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只有這些了嗎？……”
“大概只有這些了。”
近似低語的聲音漸漸淡去，一片昏暗的商區內，迴應着身旁等待的青年，在廢舊貨架間低身探查的男人將手電光停在了縫隙的一盒落滿灰塵的罐頭上。
他穿着一件更加偏向舊式的深色厚外套，年齡看上去要比另外年輕的一人大上許多，而在儀表的部分，他臉邊簡短的絡腮鬍子和大致整理的短髮一樣，都有一些泛上舊白的痕跡。
可能是由於打理的不充分，他鬍鬚的部分顯得有些微曲，但整體的觀感還算不上骯髒。
“只是這麼點有點不夠吧……要不我們一會再去地下看看，看看下面還有沒有其他能用的東西？”
“之前我已經看過了，地下那邊的入口全都是水，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估計整個地方都被淹了。”
“不是吧，哪裡會有那麼多的水？”
嘴角僵硬的青年伸手接過了男人努力撿出的罐頭，在擦去外表的灰塵後將其順勢放入了身後的揹包裡。
“還不清楚原因，不過情況不算太壞，那些水都是可以飲用的地下水，黯塵不多，而且沒有水生黯靈，剛好可以解決現在的用水問題。”
“那還不錯啊，這麼巧，等下就去那裡多裝一點吧，這樣回去也能跟他們交差。”
“嗯……”
檢查好了最後的貨架底層，緩出一口氣的男人直起了身。
就在整裝的兩人將要做好準備離開的前一刻，從隔牆外傳來的腳步與滾動的聲響引起了他們的警覺。
嗒——
“……什麼聲音？”
餘留的殘音空蕩迴響着，謹慎地壓低了話語和身體，消去笑意的青年看向了一旁同樣蹲俯下身的男人。
少許的遲疑過後，關閉手電的男人做出了噤聲的手勢，然後以儘量不發出聲音的潛行姿態走出了幾步，會意的青年隨即拉上揹包的拉鍊，同樣跟在了後方。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臨近了，伴隨着某種物體與地面短暫拖擦的聲音，近乎僵滯的氣氛再次陷入了死寂。
身處在這份詭譎的靜默中，最終靠近門邊的兩人緩緩停下了身。
位於最前方的男人小心地探出頭，將緊凝的目光移向了外部籠罩在陰影中的大廳。
搜尋的視線很快鎖定了一個身影。
似乎是一位少女，金屬的扣飾隱約反射出暗光，對方穿着一件稍大的風衣，泛粉的白色長髮隨意地披散着。
（……不是[黑羽]嗎？）
默默猜測的男人凝聚着查探的焦點。
有一罐勉強可以看出包裝紋理的鐵罐被少女拿在手中，此時的她正低着頭，不知道是在上面查看着什麼。
（奇怪，是黯能量……）
（難道是[遊蕩者]嗎？明明看起來……）
思緒未落，身後的青年拍了拍他的後背，看着對方的手勢，凝起眉頭的男人解讀出了對方動作的含義。
[怎麼樣了]
“……可能是低級的遊蕩者，黯能量很弱。”
微小的話音裡，青年緊繃的神情放鬆了許多。
至少，當前的危險可以不用像剛纔那樣過於警戒。
“正常的遊蕩者都死絕了吧……我也看看。”
避開了身旁沉思的男人，喃喃自語的青年站起身，嘗試着以更高的視角望向了商區外的景象。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眼前遮蔽殘光的陰影比他更快。
有一處壓迫的目光對上了他的視線。
“呃……！”
面對突如其來的驚嚇，重心不穩的青年驚愕地跌向了後方，這樣失衡的動作一併碰倒了靠放在牆邊的鐵架，隨後迴盪開來的雜音裡，牆邊注意到什麼的男人後退了幾步，緊接着擡手拔出了腰間的手槍。
即將扣下扳機的手指僵住了。
陰影邊的視線相對，看着男人深暗的槍口與倒在鐵架間的青年，從門旁顯露身影的埃拉意外地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低沉的瞳孔中，只有一成不變的冷漠。
“以前沒見過你們呢。”
她略帶沙啞的嗓音打破了一觸即發的局面。
“一直在這邊竊竊私語，你們是灰燼的人嗎？”
（……不是遊蕩者嗎？）
反覆打量了幾次眼前沉聲詢問的少女，仍存困惑的男人逐漸放下了擡高的槍口。
在對方纏着繃帶的左手裡，拿着的是一罐原本淡黃包裝的水果罐頭，由於時間的侵蝕，上面的大部分色彩與文字都已經褪色，此時殘留更多的只是慘淡的白。
“這位姐姐，您會說話啊？……剛剛可把我嚇死了……”
尷尬的青年扶着一旁的鐵架，劫後餘生似地鬆了口氣。
“你們是灰燼的人嗎？”
另一邊的埃拉沒有過多地理會對方，又一次地，她重複了先前未得到回覆的話語。
“不是，早就不是了……”
青年回覆的同時，在他身旁一言未發的男人握緊了手中的槍械。
經過了第二次詳細的觀察，他已經確認了那股不詳的氣息就是來自於身前的少女。
因爲有着成型的黯能量存在，這樣的狀況，即使作爲普通的感染者也不會合理。
雖然對方沒有在行爲和言語上表現出異常，但他還是能感受到，隱約有着一絲異樣的違和潛藏在某處。
“你也是從灰燼那邊逃出來的嗎？”
“爲什麼要逃。”
聽到青年後一句的詢問，心不在焉的埃拉轉過頭，旁若無人地查看起了店內殘留的物品。
“這個可能就說來話長了……你不是逃出來的嗎？”
“我是來找人的，你們知道這裡能吃的東西在哪裡嗎。”
“應該都在附近的地下，不過那邊已經被淹了，只有裡面的水還勉強能喝。”
埃拉的動作停了。
片刻之後，她轉身看向了一旁查看揹包的青年，只是還未等她說出什麼，眼前像是猜出什麼的青年已經略顯躊躇地笑了笑。
“啊，這些的話，可能沒辦法分給你，我們那邊還……”
“我對別人的東西沒有興趣。”
平淡開口的埃拉移開了落過的目光。
黑暗依舊覆蓋着四周，握着先前拾得的罐頭，她向着來時的門外邁動了腳步。
“……等一下。”
稍晚的呼喚從身後傳來。
這次叫住她的，是那位沉默許久的男人。
“小姑娘，你是逆能者嗎？”
陌生的兩人又一次有了對視，對於埃拉來說，對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難以猜透。
“以前是。”
時間流逝，隨着意味不明的話語落下，沒有再做停留的埃拉回過身，獨自消失在了兩人的視野裡。
聽着最後遠去的腳步聲，皺起眉的男人看了一眼移步遠望的青年。
2
嗒—嗒—嗒—
地磚上回響的步音短而輕快。
不知不覺中，從遠處雲層間灑進室內的光芒變得更爲明亮了。
迎着大門外完全到來的白晝，放緩步伐的埃拉本能地眯起了眼。
大概省了不少時間。
回想着剛剛的兩人，她擡手將纏有繃帶的食指放在了罐頭頂部的金屬釦環上。
只要簡單地將其拉起，就可以將鐵質的罐體開封。
然而過程並不順利。
在行走中嘗試了幾次，察覺到某個事實的埃拉停在了原地。
可能是由於飢餓與疲憊所帶來的虛弱，她幾乎使不上太大力氣。
這樣單調地繼續注視了一會，她拿開了右手，緊隨浮現的黑塵凝聚成了銳利的環狀，輕易切開了頂蓋的貼合處。
（之後再去找吧。）
輕淡的香氣殘缺不全，滿意地看着罐中顯出的果肉，埃拉將完整剝離的鐵片扔向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