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琳，這樣好了吧？”
試探地問着，將身體挪出的艾麗卡推開了換衣間的門。
她已經穿好了那件白大褂，雖然整體的尺寸確實有些不合身，但是將鈕釦別緊的話，勉強能做到遮好皮膚。
“……人呢？”
四下打量的艾麗卡輕輕合上身後的門，有些拘束地緩步走向了房間中央。
服裝從貼身到寬鬆的輕量變化讓她很不習慣，尤其是鞋櫃中沒有其他的鞋子，她只能用一雙臨時的拖鞋代替。
“琳？”
（不會是走了吧……）
喀嗡——
“噫……”
突如其來的機械音嚇到了緊繃精神的艾麗卡。
這樣轉身後退了幾步，在她眼前的近處，開始運作的圓環狀黑色機器伸展着，電路光芒擴散漸暗的同時，從中滑置出的是一張整潔的灰白色躺臺。
[“嗯？好了嗎？”]
聽到廣播頻道中傳來了琳的聲音，疑惑的艾麗卡連忙轉過視線，尋找起了對方的位置。
“你跑到哪裡去了？”
[“就在這邊啊。”]
輕聲做出了回答，理了理長髮的琳從操作間的臺子下起身，隔着玻璃向艾麗卡揮了揮手。
“……你鑽到下面幹嘛？”
[“就是找了點東西……總之，現在躺上去就可以啦。”]
“我旁邊的那個嗎？”
[“嗯，很快就好了。”]
（真麻煩……）
默默抱怨的艾麗卡繼續走近了一些，隨後經過了大致的觀察，她擡起手，用掌心撫上了平臺的表面。
最外的一層是觸感有些粗糙的材質，因爲直接的接觸，有少許涼意從中滲透而出，觸動了她的肌膚。
（好涼……）
神情中多了些許細微的驚訝，將掌心掃過檯面的艾麗卡慢慢收回了手。
（……）
（只能這樣了……）
輕呼了一口氣，她轉過身，不太情願地坐了上去。
原本套在腳上的白色拖鞋被她輕輕踢下，隨意地落在了旁邊。
[“艾麗卡姐姐，要躺正一點。”]
“知道啦……”
（涼涼的……感覺好差……）
勉強在平臺上調整好了躺位，將目光放高的艾麗卡並緊雙腿，在寒意的驅使下稍微縮了縮身子。
視線中只有一片屬於頂邊的空蕩。
相比先前撫摸所傳達的觸感，躺臺實際的體感要舒適許多，但即使是這樣，眼下的時間對她來說依然是度秒如年。
——
在茫然的凝視中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終於，回溫的平臺移動起來，緩慢滑向了圓環當中。
被承載的視野飄動着，四周黑色的儀器內壁也一點一點地靠攏，逐漸遮蓋了天花板投下的淡光。
那樣的表面像是玻璃，又不是玻璃，有着類似的光滑材質卻沒有明顯的反射感。
精密的外觀下，能從中感受到的是一份寂靜的深邃。
想要觀察更多的艾麗卡偏過了頭。
圍繞着她的視線，湛藍的熒光從覆蓋的黑暗中明起，緩緩點亮了略顯單調的四周。
它們如流星般流動閃爍，又交織開來，先後隱沒在了各自軌跡的盡頭。
（這是……）
少女那雙同樣有着湛藍色彩的眼瞳稍微睜大了一些。
似真似幻的，無數虛幻的星輝倒映在她眼中。
這樣涵蓋一切夢幻唯美的景象只持續了短短數秒，還未等艾麗卡追尋的目光落下，散去餘芒的面板已經重歸於了平靜。
沒有更多的停留，在靜置中準備的平臺很快啓動，把她重新帶向了原位。
[“好了，艾麗卡姐姐，可以下來了。”]
“好了？”
順應着呼喚的聲音，收回思考的艾麗卡從停穩的躺臺上坐起身，轉頭看向了先前的玻璃窗口。
在那後面並沒有琳的身影。
（……）
（又跑到哪裡去了……）
簡單整理了衣物，她微俯着身體穿好了平臺下的拖鞋。
“有看到什麼問題嗎？”
[“還要再等一下……”]
“這麼慢啊……”
站起身的艾麗卡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
不知爲何，她莫名有種哪裡發生了變化的錯覺。
“……好了！”
隨着一旁圓環狀儀器的收疊，有些匆忙的琳打開操作間的門，半跑地快步走向了在原地等待的艾麗卡。
她手中正拿着那臺結構特別的平板，不過上面的屏幕已經多出了幾張解析過後的光片。
“所以怎麼樣了？”
“嗯……應該沒事。”
“什麼叫應該沒事？”
“就是……沒有發生中的病變反應，也沒有可能處在潛伏期的黯塵……”
自顧自地盯着光片的細節與說明，琳漸漸放慢了語速。
“應該是都沒有問題，不過好像有一些其他的雜點，我看不出來是什麼……可能是機器的誤差，但我有點不確定……”
“那就是沒事嘍，我可以換衣服了吧？”
“誒，等等。”
看到艾麗卡想要回身走向換衣間，稍慢反應的琳收起平板，小跑着攔住了她。
“又怎麼了……”
“還要驗血才能確定。”
“可這和我換不換衣服有什麼關係。”
“那樣的話，採血和之後要做的一些事情會不方便……”
思考着對方的話語，一時無言的艾麗卡沉下了目光。
“直接在這裡都弄好不行嗎。”
“可是工具不在這邊啊。”
“……那……真的沒有其他的衣服了嗎？等下出去只穿這件怎麼可能啊。”
“唔……如果裡面沒有……應該就是沒有了吧，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
看着琳欲言又止的神情，艾麗卡的頭腦突然有了一瞬的眩暈，在那之後穩定了身體，她稍顯無力地垂下了想要扶住額邊的手臂。
“這樣……等下到外面去，應該不會有很多人吧？……”
“肯定不會的，艾麗卡姐姐，之前我來的時候，其他人都到裡區那邊幫忙了，所以現在的好多地方都已經空出來了。”
“……那就走吧。”
默默地嘆出了一口氣，已知無望的艾麗卡撇下嘴角，徹底放棄了殘餘的更衣念頭。
很快，跟隨在她身旁的琳使用虛擬按鍵重啓了眼前的隔離門。
那線微亮的門隙中，內外分隔許久的光線再次有了交錯。
就在艾麗卡想要提前確認外部狀況時，從門後首先出現在走廊上的，是手中拎着幾個包裝袋，倚牆靜立的瑟維斯。
“啊，艾麗卡，你們……”
幾人的目光相視，青年的表情變化了。
“你怎麼換了這種衣服？”
“……”
完全意料之外的遭遇讓艾麗卡的腦海有了短暫的空白，僅存慌亂地，她將擡起的手臂擋在身前，一絲淺淡的緋紅隨着她的後退悄然泛上了臉頰。
“你……！我不是讓你走嗎？別亂看！……”
“什麼？……”
“……滾！快滾！”
“我買了……”
“滾啊！滾！……”
提高聲音的艾麗卡惱羞成怒地向對方喊着，就算困惑的瑟維斯根本不明所以，留給他的選項也只有一個。
“呃……那等你結束再找我！……”
從後退到小跑，忙亂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了。
看到被嚇走的青年，無聲退到一旁的琳不敢言語，她只能小心地偏過頭，悄悄觀察着面色陰沉的艾麗卡。
她其實不懂，爲什麼看似很正常的相遇，眼前的艾麗卡卻表現得如此憤怒。
這樣僵持了一會，緩下呼吸的艾麗卡走到門邊，謹慎地掃了一眼外面。
遠遠延伸到某處的走廊上空無一人。
就像是腳步聲所傳達的那樣，對方的確是離開了。
“……快走吧，琳，不然一會那傢伙又回來了。”
低聲說着的艾麗卡轉過頭，看向了身後有些緊張的琳。
“唔……嗯……”
2
路旁的靜默延續，已經遠離了那扇關閉的隔離門，前後跟隨的兩人又走出了一段距離。
除了些許由腳步傳遞的輕響，通往化驗室的道路上並沒有任何的聲音或人影。
但即使是這種情況，艾麗卡還是無法放下戒備，一路上她都以挽抱雙手的方式來收緊身上的衣服，另外不時地向着遠處張望幾次。
至少目前還算是順利。
“艾麗卡姐姐？”
“……？”
“這邊就是了。”
保持着警覺的艾麗卡擡起頭，順着琳的聲音望了過去。
這一次出現的，是一扇嵌有磨砂玻璃的隔門。
披落的淡色長髮隨着對方的小跑飄起，直到門口的臨近，緩步將其開啓的琳再次習慣地向裡面望了一眼。
“……就是這裡嗎？”
“沒有人，先進來吧。”
確認了裡面是空閒的狀態，微微揮手的琳先行跑進了室內。
等到那扇象徵着隱秘的大門閉合，來到室內的艾麗卡終於安心了下來，一點點放緩着拘謹的腳步，她觀察起了四周。
化驗室內的色調要比外部更淡一些，有幾組淺藍的布制窗簾拉在寬式窗口的兩旁，可以隨時擋住投射的陽光。
數張相互平行的金屬實驗桌設置着，架位上收放有試管，培養皿等容器，也有像是電子顯微鏡，振盪器一類的設備留放在排有淺紋的檯面上。
雖然實際起到作用的東西很多，但在艾麗卡看來，那些都只是繁亂的雜物而已。
“來了來了，艾麗卡姐姐。”
臨近的腳步聲中，不知何時離開的琳重新回到了房間，和之前不同的是，她的手中正拎着一個藍白色的小型布包。
“先到那邊把袖子挽起來吧。”
掃了一眼路過的櫃子，神情認真的琳用手指向了艾麗卡不遠處的灰白平桌，示意她去前面坐下。
“還挺像的……”
“什麼？”
艾麗卡的竊竊私語傳入了琳的耳中，她很快回過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了對方。
“……沒什麼。”
“嗯……”
雖然疑惑沒有得到解答，但是琳翻找布包的動作並沒有停下。
“墊枕……止血帶……還有……”
停在艾麗卡身邊的少女喃喃着，略帶暖意的陽光下，被她擡向空中的針頭散發出了少許寒芒。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隱約喚起了深埋艾麗卡心中的一小片陌生，又熟悉的畏懼感。
“啊……忘拿瓶子了。”
“瓶子？你要取多少啊？”
“是樣品瓶啦，很小的……”
話音漸落，放下手中物品的琳回身離開了，只留下了沉默的艾麗卡。
等到目送了對方的離去，她低下頭，看向了自己平放的手臂。
落綴着淡淡微光的肌膚間，還沒有被束好的止血帶搭在上面，很是輕柔。
有一段早已被忘卻的記憶。
艾麗卡盯着眼前灑下的陽光，出了神。
“久等啦。”
漫無目的的思緒被中斷了，向着投來的視線，返回的琳重新坐在了她的身旁。
“那現在就要開始了。”
“……嗯。”
認真地等到了最後的回答，少女移過拿起止血帶的雙手，輕輕觸上了她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