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槭城的市長笑了，皮笑肉不笑。“你是說在楓葉門？”他低聲問道。
傭兵團長瀟灑地鞠躬致意，“是的，大人。我們射中了他的馬，他這才停了下來。”
“然後，你差不多就被直接送到這裡來了，”市長低頭看向賊頭威瑟，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可以被形容爲狡黠的微笑，“還有什麼要說的麼？比如關於你那匹馬馱了什麼東西。”
有坊間流言曾經傳說，市長的辦公樓內，整整一個側翼的房間都坐滿了辦事員，整日忙着校對和更新工作。那些由市長精心組織的偵探機構送來的情報，摞得和小山一樣高。
威瑟一點也不懷疑這種說法，而且他還有更多的發現：就在剛剛，他瞥了一眼接待室方向的陽臺，猛衝過去，想要奮力一躍掙脫牢籠——然後便是十字弩“嗖”的一箭。
那隻箭射到了他的腿上，現在這位軟槭城的好漢，疼得渾身直打哆嗦。
市長用帶着寶石戒指的那隻手，托住自己多層的下巴，他用自己珠子一樣、又小又圓的眼睛盯着階下囚。
“聽着小子，”他說道：“撕毀之前簽訂的契約、篡奪合法行會領導權、使用大額未知來源的寶石幣——我有足夠理由懷疑那些都是假幣——對了，那匹死了的馬也要算在你的頭上。
嗯，差不多就是這些了，威瑟。
如果我是法官，那麼我會直接判處你絞刑。或者你會說，我並不是法官，但是我要告訴你，法官是我任命的。”
這太過分了。
“那匹馬是我公平交易買來的！”
“可你使用的是假幣，這屬於技術性盜竊！我現在甚至要質疑你作爲賊頭的專業能力。”
“但是那些寶石幣，是實打實的貓眼石綠，那些收下他們的人也都沒有質疑。”
“貓眼石綠，”市長的捏着一枚寶石幣，以與其粗短手指不符的靈活，將其玩弄於每根手指之間，“有意思，看來你交到了一個上檔次的朋友，知道了一些新玩意兒。我還以爲你這樣的傢伙這輩子只用過軟槭褐色寶石幣。可是，你知道麼？貓眼石綠的寶石幣是侏儒代理人，每年都只會給大商會的折損補貼，那是大額交易之中才會使用到的專用貨幣。”
威瑟長大了嘴，但是轉念一想還是打住得好，於是他又把嘴巴牢牢地閉上。
“你是罪有應得。你最大的罪過，就是卑鄙地背叛了自己城市的主人，不願意向其展現誠實這種寶貴的美德。你是道德的淪喪，你是不知羞恥，你這是看不清現實。懂嗎？蠢貨。”
市長揮了揮手，站在威瑟身後兩名傭兵立刻拔出了自己的刀子，他頓時感到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觸及到了自己的脖頸。“當然，”市長繼續說道：“我也可以開恩。”
“您說。”威瑟連忙回答道。
市長又揮揮手，那些傭兵就全都離開了房間，只留下威瑟和他兩個人。“過來，蠢貨，”市長對威瑟說道，絲毫沒有顧忌他腿上的傷勢，以及這位賊頭有可能暴起傷人。
“要不要來點冰糖海蜇？你想吃麼？”
看了眼市長面前瑪瑙矮桌的一碗肉皮凍似的食物，“呃……”威瑟或，“不必了。”
“那麼現在，我希望你聽清我說的每一句話，”市長溫和地說，“否則你必死無疑。那肯定是一種非常有趣的死法，而且我保證你不會立時斃命。請你別抖成這樣，看得我有點眼暈。”
“我儘量。”
“很好，作爲曾經的第三賊頭，原來老查倫手下的第二賊頭，現在的第一賊頭，威瑟先生你肯定有一些我這樣的正派人所沒有的人際關係……
比如說，和城外的叛軍、海上的海盜什麼的。那個新來到軟槭城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來路，他爲何會幫你處理掉查倫，還有他手上爲何會有如此之多的貓眼石綠寶石幣？
一個問題，一個答案。現在……請你展示自己的誠實。”
威瑟點了點頭，只不過他沒有回答第一個和第三個問題，而是從第二個問題開始回答：“查倫不是人類，他是怪物，他是一隻潛伏到軟槭城作臥底的惡鴉人。
簡而言之，那個查倫就是帝王、夫人和十劫將麾下的走狗。而那個來到軟槭城的奎斯先生，他的來歷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他自稱是一個名爲‘永序之鱗’商會的負責人。
同時，這個商會還是一個流傳自遠古的組織。他們的使命是獵殺那些非自然的怪物，以確保帝王、夫人和十劫將不會捲土重來。
至於說，他手上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的貓眼石綠寶石幣，按照他的說法，海上跑商的商會有不少也被怪物所滲透。
在其對那些怪物進行獵殺的過程之中，他們摧毀了不少的商船，那些貓眼石綠寶石幣就是從那些商船上繳獲的財物。
還有，我之所以會買一匹馬，其實就是因爲聽那位奎斯先生的建議。想要把查倫的屍體趕緊帶出城去燒燬，以防止讓更多的人發現他是個怪物的事實。
那樣做就是爲了不讓軟槭城的居民人心惶惶，同時也能夠不打草驚蛇，方便奎斯先生他們順藤摸瓜找到更多的怪物。
大人，我這麼做肯定、確定以及一定是在做好事——無論對你還是對我自己——然而我這輩子頭一回做好事，居然就被無解成了壞人。您評評理，我是不是有點委屈？”
聽了威瑟的回答，市長緩緩鬆了一口氣，他把肥碩的身體又往高背椅子裡塞了塞。
事實上，這個回答令他感到非常滿意。
手下的間諜報告，和他有着利益合作關係的查倫被威瑟帶人幹掉之後，他先是有些起疑，同時對一些沒有完成的契約感到可惜。只是當調查深入，他發現了查倫的屍體居然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頭怪物的時候，市長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並不是說自己的行政管理能力有多麼出色、把軟槭城治理得有多麼良好。他的權力完全是建立在他自己的名聲，以及和海若尼斯神廟的支持之上。
如果被人發現，他可能和某個怪物有過勾結，即便他當時並不知道查倫是怪物，那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也必將灰飛煙滅。
而且那個幫威瑟消滅了查倫的神秘商人，出手居然都是大額的貓眼石綠寶石幣，這也讓他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他一度擔心，那個人會不會是侏儒方面的某個代理人。而侏儒們是不是發現了自己在行政方面的失職之處，然後派遣一個人來解決問題，好巧不巧地找到了一個怪物。
所以他纔會派遣傭兵，把威瑟拿了回來，親自對其進行審問，得到了第一手的答案。
“很好，很好。按照你的說法，他們那羣人就是一羣海盜咯，”市長狡黠地對威瑟眨了眨眼睛，然後問道：“你知道的，軟槭城在對待海盜的問題上只有一條真理，能夠在絞刑架下面活下來的海盜，纔有資格爲自己進行辯訴。那麼請告訴我，那位奎斯先生現在所在何處。”
聽到他這麼說，威瑟臉色驀地一變，“我是蠢貨？你這肥豬纔是真正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