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山壁上的轉折,我們來到了最上面一層,看着那巨大美麗的樹冠在我們頭頂盛開,心中感慨萬千。
除了生長出無數花木,那座潔白的廢墟並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清新美麗如同畫中一般。那隻怪物也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直到我們走到丹房門口也沒有發現。真不知道它是畏懼盧巖本人還是畏懼他手上的鹿角。
走不多遠,那個丹房就出現在眼前,剛從夏莊出來,我這才驚奇的發現整個廢墟的結構都與夏莊相仿。仔細想來,甚至連最早我們探索的那個平臺也可以套到這個結構之中,而那個祭壇般的華麗建築,正好和丹房前的廣場形狀相符。
這一層層的建築可能都是相互關聯的,但是知道這種關聯的依據究竟是什麼。打開房門,屋內陳設依舊,一隻多層透雕的圓球懸掛在屋中,四周仍然是些不知是何物的破爛。
我對盧巖說:“那解藥應該就在兩側偏房中。”
盧巖點點頭,朝一邊走去。我不願意自己搜索,也跟着他過去。
打開房門,裡面和我上次來到的時候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和我想的不同的是,那些石盒之中空空如也,並沒有那種銀沙一般的解藥。而那些不知名的怪異原料中,也沒有任何我需要的東西。
“走吧,我們去另一邊找找!”我對盧巖說。
盧巖點頭,跟我出來。在穿過正房的時候,我突然感到了一些不對。上次來的時候,我們之所以被怪物發現,就是因爲我把張國慶的揹包提了出來,而此時,那隻揹包卻不見了!
難道是張國慶又回來將包拿走了?可是他拿走這個幹什麼?他現在只是個怪物,恐怕連基本的心智都失去了,那裡面的東西對他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
想到這裡,我就有些遲疑了。盧巖覺出來我的不對,停下來看我。
“我沒事,就是上次來的時候張國慶的揹包扔在這裡,這次來看不見了。”
“有我在,你不要擔心!”盧巖淡淡的說了一句,回身推開了房門。
手電筒雪亮的光照亮了房間,我知道這裡是最後的希望,如果找不到的話就只能道最下面水中碰碰運氣,而這種運氣能碰上的概率之低,小到無法想象。
架子上擺滿了石盒,有些甚至還蓋着蓋子,我費勁地一個個檢查盒子裡的東西。有些個盒子裡的確是些砂樣的東西,但卻沒有那種奇怪的味道,我拿給盧巖看,盧巖很明確地告訴我那是辰砂,不是我要找的解藥。
這個架子很高,最上層根本就夠不着,我乾脆爬上去,一個個翻看着朝屋子最深處挪動。眼看着前面的盒子越來越少,我的心也漸漸涼了下來。
這時,架子下面傳來低低的吼叫聲!我頭皮一紮,趕忙拿手電筒照下去,這一看之下,嚇得我差點從架子上掉下去。
架子盡頭的角落裡竟然蹲着個人,此人全身蒼白,套着一身破衣裳,一張白臉上,竟然沒有耳鼻眉眼,只有一張森森的利齒巨口此刻正衝我不停開合着。
我一挺腰,伸手就去拔後腰的定光劍,卻一頭撞到了房頂上,瞬間傳來的劇痛讓我全身都蜷縮了起來。盧巖本來在下面搜索,聽到聲音趕忙過來,我聽到下面傳來盧巖的低喝,和一聲鋼鐵破開石板的聲音,趕忙跳下架子,卻見盧巖的鹿角深深扎入了牆角處的牆壁,將那個怪物逼在牆角處不能動彈,猶自惶然低吼不已。
這個怪物有一箇中等身材的人的大小,手腳俱全,身上還套着破破爛爛的布片,要不是臉上的空白,幾乎就是個白一些的人的樣子。盧巖站在這個怪物面前,臉上竟然帶着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像是撞破了什麼一樣。
我奇怪地看他,他卻將手一伸打斷我的話,“你找到沒有?”
“沒……”
“那我們出去吧!”
“可是這……”
“沒事,走吧!”說着盧巖收回鹿角,拽着我朝外走。
我雖然不情願但也只好朝外走,回頭時看到,那個張國慶的揹包就扔在地上,而那個怪物身上破碎的不成樣的軍裝裡,隱約露出一輪巨大的眼睛。
盧巖小心地將偏房門關上,拉着我徑直出大門門,坐在了門口的石階上。我並沒有坐,站在他身後低頭看着他。盧巖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包煙,傷手有些費勁地扒出一根點上,一口幾乎抽到了根上。
我這是第一次見盧巖抽菸,知道他應該是再次和故人相逢,心中感慨所致,所以也沒有太在意。沉默了很久,盧巖終於長出一口氣道:“他們何嘗不想做人!”
我心裡還一直納悶盧巖的和那個怪物的奇怪舉動,這時聽他這麼一說,這才反應過來。那個怪物身上的衣服不正是張國慶那堆破爛的軍裝嗎?他把自己變作人形套上衣服,是爲了尋找當年的自己?難怪盧巖會有這種反應,可是變成怪物之後還會有這種行爲,也夠讓人費解的。我想說點什麼,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來,想象這怪物枯守幾十年的悲苦歲月,那種異常悲涼的情緒此時纔剛剛從心底泛出來,冷的我幾乎傴僂了身子,咳嗽出聲來。
“你爲什麼不願意隨我去那邊?”盧巖突然發問。
“……”
“爲什麼放不下這個世界?”他似乎沒打算等我的答案,緊接着發問。
是啊,爲什麼放不下這個世界?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此時聽到盧巖發問,卻突然很想去回答他。我擡起頭來,心中不停對自己發問,爲什麼放不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本應該很容易就被放下才對,不光因爲它的醜惡比美麗更多,也不光因爲它無時無刻不給我一種想要離去的迫切感覺,更何況它現在已然破碎如此,更加糟糕,更加不堪,爲何我還放不下它?
是因爲那些人嗎?還是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事?我苦苦思索,卻沒有一點頭緒,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團亂麻,絞着絞着卻將另一個問題顯出了輪廓。
爲什麼我一定要搞明白這個問題?它很重要還是我很在意?
“盧巖,我不知道你來自哪裡,經歷了什麼。但是我活在這個世間也就這麼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裡面,我經歷了一些事,結識了一些人,也在這裡留下了一些痕跡。但是我從沒想過我會是個多麼重要的人物,我只是專心過我的小日子,經營我的小生活,這二十多年我過的很滿意,從沒想過要改變什麼或者去遺憾什麼。”
我大聲喘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心頭逐漸有一些很厚重的東西堆積上來。
“但是這種小日子竟然就這麼突然斷了,我這麼一個小人物竟然就做了這麼大的事情,可能把整個世界都改變了!盧巖,你知道嗎?這種感覺,很不好!”
“但是我還是想着我的小日子,想着我們那一小撮人的小幸福,可是我把這個世界改變了,這一小撮人也不見了。但是我老婆還在,你們還在。所以我還是想找回那種平淡的小日子,就算是在這個破碎的世界中。”
“這種小日子只能在這個世界裡有,如果你說那個世界裡有完好無損的……”我低下頭,想了想,“那種小日子屬於那邊的我,我把自己的小幸福打散了,我要親手把它找回來!”
“做男人,總要有點責任的。"我笑了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