緊回去。再不走,你格格我的腿可就要成真的豬蹄了。”我勉強開起自己的玩笑說。喜兒她一直在爲我擔心,特別是剛纔見我被人扶出來那狼藉的樣子,她難過的眼神,讓我備感難過。
“格格,前面一點是御醫們歇息的圍房,我們要不先去哪……”
喜兒還沒說完就被打斷說:“那些都是御醫們,找他們只會惹事。還是快點回去,讓我們自己的醫生來看。”
“但是……但是……格格,起碼……起碼讓喜兒過去問他們拿點藥幫格格你換掉傷口的藥。之前鍾大人給格格看病的時候,喜兒有打點過在這邊供奉的醫士,您讓喜兒去向他們討點藥,先幫格格您將傷口的藥換掉好不好。”喜兒淚眼婆娑的哀求我。
我沒力氣和她堅持,輕輕點了點頭說:“不要驚動其他人。你讓他們把轎子停一邊,再悄悄的把人找來。”
以前我住雍和宮的時候,鍾承希曾長期爲我看病,那段日子喜兒她們經常代我打賞太醫院這批人。喜兒很快找到個在太醫院學習醫生,那人估計以爲是哪個奴才傷了,喜兒來找他討藥,所以讓喜兒先在一角的小屋裡等他。我爲免多事讓喜兒直接將我扶去那小屋。
雍和宮裡房屋衆多,主子們用不到的地方便比較疏於打掃。因爲怕惹人注意,我只讓喜兒一個人扶我進來。喜兒剛扶我坐下,外面就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我看了眼喜兒,還疑惑怎麼人來得那麼快。喜兒警惕看了眼外面壓低聲音說:“格格,外面似乎有點不對勁。走過來的是兩個人。”
我一聽不對,忙扶住喜兒的手說:“那我們到那邊去躲一躲。”
幸好這屋子夠大,一邊擺滿了平日裡不用的傢俱。喜兒扶着我躲到一邊去。我們剛躲好,外面就有人推門進來。
我在縫隙一看,竟然是剛纔爲我看病那兩個御醫。他們進來以後鬼鬼遂遂的朝外打量,又周圍看了看屋裡是不是有人。
“許兄,您剛纔那樣回話是不是太冒險了?”其中一個御醫慌失失地說。
那許太醫瞪了自己同僚一眼才說:“那吳兄你說我該怎麼回,難道自己回說那女娃的腿已經沒救了嗎?要剛纔真的這樣回,只怕你我現在就在這裡了。”
“但是……但是……即使那些藥材湊齊了。那女娃的腳還是救不回的啊。別說是我們,只怕是大羅神仙也都治不好她那已經廢掉的腳。”吳太醫說。
“吳弟,你也這樣覺得吧。所以我們兩人並不算是欺君,我們只是給個希望給那女娃,這樣對她的病情也是好的。”許太醫厚顏無恥道。
“但是……要皇上……要皇上湊齊了那些藥材,那我們該怎麼辦?”姓吳那太醫擔心道。
許太醫捏着自己白白的須笑道:“吳弟盡了放心,按老夫剛纔開那藥方,沒個一年半載上面的藥材是湊不齊的。”
“那……那一年半載後呢!”姓吳的激動道。
姓許那人別了自己同僚一眼說:“吳弟那女娃是誰,難道你不知道?”
“吳良就是知道才如此憂心啊!”吳太醫急道。
“知道就好,她年家現在唯一的依憑不就是宮裡那位。今天早上鍾承希開的什麼方子,你又不是沒看到。蔘湯都上了,那位只怕也拖不了多長時間了。沒了那位,這年家的女娃,你想着又能在皇上面前耗多長時間。外面之前就有傳,皇上沒徹底清算年家是顧慮到宮裡那位,要那位都沒了,年家也就完了。你還想什麼一年半載以後的事情,到時候我們早就不用治那女娃了。”這位許太醫的話,對我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等他們走後,我立刻返回北院遞牌求見禛。
等來的卻只是一個執事太監,他問我求見皇上所爲何事。我告訴他,我想進宮看八阿哥。他幫我進去回稟禛,然後帶回一道口諭。
“年容瑤你要記得自己的身份,現在是你求仁得仁,不要怪朕絕情。”太監的冷冰冰的,原來一切不過是我求仁得仁。多說無益,我恭恭敬敬的磕頭謝主隆恩,帶着喜兒她們離開雍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