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我進過好幾回, 但熹妃我倒是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出其不意的宣我進宮,時間又來得那麼巧, 我雖不至於害怕, 我的嫂子年張氏就擔心得一路惴惴不安的唸叨。
“容兒你說我們這會是不是羊入虎口?”年張氏不安的問我。
我內心也疑惑, 不過我知道自己要這會子表現出絲毫的不安, 年張氏準會怕得陣腳大亂, 所以我擺出幅很輕鬆的樣子道:“一個妃子而已,大嫂何必如此緊張。”
“皇上身邊除了皇后就只有她出身滿旗,更別說她還育有四阿哥, 你二哥還在的時候,曾說過阿哥中就只有這個四阿哥能與我們八阿哥一爭。現在他的額娘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宣我們進宮, 你說我能不害怕嗎?”年張氏絞着手帕說。
我隱約記得在電視節目裡看到過, 說乾隆之所以能繼位是因爲母親是滿人。難道熹妃鈕祜祿氏便是下一任皇帝乾隆的生母?我當即就問年張氏:“四阿哥的名字叫什麼?”
年張氏一臉茫然地看着我說:“我怎麼會知道, 皇子的名諱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知道的啊!”
我頓時傻眼,我以爲人人都知道的常識, 她們居然不知道。不過想想換成現代,自己這樣的普通人還不是一樣不知道領導人家孩子的名字,這樣想過後我也就不再感到奇怪。
我們步行進入神武門,上了特別賞坐的肩輿,沒一會我就小聲叫來跟在我們邊上的太監:“公公, 這不是去東六宮的方向吧。”
現在肩輿走的明明就是西一長街, 之前我進宮去養心殿走的就是這條路。怎麼現在被熹妃宣來還是走這路, 她不是住在東六宮嗎?太監跟着我們的肩輿小步跑着說:“回夫人, 今天一早皇上就去尚書房幾位阿哥宣去考功課, 後來知道熹妃娘娘的親眷進宮會親,特旨傳親眷們也去看看阿哥們是不是出息了。”
這本是優待熹妃家人的事情, 落到我和年張氏身上倒有點不倫不類起來。我又問:“熹妃娘娘已經去了嗎?”
太監愕了愕才說:“皇上沒傳娘娘過去。”敢情是平時做孃的就能見到兒子,這功課好不好應該也是知道的,不用這會特別去旁聽吧。我們去到隆福門就下了肩輿,跟着太監步行到位於乾清宮左側的尚書房。
尚書房有五楹,面向北,我們去到的時候,外面有侍衛,太監層層包圍。一個穿在六品服飾的太監迎過來傳禛的旨意,大意是阿哥們都在被考功課,親眷們在外面面對房子行大禮就算是對皇上行過禮了。進去的時候不要太大動靜,以免影響到阿哥們。我和年張氏依旨行過跪拜禮後,從一小門輕手輕腳的走入屋中。
我們不算來得最早,但應該也不算太晚,屋裡一角已經站着三個上了大妝的女人,我和年張氏鑷手鑷腳的朝她們走了過去。她們可能是見我們面生,全都疑惑的望向我們。我沒把注意力放在她們身上,而且朝坐在上首的禛看去。禛今天穿着套杏黃色的袍子,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要威嚴上好幾分。他旁邊坐着怡王和另外兩個比較年輕與怡王差不多打扮的男人,而他們下首還站着好些官員,我全不認識那些官員。
可能是我這樣大咧咧的打量禛,讓在場的古代人都很驚訝,先是年張氏拉我衣袖提醒我,接着站我們旁邊那三個女人中比較老的那個也小聲朝我說:“你不能這樣冒犯皇上。”
我聽了頓感莫名,禛從來沒說過我這樣直視他是冒犯,今天她們說起我來。雖然人人都注意到我,不過礙於禛一直專心志志的考阿哥,沒人敢開口真的數落我。可能考功課是按從大到小的孫順序考,我進來之後不久纔好考到福惠。
見到福惠在他嚴格的老爸禛面前,依舊對答如流,我心裡真是說不出的驕傲。最後禛讓師傅們隨便拿出本曾經教過的書,讓下首的大臣任意翻開,亂挑一頁命福惠背誦。剛聽到的時候我還爲福惠捏了把汗,福惠這孩子倒是比我從容,聽過大臣說的書頁連提示都不要,就直接將書背了出來。我欣喜得差點想鼓掌,在場的大臣抓住機會狂誇阿哥們學習用功,天資聰惠。我聽了都提他們父子臉紅,不過禛倒是很受用。他從我進屋起就沒朝我這邊看過來一眼,直到這個時他才朝我遞來個滿帶驕傲的目光。我知道他要這時能對我說話,肯定是說瞧,朕的阿哥們不賴吧。我的兒子肯定是天下最厲害的孩子。這話很臭屁,不過我想全天下的父親都會這樣爲自己兒子而驕傲的吧。
考完阿哥們的功課,禛特許四阿哥先下學,陪我們這些親眷回熹妃所居的延禧宮。禛說完後,我見到福惠朝我這邊依依不捨的望了眼。我知道他也想陪在我身邊,但是這次進宮是熹妃的親眷,我來得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眼下那麼多人在也不容許我向禛求情。就在這時站起來要走的禛突然停住腳步對四阿哥說:“你額娘那邊也好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乾脆你們兄弟們全過去,讓你額娘好好樂一樂。”
全屋人再度跪下謝恩,四阿哥更是忙爲自己額娘熹妃叩謝,其實禛的這個決定最受惠的不應該是熹妃而是我和福惠。我們這一大羣人要到延禧宮,外面的準備的奴才是忙成一片,不過人來往的還是悄然無聲。
和皇上的阿哥們一塊就學的還有王爺們的兒子,這些孩子裡我只認得弘曉。屋裡其他人大都寒暄成一片後,我獨自走到一邊的角落,弘曉拉起福惠的手就朝我走過來。走近後弘曉笑嘻嘻地說:“恭喜小姨。”
這小鬼頭一直跟福惠叫,稱呼我小姨,我只是想不明白他道的是那門子的喜?福惠這時也靦腆地朝我道:“福惠也恭喜小姨。”
沒想到連福惠都這樣說,我真給他們兩個孩子弄糊塗了。福惠見我一臉糊塗的樣子。伸手推了推弘曉,弘曉立馬打量了我們周圍一圈,確定沒人能聽見我們的談話才說:“汗阿瑪日前下旨內務府,將後宮中閒置的宮殿繪製圖樣,底下人掂量着是要修整其中一宮以迎新主。”
我聽了頓時兩頰緋紅,禛這舉動也太張揚了,居然連孩子們都猜到我要進宮,我不好意思的推搪道:“這……你們汗阿瑪又沒指明說要給誰用。你們汗阿瑪后妃又不少,要晉封誰還不知道呢。”
福惠聽我說的,急於爲自己阿瑪解釋張嘴就說:“就是爲小姨你的。汗阿瑪昨天才問福惠,小姨你會喜歡住在東六宮還是西六宮。東六宮熱鬧,西六宮比較近養心殿,日後出入比較方便。”
說完他似乎懊惱了,咬了咬嘴脣加了句道:“汗阿瑪原本不許福惠告訴小姨你,自己問過福惠說這是父子間的秘密。福惠……福惠不想小姨亂氣阿瑪,才告訴小姨的。小姨你可別和阿瑪說,福惠告訴了你。”
我當即點頭保證自己一定會保守秘密,不向他們阿瑪透露半分。我含笑望着福惠輕聲教他說:“福惠以後要再聽到任何關於小姨的事情都告訴小姨知道嗎?”
“恩,小姨。”福惠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
“七弟、小八原來你們在這頭。”一把年輕的聲音道。我擡頭就看見個十來歲腰間繫着黃帶子請青年朝我們這邊走過來。他的容貌並不太像禛,倒很像草原上的民族。我連忙屈膝朝他請安道:“四阿哥吉祥。”
我感覺到他很不屑的掃了我眼,並沒有搭理我,直接對福惠說:“汗阿瑪賞我們兄弟幾個騎馬陪親眷們過去。奴才們已經將馬和轎子都準備好了。你和弘曉快出去吧。要不是你那匹棗紅小母馬又要給老五搶去了。他要騎了上去,就沒人拉得他下來。”
弘曉一聽拉起福惠就想往外跑,但福惠站着一動不動回頭看了我眼說:“四哥,福惠今天想走過去。”
四阿哥皺了皺眉才嘆氣說:“好吧,你想坐轎子,我去讓太監們給你準備轎子。”接着他用種相當厭惡的語氣朝我說:“年氏你就陪我八弟一塊走過去吧。我會告訴其他人,你們先走。”說完便轉身離開。
弘曉在他走後朝他的背影做鬼臉說:“四哥有時候就是莫名其妙。他敢情是給那老妖婆挑撥了。”
福惠忙拉他說:“你別這樣說四哥,他平日裡對我們這些弟弟還是不錯的。小姨,你別生四哥的氣。我想他只是誤解你了。”
我望着那走遠的背影,拉起福惠的小手說:“你看你小姨我像那麼小氣的人嗎?”福惠還沒說話,旁邊的弘曉就起鬨說:“太像了。汗阿瑪可是說寧可得罪天下,也不願得罪你這個容格格!”
容格格這幾個字,弘曉說得是一字一頓,我做勢要往外走說:“我這就去問你們汗阿瑪。”
弘曉這孩子雖然鬼靈精怪,但畢竟是個孩子一聽我要去找禛,當即像泄了氣的皮球,忙拉住我說:“小姨您別去。”
親眷和其他阿哥們不是坐轎就是騎馬,所以我們這幾個用走的得先走,要不是就會落後他們很多。平時他們阿哥上學,也不過是一個太監開路,再跟個太監提書包,所以我們一行人也不多。我拉着福惠和弘曉邊走邊說話,很快就出了隆福門,剛拐彎就看見李福一個人等在一邊,見到我們走來,李福忙迎上來請安。我就奇怪了,他一個太監首領不伺候在禛的身邊,來這裡等我們做什麼。不過他跟上我們以後也沒多說話,只跟在我們後面一路的走。
李福這樣一路的跟着我們走,我知道肯定是有問題,鬆開孩子們的手,我叫他過來身邊輕聲問:“李福,你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嗎?”
“不,不,奴才不敢。”李福連聲道。
“那就是皇上有事要找容兒了?”我接着問。既然他不是爲了自己的事情找我,那毫無疑問是禛叫他過來找我。我想也是,如果是爲了他自己的私事,他還不至於大膽到在阿哥面前與我說。但是禛讓他這樣跟着我們一路走,又是什麼意思啊?
“奴才可沒說是皇上叫奴才來的。”李福一臉被我戳穿後很窘的樣子道。我知道他這樣子多半是裝出來的。他心裡估計恨不得我趕快猜出來,要我一直不知道,禛讓他辦的事情,怕就辦不成了。
“李福,我沒說你說的,是我自己猜的。你說皇上讓你來做什麼啊?”我順着他的話問道。
他神秘兮兮的湊近我幾步小聲對我說:“皇上讓奴才來是怕格格要想去求見皇上,身邊沒個通傳的人。”
我噗哧的一聲掌不住的笑了出來。跟着我走的福惠和弘曉羞得眼睛直望上天,其他的太監們想笑又不敢笑死命忍着。
“格格你別忙着笑啊。你好歹讓老奴給您捎句話回去。格格這會子是不是想求見皇上啊?”李福有點急起來說。
“我這次是被熹妃娘娘傳進來的。現在還沒拜見過熹妃娘娘,怎麼敢直接求見皇上。”我輕笑着說。
李福急壞了忙跺腳說:“格格您就別開老奴的玩笑了。皇上那邊您到底要老奴怎麼給您回啊。”
“你就去回皇上,容兒正要去延禧宮,不準備求見皇上。”我說着拉起孩子大步就往前走。
李福給我們甩到了後面,弘曉扯着我的衣袖說:“小姨,李公公變成木頭了。”我可沒他淘,堅決不回頭去看李福。我想李福這會肯定很頭大該如何去回禛的話。禛真是的,剛纔在屋裡給我裝酷不看我,轉過身立刻就派李福來問我要不要去求見他。我今天進來可是奉了他妃子的令旨,正主還沒拜見,怎麼可能去求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