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選閱過後,因着碰上福惠夭折之事,後續安排她們進宮的事宜便被推遲到了雍正七年。
雍正七年的大年夜裡,胤禛只讓妍華安排了個小家宴,衆人一起用晚膳。外面雪花紛飛,在空中一片一片地旋轉起舞,很快就爲整個紫禁城披上了一件聖潔的素衣。
胤禛陪着她們賞雪用膳,偶爾夾雜幾聲孩子的啼哭,好不熱鬧。其樂融融的模樣,都快讓他忘記福惠殤了的事情。
如此溫馨祥和的表面之下,卻又不爲人知的暗流涌動。
一個老太監拉住另一個太監,將他帶進偏僻之處,責問:“你做什麼?”他看了看那個太監手裡捧着的羹湯,眼神陰鷙。
“毒死他!”那個太監咬了咬牙,惡狠狠道。
“他是皇上,你真以爲這麼容易毒死?你此番下毒在這羹湯裡,非但毒不死他,還會打草驚蛇!”
下毒的太監愣了下,旋即又擰起眉頭:“毒不死也要試試……”
“你這麼做,對得起八爺的在天之靈嗎?莫說報仇,到時候連大家夥兒都被你牽累出來,便再無報仇的可能!”
而後,就在那個下毒的太監遲疑之際,阻撓他的老太監便迅將他拉到了有人的地方,而後輕輕掐了他手臂一把,他一個吃痛,打翻了手裡的羹湯。
“怎麼回事兒!皇上還等着呢,笨手笨腳的小心掉腦袋!還不快去重新換一盅給皇上送去!”
“張公公,怎麼了?”一個小宮女上前,看到被打翻的羹湯後,跺了下腳,“還不快去換一盅,皇上要喝湯了!”原來方纔那個老太監,真是內務府的張李子張公公。
“噯!”那太監忙退了下去。
張李子召了個小太監過來:“快將這裡收拾一下。”
張李子剛欲離開,便聽到另有一個宮女喊他:“張公公?張公公且留步!”
他心裡微微疑惑,看了看遠去的奉膳太監一眼,心裡有些不安。他擔心那人不聽他話,又妄自下毒。
但轉身之際,他已然換上了一副笑臉,微微眯眼看了看來人:“咦?這不是……景仁宮的杜若嗎?你找我有事?”
杜若嫣然一笑,微微福了個身:“不知公公是否得空?靈犀姑姑有請。”
張李子茫然,頓了頓後忙擺手:“不可不可,我與靈犀不相熟,怎可衆目睽睽之下私會,被人看了去亂說可不好……”
杜若翻了個白眼:“張公公這是什麼話?怎得就會逗弄我玩兒?靈犀姑姑是奉了熹妃娘娘的話,有事要問問公公您呢。”
張李子爲難地往左右看了看:“你看,我這會兒子也脫不開身哪……娘娘是要問什麼?”他想了想,又道,“是不是爲了大八月的時候,靈犀差人押了兩個宮女過來的事情?你就讓娘娘放心吧,我已經好生訓斥過她們了……”
杜若狐疑地看了他兩眼:“也不是那麼着急問公公,公公且忙着吧,等得了空閒我再過來找公公。靈犀姑姑說要親自問問公公的,平素裡也不得機會見着公公,這番見到自是一定要問的。”
張李子點了點頭:“這……也好,待我忙完手頭的事情再說。”
杜若走後沒多大一會兒,便有個小太監過來叫張李子:“張公公,蘇公公叫您呢。”
“噯,就去了。”張李子應了一聲,微微蹙眉,低頭擦汗的瞬間,嘴角扯起一個輕蔑的笑容。當初若不是皇上親自提攜了蘇培盛,蘇培盛哪裡來的今天?若不是蘇培盛擋了他的道兒,那太監總管的位子定是非他莫屬。
他匆匆趕到蘇培盛面前時,蘇培盛正站在角落裡看熹妃那一塊兒的動靜。瞥到張李子來了後,他低聲問:“熹妃娘娘差人去找你了?所爲何事?”
“說是有事要問,也沒說究竟要問什麼,只說難得能撞上我,今兒個一定要問清楚。”張李子看了蘇培盛一眼,復又低下頭去。
蘇培盛沉吟了一會兒,叮囑他道:“宮裡頭最忌胡言亂語,凡事守口如瓶總沒有錯的,過會兒問過你什麼事情,你事後再跟我說一聲。”
“噯,知道了。”張李子點了點頭,低着頭退了下去。
蘇培盛有些憂心地又往熹妃那邊兒看了看,有些事情,許是想瞞也瞞不住。兩個月之前,小余兒找他問過錢貴的事情,說是聽聞錢貴被砍頭了,特來問問是否屬實。他斥了小余兒一頓,將事情給否了。小余兒是他徒弟,自是會信他的話,可如今熹妃又找張李子,只怕也是想問這件事情。
小余兒將那兩個宮女跟靈犀說的一番話也和蘇培盛說了,蘇培盛心裡是很驚訝的,他不知道那兩個宮女如何得知那些事情的,他也問過張李子,張李子說他並不知曉那些事情。等蘇培盛讓內務府審審那兩個宮女時,他才知道她們早就自盡了。
宮裡頭不準自盡,宮女進宮之前,教習姑姑就會跟她們說清楚自盡的後果,所以一般人兒都不敢自盡的。那些有家裡人的宮女,但凡顧惜家人的性命,就都不敢做那種事情。可是這兩個宮女卻是齊齊懸樑自盡了,委實有些蹊蹺。
但是蘇培盛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兩個宮女的屍身都早已在亂葬崗裡腐爛了,他也無從查起。他只感覺近來宮裡頭不大太平,可具體哪裡不太平,他又說不上來。
可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熹妃知道錢貴的事情。皇上不讓熹妃知道此事,也是爲了護她啊,事情鬧大了當真不好。
妍華抱着弘恩看歌舞時,無意間瞥到杜若回來,便將她叫到了身邊:“你去哪裡了?”
杜若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靈犀。靈犀忙道:“我讓她去問問何時放煙花。”
“你們莫要以爲我什麼都不知,回去再好好收拾你們。”妍華白了她們一眼,便轉過了身喂弘恩吃甜糕。
杜若輕輕地呼了一口氣,被靈犀扯到了一邊:“人怎得沒來?”
“張公公太忙,過會兒子我再去請。”
“忙忙忙,已經拿娘娘的名義來叫他了,他還不肯過來,定是有問題。”靈犀氣呼呼地啐了一口,聲音比方纔大了些,引起妍華的側目,她忙閉了嘴,悶悶不樂地走上前去在妍華身側伺候。
不一會兒,外面的雪便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
弘恩裹得跟個糉子似的,卻又對這白瑩瑩的雪花很感興趣,一個勁拉着妍華往外跑,想去接兩片玩玩兒:“額娘,要,要,雪……”
“外面冷,不出去,就在着裡面看好不好?”妍華將他抱在懷裡,細聲細氣地哄着。
這時候,弘曆抱着不到三個月大的女兒也走了過來:“弘恩乖,要聽額孃的話。”
小孩子的注意很容易被轉移,弘恩看到弘曆手裡的小娃娃後,指着那個她,傻里傻氣地笑了:“妹妹,妹妹……”
妍華“噗嗤”一聲笑了,捏了捏弘恩的小臉蛋,愛憐道:“她要叫你舅舅呢,不是你妹妹。”
“妹妹,妹妹……”弘恩卻來勁兒了,揮舞着小手要跟“妹妹”玩兒。
妍華無奈,忙開始轉移弘恩的注意:“乖,快看外面,要放煙花了,各種漂亮的顏色,在空中開花,喜不喜歡看?額娘帶你看天上的花兒好不好?”
小孩子就是容易哄,弘恩果然不再惦記他的“妹妹”了,立馬又往外看雪。一雙眼睛烏黑晶亮,瞪得大大的,只等着看天上開五顏六色的花兒。可是瞪了半晌,他也沒瞧見煙花,所以便又耐不住性子了,要去接雪花玩兒。
這時,胤禛走了出來,從妍華手裡接過弘恩:“皇阿瑪給你接雪花玩兒。”
他呵呵笑着,伸出一隻手掌接了一會兒雪,雪花遇熱融化,待他將手掌置於弘恩眼前時,雪花已經融了一大半。
弘恩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去碰了碰他手心裡未融化的那點白雪,觸到一丁點兒冰涼後,立馬“噌”地一下縮了回去,而後咧着小嘴衝着妍華直笑:“雪花,雪花。”
胤禛挑眉看了他兩眼,又疑惑地望向妍華:“他怎得只會幾個字幾個字地說話,莫不是傻的?”
妍華聞言,臉色一放,立馬將弘恩從他懷裡搶了過去:“皇上再胡說,臣妾可要生氣了。當初弘曆小的時候,皇上還說弘曆是傻子呢,他如今不也長得高高大大又聰明瞭?孩子還小,當然說不全話了,皇上又存心說這樣的話氣臣妾!”
剛把女兒遞迴給奶孃的弘曆,剛出來便聽到了這樣的話,不禁一陣汗顏。原來,他皇阿瑪以前說他是傻子……他怎得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他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擡頭正好撞到他皇阿瑪略帶寒涼的目光,忙硬着頭皮走了過去:“弘恩還小,當然不大會說話,皇阿瑪如此說他,他日後知道了可是會傷心的。”
妍華聞言,哼哼了兩聲:“可不是,皇上怎得可以這般說臣妾的孩子。弘曆和笑笑,哪個不是聰明得很?”
“嘭~”地一聲,突然想起一陣猝不及防的聲響,弘曆忙循聲看去,卻見一片奼紫嫣紅的絢爛驀地竄了過來。
“額娘小心!”弘曆壓根顧不上胤禛,忙用背擋在了妍華與弘恩面前,將他們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