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近衛師的牆式衝鋒如同是壓路機一般碾壓而過,留下的不過是清軍的屍骸和一匹匹舔舐、拉拽主人屍身的戰馬。
這一幕,震驚到的不光是殺入陣中的清軍騎兵,後隊的鰲拜以及他麾下的蒙古騎兵,乃至是更遠處的多尼,甚至是劉成,無不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
如此震撼,比之發生在不久的剛纔的排隊槍斃更爲讓這些滿清高層心驚膽戰,因爲比之與江浙明軍步戰,他們原本對騎戰是有着更大的信心的。可是到了現在這個份上,卻比剛纔敗得更慘,更加沒有招架之功。
透過望遠鏡,這一切盡收於劉成眼底。江浙明軍的強大是他早有心理準備的,他在清廷這邊能夠有如今的地位,最重要的原因也是這份強大讓滿清朝廷感到了極大的恐懼。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卻是,陳文準備三載,這支軍隊竟然已經強大都了現在的這個份上——新軍操練的可是橫行歐陸的古斯塔夫方陣,是如今最爲強悍的戰法,可是對上陳文的新戰法,卻恍如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童子被一頭脫繮的野馬撞飛一般,連做出反應的餘地都沒有半分。
視線所及,武衛右軍的騎兵如同是一株株荒草那般被老年近衛師壓倒、碾碎。遏必隆的身影早已消失,帥旗也早已淹沒在騎牆之中。武衛右軍的騎兵後方,鰲拜率領的蒙古騎兵緊隨其後,然則從此間望去,那更爲鬆散、無序的陣型,只怕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去。
“原來陳文選擇左翼突破,絲毫不怕他那支沒有長矛手的青年近衛師會被朝廷的優勢騎兵剋制,竟然是這麼回事。”
青年近衛師沒有長矛手編制,面對清軍的優勢騎兵殊爲不利。然則這支部隊的攻擊力實在強悍,只是一個照面就將武衛右軍擊潰,從而佔據主動。等到清軍騎兵出動,其陣型距離運河也不過一兩地而已,另一支近衛師的騎牆在這樣的條狀地帶可以更加完美的發揮,清軍的騎兵在運河和方陣的夾縫裡連逃跑的餘地都沒有。
到了這個份上,劉成徹底看明白了陳文的佈置,心中登時便是一片冰涼。他以一人之力,輔以清廷的那些久經戰陣的宿將,卻也終究是算計不過陳文一手打造的參謀司。尤其是在於,陳文的這兩把新近磨礪的長矛,也實在是太過於鋒利,鋒利到了清軍連稍作抵擋的可能也無。
清軍一部崩潰,劉成也並非沒有想過。然則崩潰的這支武衛右軍卻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也一向被他視作日後獲取更大權利的本錢。經此一役,武衛右軍的步兵損失過甚,騎兵更是面臨着全滅的可能,這將意味着他的立身之本即將毀於一旦!
片刻之後,鰲拜的那支蒙古騎兵的前鋒被老年近衛師淹沒,以着鰲拜向來是帶頭衝鋒的武勇,大抵也是步了遏必隆的後塵。尚未接戰的騎兵更是開始調轉馬頭潰逃,已是敗得無以復加。就連多尼的拱衛軍,也沒有再行按照命令前進,而是將步兵的方陣佈防於武衛中軍的側後,顯然是唯恐這支騎兵會趁勢將他們或是中軍一併吞沒,分明是擺出了一副防禦騎兵突襲的陣勢。
滿洲各部以漁獵、農耕爲生,而蒙古各部則奉行遊牧,對於騎馬他們從生存的角度上便是比農耕文明的漢人更佔優勢。此時此刻,由滿洲八旗和蒙古八旗組成的騎兵,輔以漠南蒙古各部的勇士,數量上更是倍於這支北伐軍,可真到戰場上,任誰能想到,在以步兵見長,騎兵一向是弱項的江浙明軍面前,竟然被打得只能被動防禦,說出來也實在好笑。
劉成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周遭的情況已再難捕捉,然則此時此刻的高臺之上,無論是太監,還是大內侍衛,全部都被他剛剛施展出的手段所震懾,再不敢有異動。而順治其人,更是在這般震懾和遠處戰局變化的震驚之中,也再無暴起發難的勇氣。
“皇上,納喇大人和瓜爾佳大人想必是已經沒於王事了。現在朝廷的勝算只有一條,那就是中軍設法撐到禁衛軍擊破當面的浙匪,反捲其戰陣。現在正需全力以赴的時候,然則預備隊已經盡數派出,那裡光靠着豫親王和恪僖郡王,只怕也是不夠。奴才請命,臨時接管武衛右軍殘部,協守豫親王側翼。”
說罷,劉成拜倒在地,完全是一副要爲滿清殊死一搏的模樣。然而,聽到這話,順治的面色卻是幾經變化,直到劉成擡起頭來,那如狼一般的目光掃過,他嚥了口唾沫,才做出了回答。
“那就有勞額駙了。”
“謝皇上信任,奴才銘感五內。”砰砰的在高臺上磕了幾個響頭,劉成繼而言道:“那就請皇上將佩劍賜予奴才,奴才也好藉此震懾殘兵用力。”
“還是額駙想得周到,朕準了。”
接過了佩劍,劉成行了一禮,便帶着高臺下的戈什哈策馬奔着右翼戰場後方遠處的那個遏必隆剛剛收斂潰兵的小莊子,揚長而去。只留下順治在龍椅上長舒了口大氣,彷彿恐懼就此便得以擺脫了一般。
“皇上,額駙,不,劉成那條漢狗怕是要跑啊。”
太監戰戰兢兢的說出了他的想法,豈料順治反手就是一個耳光,直接就將其扇倒在了高臺上。
“你以爲朕不知道嗎?可是那廝的手段,就憑着你們這羣廢物,能保得了朕分毫!”
順治惡狠狠的說罷,隨即便是掩面而泣。當年被多爾袞欺凌,他也曾躲在被窩裡哭泣,唯恐被人聽到。到了今時今日,親政已近十載,可是在劉成這個漢人面前,他依舊如同是當年那般爲其呵斥、命令,皇帝的威嚴何在。可是比起多爾袞的滔天權勢,劉成剛剛爆發出的氣場以及那份純粹的個人武勇構成的威懾力確實過於恐怖,以至於順治甚至有些後悔沒能早點兒除去這個禍患。
“他想怎樣,就怎樣吧。一支武衛右軍的殘部,剩下個三四千已經喪了膽的潰兵而已,於這樣的戰局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了。等到禁衛軍擊破浙匪,哪怕只是一場慘勝,朕也有的是時間回頭滅了這個亂臣賊子!”
遭逢突變,順治的思路卻也沒有徹底混亂。換言之,劉成的說辭沒有問題,於他而言,也是唯一一條擊敗北伐軍的可能和指望。至於劉成其人,從前他能忍多爾袞那麼多年,等多爾袞死後再行報復,這麼一個欺主的奴才,不過是一時半刻的功夫而言,自然也不急於這一時。
順治透過望遠鏡看過,似乎陳文的那兩支近衛師在解決了當面的對手之後,已經開始了陣型的變幻,看樣子正是如劉成所料的那般準備對清軍的中軍發動進攻,對清軍左翼後方更遠處的武衛右軍殘兵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興趣。
此時此刻,清軍的右翼已經徹底完蛋了,拱衛軍配合武衛中軍、武衛左軍一同構築起了中軍的防線。順治能夠指望的,也僅僅是這三支新軍互相配合,憑藉着騎兵、長矛手和火銃手的完整編制,利用古斯塔夫方陣的優勢,爭取抵住北伐軍中軍和左翼的夾攻。
奈何,北伐軍先持得點,成功的希望甚是渺茫。可順治也深知,在陳文拿下了山海關,堵死了遼西走廊的今時今日,敗就意味着萬國滅族,只能將希望寄託於此。
只可惜,順治的注意力剛剛投諸到已經對當面北伐軍展開全面進攻的清軍左翼,中軍最靠近青年近衛師的武衛中軍便在炮火的洗禮下開始了分崩離析。
清軍的右翼戰場,此刻早已爲陳文新組建這兩支近衛師佔據。武衛右軍早先崩潰,遏必隆和鰲拜的騎兵也遭到了碾壓,除了少量逃竄的,大多已經成了那片邊緣地帶上的死屍,以及無人理會的苦痛哀嚎。
解除了清軍的大規模襲擾,青年近衛師開始重新調整陣型,向拱衛軍方向延伸的同時,繼續向清軍的中軍——臨近武衛右軍的武衛中軍方向推進。
青年近衛師緩緩推進,整齊劃一的步子踏在這北方大地上,激起的共鳴愈加沉重的壓在武衛中軍和拱衛軍的心頭。二者相較之下,拱衛軍還好,不過是面對一個方向的敵人,而且還是正面對敵。武衛右軍崩潰,利用騎兵優勢進行襲擾,藉此拖慢進攻腳步的嘗試也宣告失敗。這樣一來,同時面對着兩個方向的夾擊,武衛中軍的壓力陡然而起。
裹挾着右翼戰場的腥風血雨,已經被迫轉爲防禦的第五鎮的高麗八旗,隨着青年近衛師推進的腳步,身體自主權也越來越快的被恐懼所支配。
然則,這一次青年近衛師卻並沒有效仿剛剛的戰術,而是在推進到五六十步的時候停了下來,與第五鎮的對射之中,推出了一門門從交戰伊始,青年近衛師便一直沒有亮出來的火炮。
青年近衛師的火炮口徑與清軍的三磅炮相似,都是小口徑的野戰炮。數量不少,但是比之抵近到了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對準了他們來上兩輪齊射,再行持着銃劍發起突擊,對這些新軍而言已經算是勉強可以接受的了。
這個距離,雙方的對射展開,甲型火銃的射程和威力使得北伐軍更佔優勢,但卻也並非是決定性的。
火炮推動上前,大盾牌手將用硬木包裹鐵皮、浸溼的棉被構成的巨型盾牌豎在了每一門火炮的兩側,噼裡啪啦的聲響便不絕於耳,後面的炮組便有了更加安全的裝填、射擊條件。
炮組有條不紊的忙碌着,固定炮車、測距瞄準、裝填火藥、壓實、安裝引線、放置炮彈,所有的步驟一氣呵成,炮組成員各行其是,哪怕是在清軍的射擊之下也沒有半分慌亂。
裝填完成,唯獨與平日裡不同的是,此番裝填的炮彈與平日裡用的,其形制卻是截然不同——並非是一個圓滾滾的鐵球,而是兩個小型的鐵球,中間連着一條鐵鏈,將它們連成了一體。
“鏈彈裝填完畢!”
裝填手大聲覆命,炮長接到炮隊的將旗信號,隨即便點燃了火炮的引信。
火把按下,引信如同是受驚了一般鑽入了炮體之中。下一秒,炮聲響起,噴薄而出的火焰和硝煙之中,兩個鐵球在離心力的作用下將鐵鏈拉得筆直,旋轉着身軀,通過撕裂空氣發出了聲聲尖嘯,在細微的弧度中便衝入了武衛中軍的人羣之中。
第一枚鏈彈飛過,最前面的那個新軍只覺得頭盔被向後一帶,一眨眼的功夫,盔纓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那根筆直豎起的鐵棍被攔腰截斷。
就向看不到自己的耳朵一樣,新軍同樣看不到頭盔上面的盔纓,然則向後一帶,新軍下意識的回過頭去,就連噩夢中都不曾有過的恐怖和血腥登時就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粉碎的頭盔碎片插進身後那個同鄉的腦袋裡,後者瞪大了眼睛,卻已然沒了反應;再向後,額頭以上與額頭以下已經分做了兩半,腦漿子灑落、噴濺了下一個沒了首級的新軍一身;一連掃過四個身位,鏈彈的旋轉已經沒有停歇,胸口、小腹、左腿的大腿根,直到攪碎了一個新軍的膝蓋骨才停了下來,留下的不過是滿地的狼藉。
一條直線的殘肢碎肉,鮮血遍佈期間,前幾個新軍連半點兒動靜都沒有發出來就已經泯滅了生的跡象,但是他們承受的痛苦卻一點兒不落的在後幾個被打折了腿的新軍們的身上體現了出來,原本整齊的隊列登時便一如那些被擊中的清軍那般變得殘缺得不成樣子。
排頭的士卒,意味着有更大概率被對手的火銃射擊命中。這個新軍無疑是幸運的,鏈彈掃過,他的身後一連將近十人,或死或傷,他卻僅僅是掉了一個盔纓,這樣的幸運,估計買彩票都會得中百萬以上金額的頭等大獎。
然而,就在這幸運降臨的同時,巨大的恐懼也同時降臨,尿液浸溼褲腿的同時,一枚又一枚的鏈彈也呼嘯着向第五鎮飛來,他身後的區域只在這一瞬間就化作了修羅場,再無半點人間氣象。
“啊!”
鏈彈掃過一輪,反應過來的倖存者們發了瘋的向四下逃竄。然則沒等他們跑出多遠,北伐軍中軍戰陣的陣後,一門又一門的火炮聲響起,炮彈如暴風驟雨一般,在中軍三個師前進的步伐中,精確的轟擊起了距離最前排士卒二十幾米處的新軍,並且不斷的向前延伸下去。
隨着右翼的四明師和金華師先後進入防禦狀態,而左翼的青年近衛師則已經擊潰了當面的對手,正在進入到追擊的狀態,透過繼續前進的中軍,北伐軍整體的戰線比之列陣之初已經形成了一條斜線,不復此前那般的平行對抗。
此時此刻,青年近衛師從大軍右端而起的鏈彈射擊,中軍三師前進步伐下的步炮協同,只在片刻之後,中軍的長矛手發起最後的衝鋒的同時,武衛中軍先行崩潰,潰敗更是以着難以想象的速度傳播開來,這些已經徹底喪失了戰鬥下去的慾望的潰兵很快就在武衛左軍崩潰的同時,開始了對拱衛軍戰陣的衝擊。
繼大軍右翼遭逢了線性戰術和牆式衝鋒的輪番打擊之後,清軍的中軍在北伐軍的炮火下也徹底喪失了戰鬥意志。士卒成批的逃亡,在這等被拿皇稱其爲“決定戰爭勝負的主要武器”面前,承擔了太多北伐軍重壓的新軍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這等殺傷,這等小口徑的火炮,於後世不過是初學者的級別。然則,同時代的歐陸,炮兵依舊是小口徑火炮,並沒太大的區別。
口徑越大,射程越遠,威力越大,這是顯而易見的。可是以着這個時代的鑄炮技術而言,口徑越大,炮身的重量就要呈幾何倍增長,是萬萬不可能跟得上行軍的,而跟不上行軍的火炮則完全沒有必要去佔用野戰部隊有限的補給。所以,瑞典雄獅古斯塔夫二世纔會青睞於三磅炮,而到了一百五十年後的拿戰期間法蘭西帝國和反法同盟們則更加傾向於六磅炮、九磅炮乃至於是被拿皇愛稱爲“漂亮姑娘”的十二磅炮。
如顆粒化火藥、定裝藥包、線膛槍、米尼彈這樣只要改變形狀就可以對武器進行極大提升的技術,陳文已經做過了太多。可一旦涉及到化學和更加高端的科學方面,顯然就需要更長時間的積累。這對於江浙明軍這個誕生尚且不到十年,基礎科學的有序研究纔剛剛開始幾年的軍事政治集團的而言,實在是顯得太過觸不可及。
對此,陳文並不是那麼十分的急切,因爲於他而言,未來還有着更多的時間來實現,甚至只需要把頭開好,剩下的就是看着這條路走下去而已。但是消滅滿清,卻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因爲只要摧毀了滿清,才能改朝換代,坐上了至尊位,才能更好的將政策推行下去,而不是在皇權和士紳的夾縫中苦苦掙扎求存。
右翼先行崩潰,中軍也沒有支撐多久,清軍依舊保持着攻勢的左翼禁衛軍同樣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最起碼是士氣上的影響。
這支集歐陸當下最高端步兵戰法與滿清最後核心精銳部隊於一體的新軍,這支超越了時代的史上最強八旗軍在陳文的近代軍隊,乃至是摻雜着向着爲了理想和信仰而戰鬥的現代軍隊元素的北伐大軍面前,只是一個照面便被徹底撞了個粉碎。
北伐軍開始席捲整個戰線,陳文在下達了全軍進攻的命令的同時,也率領着監國齊王府衛隊直奔着順治御營駐紮的那個鎮子殺去。
“擒賊擒王,殺順治啊!”
分割、撕裂、聚殲、追亡逐北。陳文說過,今日一戰,此地滄州,他不需要任何俘虜,對於這些膽敢爲禍中國的韃子,亦是盡數殺之,一個不留。
北伐軍展開了最後的攻勢,各部潰敗,尤其是當富綬等人紛紛帶着本部的滿蒙騎兵拋棄步兵而去,禁衛軍也已獨木難支。
兵敗如山倒,清廷大勢已去,剩下的無非是逃離這片死地。清軍最先崩潰的右翼,隸屬於兩支近衛師的火兵們已經開始了對清軍傷員的補刀工作。
那片被老年近衛師碾過的通道,一個頭盔不再,滿臉絡騷鬍子也早已被血污和泥土覆蓋的清軍軍官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他右臂和左腿已經摺斷,靠着一條腿和左手上的佩刀才勉力支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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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大清巴圖魯,一等超武公,領侍衛內大臣,滿洲第一勇士瓜爾佳*鰲拜。爾等漢狗,誰敢與我一戰!”
被老年近衛師的牆式衝鋒碾過,鰲拜被打落馬下,一條胳膊和一條腿被後面的戰馬踩斷,頭也撞在了一塊石頭上,昏迷了半天才甦醒過來。
此間宛如惡鬼一般出現,周遭的幾個初上陣的火兵無不是倒退了幾步。眼見於此,一個火兵隊長抽刀在手,大步走到已經站不穩的鰲拜面前,奮起一刀便砍斷了喉管,在屍身倒地後用斧子將首級砍了下來,繼而隨手便扔給了那幾個火兵。
“已經沒有什麼大清了。”
………………
註明,這章不是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