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王權(十五)

夜深人靜,風語低喃。

克里斯蒂安匆匆的腳步,摩擦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城堡內一片漆黑,除了城牆上火把的光芒晃動着,讓守衛的護城軍士兵身影若隱若現,再看不到一個人的蹤影。但克里特生病所居住的寢宮,卻依然燈火通明。從兩個低頭行禮的士兵中走過,克里斯蒂安推開門,門內,只有兩個侍女趴在牀上小憩。

或許是因爲白天凱特納一直守在這裡,侍女不得不表現得精神勤快,等凱特納一走,她們的疲倦才突然襲來,以致於趴在牀邊也能睡得如此平和。

門外的響動隨即將兩個侍女驚醒,慌張的左顧右盼,就勢從牀上跪倒在克里斯蒂安身前,瑟瑟發抖。

克里斯蒂安揮了揮手,道:“起來吧,以後不要再睡着了。”

“是,謝謝殿下。”

見克里斯蒂安並沒有追究自己的意思,兩個侍女相視欣喜一笑,慌慌張張站起來,低着頭讓到一旁。

克里斯蒂安在牀邊坐下,幾日不見,克里特的臉色更加蒼白,克里斯蒂安揭開克里特的被子,把手放到他的心口。約莫幾秒鐘之後,曼珠的形象緩緩凝聚成形,這一次,她已經沒有到處亂走,而是癡癡的望着一個方向。

忘川彼岸,地獄。

克里斯蒂安突然有些好奇,當曼珠將克里特帶走的時候,會不會也到達地獄,與自己的丈夫沙華相見。

“參見皇后陛下。”

這時,衛兵的聲音打斷了克里斯蒂安。克里斯蒂安偏過頭,一個女人提着裙子,跨過門檻,怒容顰眉,急匆匆的走進房間。

“參見梅麗莎皇后。”克里斯蒂安抿嘴,也起身行了一禮。

“哼,克里斯,你眼中還有我這個皇后?”鳳眼秀眉、高額俏臉,梅麗莎無疑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可是脣薄眼利,難免讓人覺得刻薄寡恩。特別是克里特身中奇毒,她仍然每日以大紅長袍,鮮珠粉翠遊走於權貴之中,更是讓人心添惡意。

克里斯蒂安反問道:“皇后陛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梅麗莎偏過頭,露出側臉,眼波流轉間全是輕蔑之色。“我想我說得夠明白了。聽聞殿下已經收集齊瞭解藥,卻不在第一時間告訴我,不知道殿下您纔是什麼意思?”

從未有哪一次,聽到別人叫自己殿下,是如此讓人厭惡難堪的。

克里斯蒂安心裡怒火一下竄了起來,眼眸微怒,臉色偏紅。克里斯蒂安自己都沒看到收集齊的三件材料,匆忙趕到寢宮來,不知道要怎樣去通知一個每日不在菲林堡內停留的皇后。

克里斯蒂安低下頭顯得溫順馴良,語氣裡聽不出一絲憤怒,道:“克里斯只是以爲皇后陛下天資聰穎,耳朵比常人更加靈敏,不需要我再多添一事。您不是……已經來了嗎?”

“克里斯,”梅麗莎怒道,“我希望殿下還記得,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母后?若是克里特能聽到你說的話,你看……”

“父親聽不到,皇后陛下。”

克里斯蒂安道,“不過,明天就說不定了。或許你可以明天再來找我,看看他聽到了你說的話會是怎麼反應。光是皇后不請自來這件事情,您恐怕就解釋不清楚吧。”

克里斯蒂安不認爲自己的下屬裡有叛徒,反正,不論梅麗莎怎麼得到的消息,她的手段肯定都是見不得光的。

梅麗莎的咬住嘴脣,指着克里斯的手微微顫抖。

“母后,不要生氣了。”

門外,同樣不知道從哪裡得到消息的凱特納走了進來,伸手抱住梅麗莎的肩膀,柔聲安慰,梅麗莎偏過頭去,憤懣的冷哼一聲。凱特納又看向克里斯蒂安,低聲斥責道:“弟弟,母后最近生了小病,你就不要惹她生氣了。還有,父親的藥已經收集好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克里斯蒂安冷笑道。自從卡特蘭一事之後,凱特納和克里斯蒂安的關係更加疏遠,早就沒有了初次見面相擁大笑的場景。更有意思事情,是兩人初次相遇,也是在克里特的房間之內。

凱特納深吸了一口氣,不悅的凝視克里斯蒂安幾秒鐘,又轉而安慰梅麗莎去了。

三人在這裡約莫等了幾刻鐘的時間,薩曼爵士急急忙忙的從門外走進來,將一個袋子交到克里斯蒂安的手裡。

“殿下,這就是夜魘的心了。”

黑色的布袋平凡無奇,拿在手中也輕若無物,誰能想到裡面卻裝着稀有的夜魘的心。

克里斯蒂安臉上露出一抹難以遮掩的喜色,從身上掏出惡魔的血和忘川河水。傳說中這世界不存在的幾件東西,就這樣全部集齊了,明明拿在手中感覺上卻還有一絲不真實的虛妄。

這時,門外又傳來一陣騷動的聲響。

卡利卡多彎着身子,揹着一個笨重的火爐走了進來。克里斯蒂安連忙迎了上去,幫卡利卡多取下火爐。

“亞力克,你怎麼也不幫大師一下?”克里斯蒂安斥責道。

“不怪他。”沒等亞力克解釋,卡利卡多道,“這東西太貴重了,那孩子粗手粗腳的,要是出了什麼差錯,他纔是真的擔待不起。”

克里斯蒂安臉色這才緩和過來,將三件材料遞給卡利卡多。

卡利卡多把三件東西捧在手上,同樣呆滯了半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擡頭道:“這麼多人擠在這裡幹什麼?出去,出去,都出去……”卡利卡多皺着眉頭,一點也沒有慣着幾位皇家貴胄的意思,道:“怎麼,聽不懂話嗎?還是你們打算自己來製備解藥?出去,出去……克里斯,你留下來,給我搭把手。”

一羣人這才動了起來,梅麗莎恨恨的看了卡利卡多一眼,也退了出去。

克里斯蒂安輕輕一笑,道:“謝謝大師。”

“謝我幹什麼,來搭把手。”

卡利卡多搬動爐子,在克里斯蒂安的幫助下,挪動到房間的中心。

隨後,卡利卡多讓克里斯蒂安退到一旁,點燃爐火,隨着火焰在爐子裡升騰,爐子的外邊,一圈圈魔紋爲緩緩點亮,火焰一衝而出,升了一米多高,但隨即魔紋光亮一閃,火焰就被壓制回了火爐之中。火焰在爐子內升騰旋轉,漸漸的越來越亮,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團白色的光芒。卡利卡多這才緩緩拿出夜魘的心,送到火焰上方。

夜魘的心在沒有任何東西拖住的情況下,在爐子上方漂浮着,隨着熱氣的蒸騰上下浮動。一縷縷黑煙從心臟中冒出來,原本拳頭大小的心臟不斷收縮、旋轉。卡利卡多隨即拿出惡魔的血,澆在夜魘的心上,暗黑的血液瞬間蒸騰,不過,還沒等這些水霧漂浮到空中,魔紋的光芒逐漸變亮,隱隱像有一張網鎖住了水霧,將它們重新收攏,並逐漸融入到夜魘的心臟之中。

卡利卡多的額頭已經凝結了不少汗珠,看得出來,要這麼細密的控制火焰和材料的融合,也需要費不少的心思。

夜魘的心在火焰中逐漸縮小,最後濃縮成了一枚藥丸大小,卡利卡多這纔拿出忘川的河水,無風自動,忘川的河水自己從水瓶中流了出來,一顆一顆,像珍珠一樣排列在夜魘的心一旁。一滴一滴的,依次逐漸融入夜魘的心當中。等到最後一滴忘川河水融入,連一向不喜言笑的卡利卡多,也忍不住露出微笑,感嘆了一句:“成功了。”

克里斯蒂安從卡利卡多手中接過濃縮之後的夜魘的心,卡利卡多道:“現在,只需要給克里特服下這枚夜魘心就可以了。他的身體因爲曼珠而心力交瘁,變得脆弱不已,而這枚夜魘心正好可以將他心臟重新喚醒。如此一來,就沒有什麼事情了。”一高興之下,卡利卡多甚至順便將藥理講了一遍。

可就在這時,原本爐子內明亮的白色光芒突然一閃而逝,卡利卡多興奮的臉色瞬間消失,一臉的莫名詫異。

“怎麼了,大師?”克里斯蒂安急切問道。

卡利卡多抓了兩把自己的頭髮,用力的晃動着腦袋,自言自語般說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按理來說,我還沒有熄滅爐火,火焰不該自己熄掉纔對啊。難道,是哪裡出了差錯。也許是……”

“大師,”克里斯蒂安心裡一動,慌亂間抓住卡利卡多的手,制止了他繼續回想。克里斯蒂安僵硬的笑着,道:“您不也說了,成功了嗎?也許這只是一次意外呢,我們得到了夜魘心不就行了,火焰熄不熄又有什麼關係。”

克里斯蒂安之所以如此着急的原因,是他已經沒有第二套材料可供卡利卡多煉藥了,而克里特的身體,也等不了克里斯蒂安去收集第二套藥材。

卡利卡多迷糊的翻着白眼,若有所思道:“你說得也有道理。的確夜魘心是煉製成功的,只是……”

“沒有隻是。”

克里斯蒂安斷然決然的打斷了卡利卡多繼續胡思亂想,轉身打開房門。

擁進房間的凱特納急不可耐的問道:“怎麼樣,成功了嗎?”

克里斯蒂安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卡利卡多,麻木的點頭,道:“非常成功。”

隨即,他走到牀邊給克里特喂下了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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