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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
輕響的側廳之中，早已昏暗的淡光靜靜地透過幕窗，帶着入夜前僅存的明亮照上了鄰近的桌面。
和近乎無人的室內一樣，即使天色將暗，遠處的城市也依然遍佈着大片的陰影。
此時無暇顧及一旁兩人的目光，座位上神情憂慮的琳正一言不發地看着眼前平板上浮顯的窗口。
顯示在上面的是一組機體的立體構造圖，隨着她手指的移動，可以看到有接近半側的部分都被時明時暗的紅色所替代，還有許多解析完成的數據正在一側顯示着。
“說起來，這架外甲你們做了多久。”
低頭觀察了一會視線忙碌的少女，近處嚴肅許多的哈伯德開口，看向了同樣坐在桌邊的埃利諾。
“結構數據這麼複雜，應該做了不少調試吧，而且我記得灰燼是禁止具備仿生結構的武器的。”
“都是她一個人做的，那個時候我們有得到正式批准。”
“一個人？什麼時候。”
聽到這裡的哈伯德將眉頭凝緊了些，可能是先前與外甲相關的話題帶來了憂沉，另一邊的埃利諾並沒有顯出太多回答的意願。
“在隱城吧，那個時候她比較無聊，又對那些戰鬥員使用的工程輔助外甲感興趣，就想做一件更好的戰鬥用外甲。”
“你一點都沒有幫她嗎。”
“我是後來去綠都的時候才知道的，那個時候她的原型機設計圖已經快做完了。”
瞥過了未作反應的琳，埃利諾又將目光落向了在思考中沉默下去的哈伯德。
“原本的計劃是模塊化製造，然後在出戰時通過專用設施組接在戰鬥裝甲外，等到最後返程再進行拆解收納，不過缺點也很明顯，那樣對於任務的靈活性會下降很多。”
“確實沒錯，普通的輔助外甲也是這樣，每次出戰都裝配太麻煩，只在特定情況裝配又無法應對突發事件。”
“差不多。”
稍顯低緩地說着，神色微凝的埃利諾轉過頭，望了一眼幕窗之外漸暗的天色。
“所以你們就想到了傳送技術，對吧。”
“嗯，不過之前的空間技術做不到能組接外甲的精密度，單獨傳送消耗的時間又太久，爲了能達到預期效果，我就臨時幫她和我還在測試的傳送技術做了適配，還算成功。”
“倒是個好辦法，只要結果沒出問題就行。”
短暫停頓的哈伯德簡單地揚了揚嘴角，又回到了先前的嚴肅中。
“不過你是什麼時候研究出的這個東西，怎麼不和我說一聲。”
“也是在隱城的時候打發時間用的，一直有一些小問題，所以沒有考慮過什麼時候發佈。”
“但不管怎麼說，你們做的東西已經巧合到會讓人懷疑是不是提前商議好了。”
沒有更多的對話，哈伯德的視線中，另一邊的埃利諾已經將目光完全放向了桌邊沉思的琳。
“還沒有找到原因嗎？”
“找到了……”
帶着始終糾結的表情，被注視的少女躊躇地擡了擡視線。
“是機體的控制系統被未知的基層污染觸發了防禦，但是能運行的保護隔離都無效，所以才主動拋離了所有受到病毒感染的部件。”
若有所思的話音持續，就這樣，她將手邊的部分窗口展示給了面前不遠的兩人。
“可就算是這樣，月光愛麗絲連機體的損傷數據都沒有記錄到，怎麼可能一下子變成這樣……這麼多東西都沒了，這樣根本就沒辦法用了。”
“除了機體本身的運行記錄，應該還有作戰中的對敵識別記錄吧。”
後續迴應的是哈伯德，很快，突然想到什麼的琳重新擡起頭，有些驚訝地呆在了原地。
“系統識別的病毒並不一定是真的病毒程序，也可能是黯靈能力所引起的誤判，這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啊，我忘了……”
從對方的眼神中稍晚回過了神，她連忙低迴目光，用稍快的動作在窗口上翻找了起來。
一處又一處，交映着色彩的指尖點下，數項開啓重疊的分頁先後被整合，只是片刻的等待，機體系統上傳保存的臨時作戰記錄就被專注的琳調出，完整而清晰地顯示在了桌面懸浮的視窗中。
以數據化的解析線圖作爲基礎，有某種極度不詳的形體作爲情報重現了。
那是由無數節沉重的甲殼與銳足組成的黯靈身影，彎曲挺立的姿態下，不止是深層結構，就連外層本應存在的弱點數據也全都顯示着未知。
“找到了，最後上傳保存的是一條A+級黯靈的識別記錄，名稱代號是，厄運戰車……”
“厄運戰車？”
“嗯，機體的防禦系統曾經檢測到有疑似光束引起的高溫反應，但是沒有得到命中的反饋數據就產生了損害，如果是這個可能的話，可以拿來猜測破壞的原因……”
還未等兩人陰沉的神情進一步變化，她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首先，精神化模塊用來干涉攻擊的同步運算沒有起到作用，導致護盾被光束貫穿的同時機體右翼被破壞分離，然後是暴露的基層結構被衝擊中連帶的未知波流感染……最後是爲了防止精神逆流和進一步的損害，包括護盾模塊在內的大量部件被緊急裝置拋出。”
長髮邊的青色瞳孔微微掃動，這樣再次確認了幾處系統記錄，擡起目光的琳看向了早已在桌旁靜默的兩人。
“厄運戰車有這樣的感染能力嗎？”
“你確定卡米拉的信號沒有出現問題嗎？”
比身旁的哈伯德快了一些，神色泛上異樣的埃利諾站起身，反問向了略微帶上遲疑的琳。
“嗯，卡米拉姐姐沒事，和之前看過的一樣，雖然有點微弱，但是通過基礎傳感器檢測的生命體徵沒有出現大問題……不過還是聯繫不上卡米拉姐姐他們。”
“沒想到厄運戰車還會出現……”
“厄運戰車很厲害嗎，哈伯德先生。”
看出了兩人神情中各自隱藏的沉重，開始感受到不安的琳看向了眼前喃喃的青年。
“其實不能用厲害來形容吧，那是一種，很可怕的能力……它可以破壞物質，破壞能量，破壞各種理論上根本不可能被抹除的東西。”
“破壞……物質和能量？”
“對，厄運戰車的能力來源於一種名爲[破壞]的異能，任何存在的東西都無法做到抵抗，所以它無法被通常認知的手段殺死，無法被精神控制，更無法被幹涉，這就像黯靈不符合能量守恆一樣奇怪，對於這方面的專項研究也有很多，不過不是被加密就是什麼都沒有弄出來。”
掃了一眼沉寂的窗邊以及沒有說出什麼的埃利諾，緊皺眉頭的哈伯德繼續看向了滿是驚訝的琳。
“只要是接觸的東西就會被破壞嗎？”
“是啊，任何接觸的東西都會被破壞，因爲更詳細的過程我們也沒辦法分析，所以就只能簡單粗暴地歸類爲破壞。”
說完的哈伯德注視着眼前的琳，但是很快，對方的神情中顯出了更多的疑惑。
“可我們可以通過電磁探測得到它的詳細數據，如果是接觸的東西都會被破壞，那我們應該只能單方面地接受它的能量纔對。”
“……是我說的太籠統了，應該是在接觸的前提下破壞任何它想要破壞的東西，否則如果是無差別破壞，那麼就連本應反射的光都會被破壞，到時候它在我們眼中就是一個純粹的黑影，說不定還會有其他超現實的現象發生。”
沉默過後的哈伯德稍微放低了聲音。
“所以它能無視精神化護盾並不奇怪，當然，那種未知的感染也不是病毒感染，而是厄運戰車的能力殘留引起的物質崩壞，簡單來說，一旦被它的攻擊命中，物體會從最基本的結構上消滅，不會有任何新的東西產生。”
由話語所帶來的無聲裡，他察看起了一邊視窗上的機體數據。
“也算是這種誤判恰好保護了你的朋友，否則……被這種攻擊命中的生物一定會死。”
全息界面上分佈的紅色時明時暗。
不知何時，等到桌邊的氣氛有了些許凝固，某種難以聽到的低沉音色逐漸在幾人的視線之外響動傳遞了開來。
與幾人想要觀望的動作一同，隨着室內昏暗的光線有了變化，一片微明的陰影瞬間從幕窗外的半空掠過，只留下了數點遠去的藍芒與細微迴盪的餘音。
像是沒有及時察覺對方的身份，座位上本就不安的琳驚覺地偏身躲出了少許，直到她將手臂按扶在了身邊相鄰的椅子上。
拖綴的微光輕閃，在那之後又有一道稍慢的陰影在樓間移動着，一點點地顯出了由旋翼浮升的暗色機身，由於遠處的夜色還未完全降臨，跟隨遠望的幾人還能大致識別外層裝甲上所刻印的標識與文字。
“那是……夜影機動隊。”
起身走近幾步的哈伯德聚起了目光，位於對面敞開的機艙內，隱約有幾位身穿特殊機動服裝的警備員顯露出了身形，他們的面部無一例外都被與頭盔一體化的光學設備所遮蓋，還有來自各處的餘光照映在他們布有緊湊護甲的衣物邊，使得其中附帶的反光條泛上了明亮。
可能並不是爲了尋找幾人，他們的視線並不在這邊，而是在四下遙遠地觀察着。
看到這裡，明白什麼的哈伯德轉頭看向了鄰近的琳與埃利諾。
“既然他們都到這邊了，其他人肯定很快就到了，埃利諾，還有琳博士，我們準備一下。”
“要走了嗎？……”
緊跟開口的是琳，途中又看了幾眼手中顯示着解析畫面的平板，她將屏幕轉爲待機，從座位之間站起了身。
“嗯，沒錯，不過不是跟他們走，他們應該是在這邊找其他的什麼人，和我們沒關係。”
“前線的戰況怎麼樣了。”
“還在和黯靈交戰。”
迴應着停留在桌邊衣帽架的埃利諾，早已取回外套的哈伯德走出了幾步，又看了一眼正要接過對方手中衣物的琳。
“那邊的黯巢已經被破壞了，所以剩下的黯靈維持不了多久攻勢，主要的問題還是那隻情報不明的黯塵之主。”
“之前淨化屏障的損傷可能和那隻黯塵之主有關係嗎。”
“這個不太好說，畢竟它出現在幾百公里外的和平十字街，攻擊到這裡的機率沒那麼大。”
兩人移步的話語間，一旁將手中的短風衣緊緊握住的琳突然驚亂地凝起了瞳孔。
“那不就是卡米拉姐姐他們在的地方嗎？”
“他們在和平十字街？”
“嗯，之前外甲發回的傳送座標是那邊，一共有兩次，第二次的損壞就發生在傳送完成的幾秒內，這說明月光愛麗絲根本沒有戰鬥就被破壞了。”
埃利諾的眼前，佇立在原地的琳神情中帶上了更多不安。
大概是不知道該如何參與兩人的對話，一旁選擇默不作聲的哈伯德將視線停下了。
“她的信號還在，對吧。”
“嗯，對……”
“那就不用太擔心，琳，就像我之前說過的，月光愛麗絲直接受到損壞的面積並不大，還遠遠沒有達到致命的程度。”
儘量平和着語氣，埃利諾繼續走回了對方的身邊。
“不管是厄運戰車還是黯塵之主，都不可能會留下太多的作戰時間，所以信號存在的時間越長，他們生還的概率就越高。”
“是這樣的嗎……”
“至少按照他們的行事風格，不管是隊伍裡的哪一個人受傷，其他的人都會選擇留下戰鬥，這也能證明他們目前不會有太大的事。”
一邊說着，久違做出少許笑意的埃利諾擡起手，輕緩地幫助眼前躊躇的琳穿上了來時的外套。
“埃利諾說得對，現在不要太憂慮，多保持一些期望和樂觀……琳博士，你要知道，我們幫不了他們，而且是一定幫不了他們，要先安全撤離纔能有機會再次見面。”
稍晚傳來的是哈伯德的聲音。
幕窗滲照的餘光下，貼站在埃利諾身邊的琳依舊低落地擡起頭，看向了對方的眼睛。
就在這時，一陣漸近的腳步聲從過廊的遠處傳入了幾人耳中。
“這麼快嗎，看來他們已經來了。”
和另外察覺的兩人一樣，尋找起聲音來源的哈伯德轉過了頭。
早已被入夜的陰影覆蓋大半的室內，連同數點淡藍的微光，身穿暗色裝甲的兩位青年掃視着大廳延伸的檯面，逐步從明暗的界限旁顯露了身形。
即使不依靠室外的光芒，也可以看到有一層全覆的面甲遮蓋了他們的面容。
這樣打量着與通常所見稍有不同的裝甲，桌邊哈伯德的神情裡透出了少許困惑，直到快步接近的兩人擡手做出了示意。
“泰勒博士。”
“嗯，你們來了。”
“這次的護送任務由我們負責，請跟我們走吧，還有達勒和塞西爾博士，我們會護送你們一起到樓頂的停機坪撤離。”
先行開口的青年聲音很是成熟穩沉，沒有多餘的情感顯露，隨後從一旁的埃利諾處獲得了確認，他等待着將收回的目光移回了哈伯德的眼前。
“這次只有你們嗎。”
“是的，只有我們的小隊。”
“我知道了。”
落下思考的哈伯德轉過頭，看了一眼同在桌邊的兩人。
“走吧，埃利諾，琳博士，跟着他們就好了。”
“他們是？”
“[未來]負責特別執法的[絕路]小隊。”
邁動腳步的間隙中，哈伯德又轉頭看向了身後跟行在埃利諾身邊的琳，這一次迎來的是對方眼中更多的疑惑。
“簡單點說，就是一支專門處理城市任務的戰鬥員小隊，具有隱匿和反暴恐性質，比如上次我們一起去的羅蘭展會，他們也全程參與了安保和護衛。”
“哦……”
似乎從對方的話語裡得到了疑問的解答，跟隨幾人保持步伐的琳沉默了一會，默默回過了頭。
寂靜的陰影蔓延着，身後桌邊的幕窗之外，先前那架減速盤旋的直升機已經投閃着光芒升向了高處。
“卡米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