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是寫給一位吳先生的,寫信之人署名爲呂四娘。
魏長安不知那吳先生是誰,卻知道呂四娘正是他派人追捕的那個呂留良後人。
信中將胤禛如何“篡位”,如何誅殺“功臣”,如何“弒殺”兄弟……一系列惡行寫得有理有據,仿若真有其事。洋洋灑灑六張紙,自己清秀,顯然出自女子之手。
胤禛看了那封信之後,臉色沉得駭人,他讓魏長安傳令給各處的暗衛,無比抓到這個名爲呂四孃的女子,更要查清楚,她想勸反的這位吳先生,又是何人。
胤禛早在謙嬪生下孩子的那一日起,便決定要出宮誘敵了。所以岫雲寺一帶也早就有人在清查嫌疑之人之物,況岫雲寺裡都是和尚,又是皇家寺院,所以那呂四娘絕無可能提前混進寺中。
但岫雲寺周遭又是山又是樹,實在很難徹查。
上山之前,魏長安曾勸胤禛回宮,此行註定危險。
胤禛卻冷言:“倘若因爲一個弱女子,朕便只能縮在宮裡頭不敢出來,還做什麼皇帝?如此懦弱之人,也值得你們保護?”
魏長安建議讓他和妍華換衣服的時候,胤禛當場便拉下了臉:“如此提防一個女子,豈非大驚小怪?她一個人僅能掀起天大的風浪不成?若是連她一人都防不住,朕要你們何用!”
不是胤禛太過盲目自信,而是倘若當真照着魏長安的建議那麼做了,他大清顏面何存!
胤禛與妍華安然上了岫雲寺,又安然祈了福上了香,胤禛與住持單獨談了一會兒後,便帶着妍華下山了。彼時,日頭斜掛當空,山嵐已消,山風微起,胤禛與妍華一路說說笑笑,很快便下了山。
二人一路相安無虞地回了宮,才知道笑笑又趁着這個機會闖禍了。他們在外頭擔心了那麼久,真是白擔心了,能預示見的危險,永遠都在宮裡頭……
胤禛之前便說要要讓笑笑進尚書房讀一兩年書,公主與阿哥不同,本是不必讀書的,學點女紅、禮儀便可。但胤禛子嗣少,他又看不得女子愚昧無知,一想到那張若靄飽讀詩書,倘若日後將笑笑嫁給他,二人平素裡沒個可以共同聊天的話題,怕是會出問題。所以他聽了妍華的建議,早在四月初,便讓笑笑進尚書房讀書了。
公主與阿哥不同,不用學習騎射,但笑笑沒有心思一整日都在尚書房裡搖頭晃倒地讀書,在她的強烈要求下,胤禛給她配了兩名女諳達,教她騎馬。
笑笑對在尚書房裡讀書很不感興趣,但是她對於學騎馬這事兒卻尤爲熱衷。因爲,每次快到學騎馬的時辰時,她便可以出宮了。
這一日,太監牽着馬讓她在馬上溜噠了一圈後,她便覺着沒勁兒了,便佯裝肚子疼,要回宮休息。兩個女諳達因着她的身份,也不敢多加斥責,只得由着她去。
她回宮的路上故意讓人將馬車繞道經過了翰林院,如若不然她就不肯回宮。所以駕車的太監也是沒有法子,只得由着她去。
結果事情就是那麼湊巧,她經過翰林院的時候,正巧看到張若靄從裡面出來,一隻手虛掩着腹部,看似不舒服。
笑笑想着,他是她未來的駙馬,她應該關心一下來着。結果還未待她開口,便看到一個扎眼的紫色身影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蹦蹦跳跳地就跑去扶住了張若靄。不是那不要臉的呂小姐,又是誰!笑笑氣得立馬捏住了小拳頭,嚷嚷着下了馬車。
“好啊你,不在翰林院好好當差,就知道在這裡私會這個醜八怪!”笑笑掐着腰便罵,儼然一副捉到丈夫與人偷奸的神情。她似乎已經忘了,這張若靄壓根還不是她的駙馬。
不過,既然她皇阿瑪已經跟她說過,有意讓張若靄做駙馬,那麼,笑笑在潛意識裡便已經將張若靄當成了她的人。既然好似她的人,沒她允許就不可與別的女子如此親暱!
張若靄趁着呂小姐錯愕之際,蹙着眉頭將手臂從她懷裡抽了出來。男女本就授受不親,他實在不喜歡這個呂小姐動不動就想牽他的手。還有,眼前這個小姑娘到底是誰,怎得又碰到她了?
“誰是醜八怪!”呂小姐氣呼呼地瞪了笑笑一眼,笑笑年已十四,比去年長高了一點兒,面容也長開了些,確實比呂小姐長得好看。所以那呂小姐發現這個事實之後,心裡便越發氣了。只見她指着笑笑的臉,氣急敗壞地大叫,“你纔是醜八怪!你全家都是醜八怪!”
“大膽!還不跪下!”護着笑笑的那幾個太監,聽到一個平民百姓如此囂張,立馬上前幾步,尖細着聲音呵斥起來。
張若靄先前腹中絞痛,又被笑笑的那番話給驚住了,並未來得及注意那幾個太監。眼下看到他們之後,張若靄才詫異地看向笑笑,頭一次懷疑起她的身份來。
笑笑穿着騎裝,但是衣着華麗,繡飾精美,顯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而那幾個太監則規規矩矩地穿着灰不溜秋的太監服,一看便是宮裡頭的人。
“本小姐憑什麼給這個醜八怪下跪!”呂小姐蠻橫慣了,她在家中連她爹爹都沒跪拜過幾次,眼下卻叫她對着一個讓她厭惡至極的人下跪,當真是滑稽!
“大膽!這是當今聖上的五公主,你竟然如此刁蠻!來人!”
這幾句話叫出來,被嚇到的反而是張若靄。他的五官緊緊地皺成了一團,難以置信地看着笑笑:“你是……五公主?”
天哪,快告訴他這是在做夢!皇上有意給他指的那位公主,怎會是這個刁蠻的小姑娘!
許是這件事情太過讓他震驚,許是腹中絞痛太過厲害,張若靄兩眼一翻,就那麼軟軟地倒了下去。
那呂小姐再蠻橫,卻也知道不能跟一個公主那般無禮,饒是她不怕,她身邊的家僕卻一個個早就跪在了地上,她的丫鬟還生拉硬拽地將她給拉跪下了。等她眼睜睜地看着笑笑讓人將張若靄搬上馬車後,氣得當場就落了淚。
“我要回去找爹爹!我要找爹爹!嗚嗚嗚……”最後,待笑笑的馬車絕塵而去時,呂小姐立馬哭哭啼啼地爬了起來,抹着眼淚上了自己的馬車。
笑笑把張若靄送回張廷玉府上時,張廷玉還未回府。但追隨笑笑的太監卻是一進門就亮了在宮裡頭當差的腰牌,所以張府上的人兒個個將笑笑奉爲上賓,不敢有任何怠慢。
張若靄的母親是張廷玉的正妻,一品誥命夫人。饒是如此,她待笑笑也是客套至極。
張夫人讓家僕將張若靄送回他的屋子時,笑笑就在後頭跟着,壓根沒有停步的打算。張夫人忙皺起眉頭,將她拉住了:“公主請留步,晴嵐是男,公主爲女,公主若是隻身進他的屋子,怕是……不大妥當啊。”
“夫人,這並無不妥,這麼多人都在,我與他並不會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啊。再說了,他是我未過門的駙馬,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無妨的,無妨的。”笑笑呵呵笑着,眨着天真的眸子,似有不解。她想,她自己都不在乎,張夫人也不用替她瞎操心了。
剛剛醒轉的張若靄,在聽到她的這番話後,又是兩眼一翻,差點兒再度暈過去。誰能告訴他,什麼叫未過門的駙馬?他不要娶這樣的女子,他不要啊!
最終,笑笑爲了能讓大夫安心給張若靄看診,陪着張夫人在前廳喝了好一會兒的茶。張夫人與她閒聊的時候,發覺她舉手投足間總會顯露出不守規矩的那一面,而她言談之中更是連一般的大家閨秀都不如,言語雖然不粗鄙,卻是不見半分溫婉。
所以,張夫人心裡頭對這個公主也很是不滿意。她想好了,要趁着皇上還沒指婚之際,她要想法子讓張廷玉將他們張家高攀不起五公主的這個意思傳達給皇上。
大夫走後,笑笑不顧男女之防跑去張若靄的屋子裡看他。
“你一個大男人,怎得身子這麼虛?動不動就倒下,以後如何爲我皇阿瑪做事?你要多吃點東西,將身子養得強壯一些,日後便也不會這麼容易生病了……”
“多謝公主關心,公主……是不是應該回宮了?”張若靄看着她那張明豔的小臉,怎麼都生不出喜歡的心思來。他心目中的妻子,當是出口成章的優雅人,而這個五公主,太過不拘小節了,他適應不了,也不想去適應。
“怎麼,我留下來多看看你都不成嗎?”笑笑白了他一眼,在他的屋子裡逛了起來,待看到牆上掛了一幅畫後,便讓人取了下來,“這是你畫的?送給我可好?”
“公主,這……恐怕不妥,這畫……”
“就這麼定了,我看上這畫了。多謝張公子割愛。”笑笑聽他不願意,當機立斷地擅自做了主。
張若靄氣得臉色發白,嘴巴囁嚅半晌,卻是沒再吭聲。那畫雖然是他最喜歡的一副,但他也不至於那麼小氣。
“多謝公主擡愛,公主若是不嫌棄,便拿去吧。只是……公主日後可不得再說在下是公主的駙馬,這……於公主的名聲,實在不好。”
“哼,你當我喜歡讓你做駙馬啊?”笑笑轉回牀邊,輕蔑地睨了他一眼。
張若靄氣窒,額頭上暴起了青筋,他咬着牙道:“那公主何故糾纏在下?皇上並未指婚,公主另尋良人便可,在下……不想耽擱了公主的幸福。”
笑笑彎起眉眼看向了他的臉,揚起無害的笑臉,脆生生道:“你這個登徒子,我可是爲了不讓你禍害別人,才勉爲其難地讓你做駙馬的。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