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愣怔了下,柔聲安慰道:“爺不過是一時生氣罷了,待他的氣消了,自然就會把這禁令給撤了。”
妍華心下失落,她方纔還以爲胤禛禁她足的事情只是她的夢呢,眼下得到印證,心裡頓時覺得失落至極。他,爲了另一個女人,將她禁足了,還有什麼事情比這更傷心呢?
良辰見她精神萎靡,也不再勸,又幫襯着胤禛說起話來:“格格這次委實過分了,爺既是將東西放在暗格中,自是想放長久些的。格格未經允許擅闖不說,還將東西燒了,換做是別的爺,說不定早就……”
她將即將說出口的“下休書”嚥了回去,轉而又說道,“格格可知,若不是有人看到花影鬼鬼祟祟地藏在那福晉,格格碰倒的蠟燭可能會將整個暗格都燒了?格格當時還暈倒在裡面,格格倒是想想,當時多兇險!”
妍華倒抽了一口氣,壓根不知道當時差點兒殞命,心裡的委屈頓時被後怕壓了過去:“可……我爲何好好兒地突然就暈倒了?那裡面怎得會有砒霜?我也不知我是何時中的毒……”
良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格格可是碰了裡面的那隻香囊了?柳大夫說那香囊裡有砒霜毒,只不過劑量小,所以格格才撿回來一條命。”
“那不是娉孃的東西嗎?怎得會有毒?”妍華遲疑道,看向良辰的眸子依稀清楚了點兒,“我的眼睛,還能好起來嗎?”
良辰愣怔了下:“格格的眼睛怎麼了?”她說着便伸手在妍華眼前晃了晃。
妍華一把抓住那隻亂動的手,有些無奈:“我還能看見東西,只是看不清,模模糊糊的像是蒙了層紗。”
良辰微微吐了一口氣:“柳大夫馬上來了,約莫是沒有大礙的。柳大夫昨兒說過,等格格醒來後若是出現異常,暫且不要驚慌,可能是砒霜毒導致的,慢慢休養就好。格格也真是,怎得就是不知道照顧好自個兒,中毒這種事情是鬧着玩兒的嗎?格格這一倒,爺不高興,奴婢也跟着揪心……”
妍華的眸子垂了垂:“他自然不高興了,我燒了他心愛之人留下的東西,將他心裡的念想都給攪了……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方纔跟他說了我看不清東西,他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約莫是厭煩我了吧……”
一個丫鬟正好又將湯藥熱了熱,良辰忙端着藥喂妍華喝。
妍華聞到那股苦澀之味,歪過頭不想服用。
“格格不喝,眼睛怎得好?”良辰又讓人端來一盆蜜餞和甜棗兒,“格格喝吧,等毒清了,跟爺好好道個歉,爺定是能諒解格格的。”
“要我喝也行,良辰,你跟我說說娉娘與他之間的事情,可好?”妍華斂起心神,與良辰討價還價。
良辰的眼角抽了一下:“格格喝不喝藥,說實話,與奴婢無干。格格若是喜歡拿自個兒的身子開玩笑,奴婢只得去稟了爺,讓別人來伺候格格了。”
妍華嘴巴一癟,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好歹認識多年,你便突然這般疏遠我嗎?我知道,如今他惦記娉娘,很快又要娶側福晉了,我的好日子快到頭了。我道你不似旁人一般看權貴說話,沒想到你……”
良辰扯了扯嘴角,無奈地睨了她一眼:“格格這是做什麼?你何苦要對娉娘姑娘那般上心?她早就去了,格格其實不用擔心的。”
妍華愣怔了一下,琢磨了一會兒纔回過神來:“你是說,娉娘歿了?”
不知爲何,她聽到這話後,心裡非但高興不起來,反而微微有些揪心。
活人她還可比一比,死人——她約莫是永遠也比不過了。他本就惦念着娉娘,娉娘去了,那他心中惦念的便只會是娉孃的好,她如何比得過?
良辰點頭:“是啊,娉娘姑娘歿了,所以格格也就不要因爲她而吃味兒了。”
妍華默了默,點頭,接過藥碗也不顧苦澀之味有多重,仰頭便一咕嚕喝了。喝完也不吃蜜餞緩緩嘴裡的苦味,徑直躺下朝裡睡下了:“良辰我累了。”
良辰擡手給她掖了掖被子,顧自說道:“格格餓不餓?格格昨兒不曾醒,柳大夫讓奴婢給格格灌了許多水,將毒素都吐了個七七八八,這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格格要不要吃點兒?奴婢讓人熬了清粥,格格還是吃一碗再睡吧……”
妍華心裡難過,雖然腹中空空,可是她卻提不起丁點兒食慾。
“爺若是知道格格這般不愛惜自個兒,又該生氣了。”良辰瞄了瞄她的神情,故意嘆了一聲。
妍華的眸子動了動,緩緩閉上了眼,默不作聲。
良辰見狀,無聲了嘆了一下。
這時,一個丫鬟輕輕踩着步子走了進來:“柳大夫來了。”
良辰看了妍華一眼,猶豫了一下:“讓柳大夫先去萬福閣給花影看看傷吧,看完了再過來。”
“等等!”妍華聞言轉過身子,不解地看向良辰,“花影傷了?怎麼傷的?”
“花影不守規矩,被杖責了三十大板。”良辰語氣平淡,眉梢卻是掛了一抹關切。
“他打我的人?”妍華咬住下脣,隱忍住眼裡的委屈,擰着脾氣道,“花影也是聽了我的話在外面守着,哪裡不守規矩了?即便有錯也都是我的錯,何苦要難爲了她?這板子,該是我挨的……”
“哼~你若那麼想挨板子,等你毒清了,自是有得挨,不用擔心。”胤禛突然去而復來,他徑直打斷了妍華的話,面上肅冷。
妍華一噎,氣得脣瓣囁哆了兩下,終是什麼也沒說。
她負氣一般閉上了眼,也不再看他,又朝裡轉過身子試着睡過去……
朦朦朧朧中,她聽到胤禛與人說話的聲音:“她還沒醒嗎?可是吃東西了?”
她的腦子混沌,卻還是禁不住爲這句話暖了一下:終於知道關心我了,我還當你再也不想管我了。
再醒來時,已經華燈初上,她正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喝粥。
擡眼觸到那雙清冷的眸子時,她的心顫了顫,想說話卻是發不出聲音。不是不能出聲,而是沒有力氣出聲,氣若游絲的感覺。
他的薄脣抿了抿,有些咬牙切齒:“柳大夫說你餓昏過去了。”
她無力地扯了扯嘴角,笑話,她明明是睡着了,怎得會是餓暈了?
原來他還是關心她的,看,他此刻就親自來照拂她了。想到這裡,妍華彎了彎嘴角。
不知是當真餓壞了,還是心情變好了,妍華一連喝了兩碗粥,喝完後還意猶未盡,可是胤禛卻不讓她再吃了。她不滿,卻也無力抗議。
胤禛被妍華的昏迷不醒折騰了一會兒,晚膳還未用,良辰本是在外殿擺好了吃食,胤禛卻是叫她將美味佳餚都搬到了牀前。
他還差人去便宜坊買了只燒鴨回來,一端進來,頓時滿室馨香,聞了便叫人禁不住流口水。
妍華嚥了咽口水,撈起一件衣裳隨意披在肩頭,便要下牀也去吃一點。
胤禛擡頭瞄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不準下來,你便躺在牀上好好歇息吧。”
她僵了下,擡眼看了過去,知道他還在生氣,便放低了聲音道:“我……好了。”
胤禛也不擡頭,接過丫鬟用荷葉餅包好的燒鴨,張嘴咬了一小口。
待細嚼慢嚥地將那一口吃下後,他才幽幽地說了一句:“既是好了,那我便差人將你送回萬福閣吧。來人……”
妍華忙出聲阻了他:“我……我還沒好,哎喲,我又頭暈了……”
她說着便重新躺了回去,這一次,她沒再面朝裡躺着,而是將兩眼睜得老大,靜靜地盯着胤禛用膳。
胤禛氣定神閒地,在她幽怨的目光中,緩緩地用完膳,這才擡眼看她。
“我知錯了,我不該偷偷進那暗格,你原諒我好不好?”擅闖暗格之事,她錯了,可因爲娉娘吃味,她不覺着錯。
胤禛洗了一把手,信步走了過去,臉上息怒難辨。
她以爲,他會像往常一樣,損她兩句,然後便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因爲他能氣定神閒地喂她喝粥,還能雲淡風輕地坐在那裡用膳,便足以證明他已經將娉娘放下了。
不,說放下,或許還太早。也許,他只是察覺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一個逝者來得重要吧?妍華心裡竊喜,朝着胤禛緩緩彎起了嘴角,儘量露出一個最甜美的笑容來。
“帕子呢?你將帕子藏哪裡去了?”可是,他沒有開口說原諒,也沒有上前呵護,清冷冷的語調仿若冬日裡的山溪,有些刺骨的陰寒。
妍華愣怔了一下,神思有些恍惚,聽不明白他的話:“什麼帕子?”
胤禛的眸子微微眯起,眉目間有掠不去的懷疑,卻還是耐心地添了一句:“暗格裡那塊泛黃的帕子,不見了。”
妍華的眼睛一抖,心口有些悶痛:“我爲何要拿那塊帕子?你不信我?”
胤禛默了默,淡淡地掃了一眼過去,遲疑半晌,終是緩緩開了口:“我不知,該不該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