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大公爵——準確來說，應該是灰鷹堡國王梅菲爾德一世，雖然不喜歡黑暗神殿壓在自己頭上，但他並不是沒有腦子的莽夫。
雖然現在黑暗神殿大祭司昏迷不醒，使者和聖女也失蹤了，但剩下的神職人員們也不能小覷。他們擁有強大的神眷力量，戰鬥力遠超常人，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只能徐徐圖之。
然而，最讓國王生氣的一件事情卻是，他曾經的死黨、對他言聽計從的下屬凡恩·伊格尼爾，竟然拒絕了他的要求，選擇了黑暗神殿！
如果說黑暗神殿那羣人，只是讓國王心情煩躁。
那麼凡恩·伊格尼爾的背叛，卻讓國王氣得怒火中燒。
這感覺，就像是養了好多年的白菜突然被豬拱了一樣。
國王曾把自己關在華麗的王宮寢室裡，拎起自己的天鵝絨枕頭，一次又一次地狠狠砸在地上。
大概發泄了整整一個下午，國王才稍稍解氣。
他發誓，待他徹底擊敗黑暗神殿、掌控大權之後，他一定要讓凡恩那傢伙生不如死。
…………
而被國王唸叨了一遍又一遍的凡恩·伊格尼爾，此刻則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老師、大祭司德爾菲的身邊，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
實話實說，自從凡恩拒絕按照國王的命令、殺死昏迷的大祭司德爾菲之後，他每一天都感到很後怕，生怕國王氣急敗壞，派殺手來一刀捅死自己。
畢竟，作爲效忠於國王的封臣和國王小時候的玩伴，服從於國王的命令可謂是凡恩骨子裡的本能。
在此之前，凡恩就是接了國王的密令，去黑暗神殿當臥底。
然後運氣不錯地，被大祭司德爾菲收作了學生——第一個學生，也是唯一一個學生。
不過，即便凡恩在黑暗神殿擁有了如此崇高的地位，他依然在認真履行自己作爲一個臥底的職責。
黑暗神殿的一切決策，他都會通過秘密的渠道，暗中彙報給曾經的鐵血大公爵，也就是現在的國王。
雖然大祭司德爾菲，還有黑暗神殿的其他信徒們，都待他不錯，都把他視作親人，耐心地教他知識，教導他使用神眷力量。
但潛意識中，凡恩依舊把自己當成鐵血大公爵的人。
直到最近，當這位剛剛及加冕的國王命令凡恩弒師奪權後，凡恩才發現，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整個人都變成了黑暗神殿的形狀。
於是，待凡恩按照醫生肖恩·德里克的要求，給大祭司德爾菲的傷口塗藥之後，便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默默地向偉大的黑暗之神祈禱，只希望自己做出了正確的抉擇，也希望自己能在國王的報復中保全性命。
凡恩很瞭解國王。
他知道，這位國王非常記仇，而且錙銖必較。
他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然而就在這時候，凡恩突然聽見了一個沙啞的熟悉的聲音：
“……凡恩，有水嗎？”
聽到這聲音，凡恩立即睜開了眼睛。
然後他驚訝地看到，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大祭司德爾菲，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伸出一隻手，掙扎着從牀上坐起來。
“老師，讓我來扶您！”
看到大祭司艱難起身的模樣，凡恩立即伸手攙扶，同時把幾個靠枕墊在了大祭司的背後，讓他坐得更舒服一些。
接着，凡恩又給大祭司倒了一杯熱水，然後小心翼翼地喂進他的口中。
“老師，您什麼時候醒了？”片刻之後，凡恩好奇地問道。
大祭司德爾菲意味深長地看了凡恩一眼，笑而不語。
對於大祭司此時態度，凡恩起初感到有些困惑，不知道他想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凡恩凝神思索了幾分鐘，然後試探性地問道：
“您……您幾天前就醒了？”
“沒錯。”大祭司德爾菲微笑着點了點頭。
凡恩的腦子頓時一片混亂，身上竟產生了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大祭司說，他幾天前就醒了。
“也就是說，幾天前，當我想要殺死大祭司的時候，他是知道的。
“還好，還好，我最後沒有選擇動手。
“大祭司的神眷力量比我要強得多。
“如果我真的聽從了國王的命令，恐怕現在早就魂飛魄散了吧！
“……”
總而言之，凡恩越想越慶幸。
只聽見大祭司德爾菲接着笑道：“凡恩，恭喜你通過了我的考驗。”
“考驗？”凡恩微微皺起眉頭。
“是的，一個關於你是否能夠真正成爲黑暗神殿一份子的考驗，”大祭司呵呵笑着，伸出一隻手，揉亂了凡恩棕色的頭髮，“你以爲我們不知道你一直私底下在給鐵血大公爵那個小屁孩傳遞消息嗎？哦，對了，現在應該叫他梅菲爾德一世國王陛下了。”
“你們一直都知道這個？”凡恩驚訝地睜大眼睛，心跳也不自禁地開始加速。
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感覺自己這位看上去很樸實的老師，變得深不可測起來。
而大祭司搭在他腦袋上的那隻手，也彷彿成了致命的武器，隨時都有可能奪走他的性命。
“我們一直都知道，”大祭司饒有趣味地看着他笑道，“實話實說，凡恩，你私底下傳遞給鐵血大公爵那個小屁孩的消息，都是我們預先設計好的；也就是說，公爵知道的那些情報，本質上是我們希望他知道的。
“時至今日，不論是你，還是公爵，都不知道我們黑暗神殿最核心的秘密。”
“原來是這樣啊……”凡恩喃喃道，“其實……你們一直都沒有真正信任過我？”
“我們爲什麼要信任一個別人的臥底呢？”大祭司笑着反問道。
“這倒是。”凡恩默默低下了頭，只覺得尷尬至極，恨不得想立即挖個地洞鑽進去。
想想看，在過去的數十天裡，他一直自作聰明，私底下搞小動作，還以爲自己勝券在握，沒想到這一切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
而他自己，不過是別人眼中的跳樑小醜罷了。
看到凡恩這副窘迫的樣子，德爾菲的聲音稍稍柔和了下來，說道：“別害怕，凡恩，忠於自己的領主，是一個封臣應有的美德。只是現在，那位領主不再值得你追隨罷了。
“不過還好，你通過了我的考驗。恭喜你成爲黑暗神殿的核心成員，以及國王梅菲爾德一世恨之入骨的敵人。接下來，我會把黑暗神殿真正的來歷告訴你。”
“謝謝您，老師。可是……國王他……”
“你還在擔心那個小屁孩的報復？”德爾菲突然笑出了聲，“凡恩，你要明白，雖然他一直把黑暗神殿當做假想敵，但在我們眼中，他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麻煩罷了。我相信，在你知道了黑暗神殿的來歷後，一定不會後悔你做出的決定的。”
“那麼老師，您現在需要我做什麼呢？”
“替我保守秘密，不要把我醒來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當然，使者大人除外。我想看看，究竟有多少心懷不軌之人，會趁着我昏迷這段時間跳出來，然後我們便可趁此機會將其一網打盡。”
聽到這話，凡恩突然有些同情剛剛加冕的年輕國王了。
…………
與此同時，山間的巖洞中。
艾倫、伊莎貝拉，還有戰戰兢兢地坐在餐桌旁邊的士兵海曼，終於結束了這頓美餐。
然後艾倫揮了揮手，桌上的殘羹剩菜消失了，桌椅和餐具也消失了，那株灌木重新恢復了原狀。
艾倫不得不又一次在心頭默默感慨，“衆生之父”的權柄真是太實用了，不僅不需要自己動手做飯，而且飯後也不需費力氣去洗碗。
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念頭，就可以完成這些麻煩的事情。
“使者大人，接下來您有什麼計劃？”飯後，伊莎貝拉向艾倫問道。
艾倫想了想，回答道：“我們征服灰鷹王國的過程，實在是太快了。我們以閃電般的速度攻城略地，卻還未來得及收服人心。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肯定有人跳出來，想要奪走本應屬於我們的果實。”
“那麼我們應該怎麼做呢？”伊莎貝拉問。
“伊莎貝拉，你是否聽過這樣一個故事？”艾倫笑着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國王，因爲一場戰爭不得不遠走他鄉。待他歷經千辛萬苦回家之後，他發現上百名貴族子弟聚集在他的宮殿裡，終日宴飲作樂，並向他的妻子求婚，希望娶了他的妻子，成爲新的國王。
“在神明的幫助下，這位國王變成了一個乞丐，暗地裡回到宮中，看到了那些貴族子弟驕奢的嘴臉，也看到了自己妻子的忠貞不渝。最終，這位國王利用比武大會殺死了求婚者們，一家人終於團聚。”
“聽上去真是個跌宕起伏的精彩故事。”伊莎貝拉評價道。
當然很精彩。艾倫在心裡吐槽了一句。這可是荷馬史詩《奧德賽》的劇情，大名鼎鼎的“扮豬吃虎”流套路的鼻祖。
不過當然，艾倫講這個故事的目的，並不是爲了一句讚美，也不是爲了去過一把“扮豬吃虎”的癮。
而是爲了——
“伊莎貝拉，你是否注意到，我們過去站的位置太高了，高到了看不清真相的程度，”只聽見艾倫接着說道，“下面的人只會把光輝燦爛的一面展示給我們，卻把自己的陰暗面遮遮掩掩。
“我想，現在是時候放低姿態，重新回到人羣之中，去看看他們每個人的本來面目，去看看他們是否值得信任。”
“確實。”伊莎貝拉點了點頭，贊同了他的觀點。
“來吧，伊莎貝拉，抓緊我的胳膊，”艾倫笑道，“這一回，你可要再借我用用你的易容能力。”
“沒問題。”伊莎貝拉爽快答應。
待她話音落罷，地面上便出現了一個銀色的六芒星，兩人一齊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一旁，士兵海曼愣愣站在原地，一時不知所措。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答應過伊莎貝拉，不經過她的同意，絕不離開這個洞穴一步。
現在，伊莎貝拉不聲不響便走了，徹徹底底地忽視了他。
那這是否意味着，他將在這個洞穴裡孤獨地度過餘生？
準確來說，應該是孤獨地活活餓死，畢竟他可沒辦法讓灌木上長出食物來。
然而正當海曼深感絕望之際，地面上再次出現了閃亮的六芒星圖案，然後海曼從中看到了伊莎貝拉的身影。
“抱歉，海曼，剛纔忘了跟你說，你現在可以離開這裡了。”
她歉疚地笑了笑，然後再次消失了。
…………
這一天，灰鷹堡曾經的海神教堂，也是現在黑暗神殿神官們的臨時住址，來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這是一個身材略有些臃腫的富商。他在往募捐箱裡扔了一百個金幣後，要求親自見凡恩·伊格尼爾一面。
凡恩派人搜了這個富商的身，在確認他不是國王派來的殺手之後，便同意和他見面。
剛一見面，這富商便開門見山地說道：“我願意出資幫你們在灰鷹堡建造新的黑暗神殿。”
這聽上去像是天上掉餡餅，但凡恩·伊格尼爾卻保持了足夠的警覺。
只聽見凡恩微微眯起眼睛問道：“那你的條件是什麼？”
“我的條件很簡單，”富商道，“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夠得到大祭司的洗禮，希望我們一家擁有‘神眷者’的頭銜，並減免教會稅，也希望必要的時候，黑暗神殿的武裝隊伍可以爲我們提供保護。”
“不行，”凡恩想也沒想，便乾脆地拒絕道，“大祭司曾經說過，吾主之下，衆生平等。我們這些侍奉黑暗之神的神官，不應爲任何人提供特權。
“如果今天我們答應了你，那麼明天也必須答應別人。特權者越多，普通人承受的壓迫也就越大，黑暗神殿創造的人間天堂，也將不復存在。”
聽到凡恩的回答，中年富商不怒反喜，微笑着誇讚道：
“恭喜你，考覈通過。”
還未等凡恩反應過來，這富商便踏着一顆銀色的六芒星，消失在原地。
凡恩愣了幾分鐘，終於認出了這人的身份，感到無比後怕。
“……使者大人竟然回來了？”
他必須得承認，黑暗神殿的生活實在是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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