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攻守同盟

選秀之期日益迫近, 年璟瑤畢竟還是有些緊張,胤禛當日囑咐她的話,她都記在心裡, 這幾日更是反覆琢磨, 生怕漏了任何一個細節, 鑄成大錯。滿、蒙、漢八旗的官宦少女, 也不見得人人都希翼入宮, 但是,這一切哪容得她們選擇,即便是她們的父兄, 也做不了主。自從順治帝立下規矩以來,凡是擅逃選秀的女子, 一經發現, 不但會被判離異, 還會累及家人。懲罰如此嚴厲,哪還有人敢弄虛作假呢?就拿當今皇帝來說, 他的后妃,便多出自滿蒙勳貴之家。元后仁孝皇后赫舍里氏的祖父便是當時四大輔臣之首的索尼,孝昭皇后的父親也是貴爲四輔臣之一的遏必隆。當時皇帝才十二歲,大權旁落,鰲拜又咄咄逼人, 索尼已經老了, 沒有多餘的精力和鰲拜爭, 但坐壁上觀耳。他何嘗願意自己的孫女入宮爲後, 淌這趟渾水呢?但人生在世, 哪來那麼多的稱心如意?

有些人爲了中選挖空心思,有些人爲了落選而費盡思量, 年璟瑤自然是屬於後者。但要落選,並不是那麼容易,這一點年璟瑤心裡非常清楚。秀女能不能選上,全由皇帝拿主意,君心難測,皇帝的喜好也不是那麼好捉摸。往年也頗有熱門人選莫名其妙就被撂牌了。年璟瑤當然不確定自己是否一定會中選,比她面容更姣好的秀女應該也不少,但凡是就怕萬一。她不能冒險。即使她此刻沒有心有所屬,她也絲毫沒有動過進宮的念頭。皇帝固然英明神武,文韜武略,樣樣出衆,但他畢竟已經五十多歲了,對這些仍在妙齡的女子來說,歲數不免稍大了些。更何況,皇帝目前的後宮已經非常充裕,滿族、蒙古族、漢族的女子都有。目前宮中主事的是佟貴妃,妃子之中又有惠妃、宜妃、德妃、榮妃,更別提正在盛寵之中的和嬪、王嬪等人了。年璟瑤人生中向來沒有強烈的企圖心,這樣的地方對她來說,已經稍嫌擁擠了。

好在胤禛處處爲她籌謀,如今已經想到了應對的方法。要按胤禛說的方法辦,單靠她自己是不行的,她還需要有人幫她掩護才行。樑九功從哈哈珠子,如一路升遷到內務總管的職位上來,靠的就是察言觀色的本領。他在皇帝身邊呆久了,比皇子們更知道皇帝的喜好,要中選,必須投其所好,要落選,自然是反其道而行之。有了樑九功的幫助,接下來的步驟就已經非常明確。當然,這一方面也不能做得太過明顯,惹惱了皇帝,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她的二位哥哥還在仕途的起步階段,她可不能耽誤了他們的前途。皇帝喜歡妃嬪年輕活潑而富有朝氣,他頂不喜歡妃嬪穿寶藍色的長袍。皇帝覺得,寶藍色的衣服讓人顯得老氣。其實,寶藍色的服飾是否真的讓人顯得老氣,這也是因人而異,但皇帝的定見向來如此。皇帝素來儉樸,因此,奢華的女子一概不入選。所以,選秀那天,年璟瑤會身着寶藍色長袍,並且渾身珠光寶氣,儘量把自己弄得俗氣一點,這副樣子,皇帝自然入不了眼。而樑九功,早就在秀女的出場順序上做了手腳,與年璟瑤同列的秀女都是漢軍旗當中的佼佼者,雞立鶴羣,中選的機率自然更是降低了。

“怎麼回事?”年羹堯今天推掉了昔日同僚的接風宴,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私下裡問年璟瑤道。他一向心疼這個妹妹,她從小就聰慧乖巧,只是素來體質羸弱。他在京城的時候就經常爲她求醫問藥,原本已經調養得略好了些,誰知這番回來,見她似乎更加消瘦了,面容蒼白,竟像是大病初癒的樣子。後來果然聽聞她前些時候舊疾復發,竟然暈倒地街市上。年府是宦官之家,身邊雖然稱不上婢僕如雲,但她身邊總該有侍女纔是,更何況街市這種地方,根本不是她應該涉足的場所,因而逮着空忙問個究竟。

年璟瑤不敢隱瞞,將她頂撞嫡母,又負氣出走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擡起雙眼,十分委屈地看着他。

“你從小就懂事乖巧,大娘脾氣不好,你和她頂嘴,可不是自己找不自在麼?真是個莽莽撞撞的傻丫頭,我和父親都不在京城,你這樣不是自己吃虧嗎?”雖然年羹堯話裡話外透着責備,但聽他的口吻,對這個妹妹內心疼惜得不得了,也不忍心再嚴厲地教訓她。

“下次不許再這樣了。不然大娘要打你手板子的時候,可就沒人能救你。”

年璟瑤很乖巧地認錯,“知道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年羹堯嘆氣,道:“你在大娘面前如果也這麼乖巧,那就好了。”

年璟瑤吐吐舌頭,道:“在大娘面前多說多錯,二哥你不要害我。”

“淨在我面前胡鬧,在大娘面跟前,那份機靈勁都去哪了。”年羹堯搖頭,轉而想到另一件事,不由拔高聲音問,“你又爲何在貝勒府裡逗留?你尚未出閣,竟在貝勒府住了這麼久,這要傳出去,可怎麼得了?你熟讀經史,瓜田李下的道理,難道不懂?”

年璟瑤聽出他話裡責備的意思,急急忙忙爲他也爲自己辯白,道:“貝勒爺不過是仗義相助,我當時在街市上暈倒了,他是爲了救我的性命纔將我帶到貝勒府養病的。此外,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這事大娘也是知道的。”

年羹堯嘆道:“我自然不是疑心你。可是,你保不住別人怎麼想。大娘——大娘她……”年羹堯畢竟不好在妹妹面前對非議嫡母,他想了想,婉轉道:“她也許是有她的考量。但你怎麼這麼糊塗?”

年璟瑤嘟囔道:“他說這事不會傳出去,應該不礙事。”她跳到年羹堯身邊,拉着他的手,道:“我知道啦,以後再也不會了。”

他?

年羹堯皺眉,他敏銳地發現這個稱謂的親切之意,道:“你很瞭解四阿哥的爲人麼?你們在他府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莫要瞞我。”

年璟瑤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知怎地面上就是一紅,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是低着頭揉搓衣角。

年羹堯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做事向來極有分寸,原料不到她會和四阿哥會有什麼瓜葛,但眼下這番情形卻讓他陡然明白他們之間關係非同一般,他大爲震驚,他用力甩開她的手,聲音已有些顫抖,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不過幾天的功夫,你就能把人看透了?還是說,你什麼時候學得攀龍附鳳了?”

年璟瑤見二哥如此生氣,已經嚇得哭出來了,這裡面的事情她無法細說,只是一味地申辯,道:“我沒有我沒有。”

年羹堯以手扶額,他勉強定了定神,見妹妹已經嚇得一味地哭泣,只得掏出手絹爲她拭淚,道:“好了好了,別哭了。”哄了她許久,她才漸漸地止住了哭泣。

年璟瑤抽噎了一下,道:“二哥,我真的沒有。”

年羹堯耐下性子,給她講道理,道:“妹妹,世事艱險,人心難測,你從來都沒有出過門,有些事情你不懂。皇家看着富貴,但裡面的人過得也辛苦。這位四阿哥,二哥早就京城就聽說了。我知道的,總比你知道的多一些。你知道麼?他已經有一個福晉,一個側福晉了,裡頭的格格也有好幾位了。我雖然不曾在他底下做事,但也聽聞他素日有些喜怒不定,這樣的秉性,哪裡是好相處的?我知道這事大娘心裡一定贊成,故意讓你留在貝勒府多日,可你也長大了,心裡難道一點主意也沒有?這事我第一個不贊成,我想,父親也一定不同意。他也許不過是一時興起,你若真嫁過去了,可就有苦頭吃了。”

年璟瑤在貝勒府裡的確不曾見過他的妻妾,驟然聽聞之下,她的確有一點憂心。但是,如果因爲這一點就割捨了這一段感情,她實在做不到。

喜怒不定?不會的,年璟瑤小聲地對自己說。不知道爲什麼,內心對他篤定得很。但她不想再惹哥哥生氣,也就不再開口爲他分辯。“以後二哥自然就會明白了。”年璟瑤想。

年羹堯見她低頭不語,也不知道自己這一番她聽進去了沒有,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年璟瑤忽然擡頭道:“二哥,這事以後再說好嗎?這一期的選秀快到了,二哥,我害怕。我不想中選。”

年羹堯自然也捨不得自己的妹妹入宮,對於她這個決定相當地贊成。他握着年璟瑤的肩膀左看右看,道:“二哥也不想你中選,你想我怎麼幫你?”

年璟瑤將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年羹堯道:“你確定這樣就可以嗎?”

“二哥,此事尚需瞞着爹和大娘纔是。”

年羹堯摸了摸她的頭,道:“你放心。等選秀過後,二哥一定幫你物色個好人家。這段時間,你可別再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