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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琳，你沒有不開心吧？”
街邊稍有稀疏的雪花間，有所疑慮的哈莉特轉過頭，問向了身旁一言不發的貝琳。
她正咬着手中的魚餅。
“……沒啊，就是感覺大街上看起來沒什麼變化，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上午的時候人有點少，不過到了晚上還是挺多的。”
“真的嗎？”
“爲什麼不是真的。”
說到這裡，語氣平常的貝琳偏過了眼瞳。
“那就好……我現在還想不到適合你的工作。”
“啊，那個啊……我就是隨口一問，不用那麼在意。”
回正視線的貝琳仍然笑着。
“我嘛，其實是無所謂的，反正早晚都會有，急也沒用。”
步伐之外，街燈遠處的建築一輪又一輪的延伸，排列到了兩人此行的終點，四周來往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
“對了，哈莉特，我們去買衣服吧？”
“衣服？”
“沒錯，就是衣服。”
一邊說着，貝琳將觀察的目光落向了她身上的保暖外套。
“你的這件衣服，我從去年就看到你在穿，難道沒打算換一件嗎？”
“嗯……有啊，但是平時用不上，休息的時候也沒有時間去選，明天還要……”
“我幫你買吧。”
吃掉最後的魚餅，輕咀的貝琳用左手靈活地將紙包夾疊，然後精準甩進了路邊的回收桶。
“你幫我買？可是……”
“不用考慮那些，要知道，之前發了那麼多的傷費，買下一百件都是小事情……而且別看我現在退役了，在職階的方面，我的等級還是比你高的，長官的話你可要聽，呵呵呵。”
對於哈莉特，貝琳的笑有點久違。
如果平常的微笑不算笑，那麼她幾乎沒笑過。
從那個原本充滿希望的春天開始。
“是……貝琳長官。”
“我開玩笑的，以後可千萬別那麼叫我，難聽死了。”
對着語氣懶散的哈莉特擺了擺手，將手臂揣回外套口袋的貝琳看向了身前那列向下的臺階。
那是可以通往道路另一側的地下通道。
底層寬闊的同時，在兩側空餘的空間還設立有數家不同種類的店鋪。
“我記得，這下面也有幾家店……就先從這裡看起吧。”
“我都沒問題。”
視角變化，一階又一階，放緩的腳步踏下。
臺階上的積雪消失了，頂邊的結構擋住了飛落的雪花，將蔓延的白留在了兩人的身後。
眼前的場景一點點平穩，旁側的不遠處，店鋪的櫥窗投射着燈光，那份簡單卻不顯單調的暖芒混合着光暈下的人流，確確實實地爲這安靜的地下帶來了繁華。
“今天的人還真不少呢……嗯，這邊也有賣吃的啊。”
“真的誒，我記得上次還沒有。”
“應該是新開的吧，還吃點什麼嗎，哈莉特。”
“不了，剛剛已經吃飽了。”
來回掃視着地下街道的兩旁，短暫考慮後的貝琳停在了一家規模中等的店鋪前。
跟隨着她擡高的目光，一旁的哈莉特也看到了頂端招牌上的文字。
常裝，可定做。
除了最大的店名，還有幾個關鍵詞映入了眼中。
“嗯，有點眼熟……這家店是不是很早就開在這裡了？我好像還沒進去看過。”
“是啊，確實很早就有了。”
落回視線的哈莉特看了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貝琳。
“我之前也看到過幾次，不過總感覺，他們大多數的時間都不開門，我還以爲是沒人了。”
“大多數時間都不開門的店嗎，稍微有點好奇了。”
“那就先進去看看唄，說不定會有你喜歡的。”
“我啊……”
若有所思的貝琳擡起手，仔細地看了看自己外套的袖子與胸前的布料。
那件衣服本身是較早的設計，整體風格不算突出，另外她還有幾件類似的，基本都是以中性化爲主。
比起這些，她還是更喜歡那套在灰燼任務時所穿的特化型隱匿裝甲。
就像是艾麗卡一樣，說不定是審美退化了。
“貝琳？”
“啊，沒事，稍微想了點東西……先進去看看吧。”
從思考中回過神的貝琳默默邁動了腳步。
相比浮現在腦海裡的內容，她更擔心的是自己是否可能會在頻繁的發呆中患上癡呆症。
這樣帶着些許的無奈，她擡手推開店門，爲身後的哈莉特留出了一條路。
這一系列的動作牽動了門邊懸掛的風鈴，於是在這冷清的室內，多了一陣迴盪的細脆鈴音。
（風鈴……）
“歡迎光臨，想買什麼。”
平和又稍顯冷淡的女聲從不遠處響起。
櫃檯的後方，一位藍灰色長髮的中年女人站起了身。
大概是爲了讓整體的儀容不會顯得過於疏忽打理，她在及腰的下端簡單束起了雅緻卻光澤暗淡的漫長髮絲。
那件沒什麼特點的短風衣隨意地半敞着，更裡層的部分則襯着一件樸素的針織衫。
略帶陰鬱的神情下，移過的瞳孔如同無光的祖母綠般，可以看到數縷淺淡的皺紋分佈在女人的眼角。
即使漫長的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跡，也依舊沒有遮蓋住那柔美的容顏。
“啊，我們先看……”
“你這是怎麼了？”
“……？”
隨着開口的貝琳將頭轉過，對方看到了她的左臉。
出乎兩人意料的不止如此。
那位皺起眉頭的女人匆匆忙忙地離開了櫃檯，接着快步走到了來不及反應的貝琳身前。
“沒事吧？疼不疼？”
靠近的第一時間，她微低着視線，用扶過的雙手輕輕擡起了少女的臉頰。
“呃……”
“誒……”
一旁驚訝的哈莉特讓開了幾步，有些不知所措地觀望起了貼近的兩人。
“這麼漂亮的臉，如果我女兒也這樣，那我可怎麼辦啊……”
“阿姨，您冷靜下……我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被控制住的貝琳無法做到反抗，只能任憑對方急切的目光移動，反覆檢查着她的臉頰與眼瞳。
“我們是來買衣服的……”
“……衣服？”
停下了想要在少女臉頰上撫摸的手，有些疑惑的女人轉過頭，看向了不遠處排列的欄杆與衣架。
她無聲的嘴邊像是在喃喃着什麼，直到氣氛凝結的幾秒後，她回過了神。
“抱歉，我差點忘了……”
從眼前女人的身上，貝琳察覺到了一份違和。
好在對方終於放手，這纔給了她機會，讓她能夠活動自己僵硬的身體。
“……這是老傷了，阿姨，不用擔心。”
“真的不好意思……我有的時候可能就會這樣，你們別放在心上。”
“嗯……”
長舒一口氣的貝琳橫過手臂，撫了撫腰側。
“先隨便看看吧，如果有喜歡的衣服，這次就不用付賬了，就當我送你們的。”
儘管女人的態度很熱情，但經歷過剛剛的事，現在傳達給兩人的感覺就只有一種莫名的怪異。
“我們不會佔這些便宜的，您開店也不容易。”
“那是什麼話，我不差這些的，還是你們年輕人比較辛苦，尤其是那些戰鬥員，那麼小的年紀就要出去對抗怪物，真是太可惜了。”
“……嗯，還好吧。”
一旁話語未停的女人回到了櫃檯內，在敷衍地跳過了話題後，重新起步的貝琳回過身，用眼神示意了近處的哈莉特。
見狀的對方稍微安下了心，和貝琳一樣，她也移步走向了衣架間寬敞的過道，觀察起了懸掛或擺放的服裝。
在頂燈光芒的下方，映入眼中的無一例外都是女士衣物。
服裝彼此擺放的位置雖然整齊，但仔細看過去的話，就會察覺到具體分類的混亂。
剛剛她有大致看過，其他的行列基本都和眼前沒有太大差別。
（店名好像沒說是女裝店吧……）
低頭察看的貝琳隨手拿起了其中一件感興趣的衣物。
“哈莉特，這件你穿怎麼樣？”
“……那不是夏裝嗎？”
“是啊，你說這裡夏裝怎麼也這麼多啊。”
輕鬆地笑了笑，貝琳將那件百褶的短裙放回了原位。
“可能是反季促銷吧……雖然還可以，但是現在買了的話，放到夏天就會變舊了。”
“是哦。”
腳下潔淨的地磚反射着模糊的光團，它們排列着彙集向了店內的中央。
在衣架間過道交集的最中心，額外空出了一片像是小廣場的區域，設立在那邊的，是一處高起地面的開放式展臺。
一件最爲特殊的，像是禮服一類的連衣長裙懸掛在架子上，由圍起的欄杆所保護。
（那個是……）
張望的貝琳最先注意到了那裡。
目光的所及，淡色與純白的薄紗層層疊疊，盛開綻放着，構成了似真似幻的裙身。
星空般的簾幕輕如蟬翼，極具浪漫的從肩膀與胸側垂下，裝飾了整體的色彩與空缺。
頭冠的部分，則固定在上方，點點淡芒擴散開來，給了所有人足夠的想象空間。
如果不是尺碼的違和，初次見到的兩人幾乎快要以爲這是一件特別定做的禮服，爲了某場夜色下的輝煌晚會。
“非賣品……”
邁動的步伐一點點停下，獨自來到外圍的貝琳看到，不大的銘牌上刻有一串簡單的文字。
“哈莉特，你說……”
“阿姨！中間的這件禮服是什麼？”
還未等貝琳說完，同樣受到吸引的哈莉特已經將聲音擡高，呼喚起了被店內擺設遮擋在另一邊的女人。
“是說那件非賣品嗎？”
“嗯，就是那件。”
斷斷續續的腳步聲又響起了，隨着聲源的由遠及近，片刻不見的女人再次出現在了兩人的視線中。
“這件的話……”
接近到止步的過程中，她的臉上泛起了笑意，那是某種真正能讓人感受到溫暖的笑容。
“這是我幫我女兒買的生日禮物，漂亮吧。”
“阿姨您還有女兒啊？”
“是啊。”
“她叫什麼，今年多少歲了？”
感到有些好奇的哈莉特繼續追問着，而在沉默的一旁，有了少許思考的貝琳將目光放在了女人的臉上。
“她叫露娜，明天就是她7歲的生日了，什麼我都幫她準備好了，就差等她回家了。”
“哦哦，這些全部都是嗎……那她真的太幸福了。”
“是啊，我們家露娜很可愛的，是讓人忍不住抱起來的那種，你們要看她的照片嗎？”
“……我看看。”
和湊近的哈莉特不同，貝琳沒有去看女人從裡側口袋中拿出的照片。
像是要確認什麼的，她把視線移回了不遠處的禮服。
[常裝，可定做。]
最初在店外看到的關鍵詞。
“阿姨，您有自己的店，爲什麼還要去買衣服，自己親手做一件不是更好嗎？”
想象中的回覆沒有到來。
這樣旁若無人地注視着某處，對方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是啊，自己親手做一件……首先要準備好布料，然後完整地裁剪下來，還要準備針線和綴飾……可是都過了這麼久了，我的女兒還沒有回來，如果是自己做，我的尺碼是不是做小了……”
“……？”
“她還活着的話，應該和你們差不多大了吧。”
“阿姨，您說什麼呢……”
哈莉特疑惑地看着目光有些出神的女人，不知道該如何回覆。
“阿姨？”
“嗯……”
無視兩人的聲音，對方走出幾步，轉而坐上了鄰近的沙發長凳。
又是一陣沉思過後，她在腿間用手臂支起了臉頰。
“怎麼了？”
看過了身旁的哈莉特，默不作聲的貝琳再次移過了視線。
這一次的她，看到了禮服上積落的微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