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離開昆明,消息卻以着比他的行程更快上幾倍的速度傳播開來。
總理兩京一十三省軍政事,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加九錫,太師兼太子太師,假黃鉞,監國齊王。
有明一朝,皇帝統兵出征,便有過以太子或是皇帝的弟弟暫時代掌國事的例子。到了南明的時候,監國已然成了親王稱帝前的一個臺階。弘光、隆武、永曆,哪怕只有很多的時間,也總是免不了這一步。
永曆的聖旨中將一切他認爲能夠加上的禮遇全部加了進去,唯恐陳文會因爲少了些什麼而產生不滿。
聖旨下達,張俊就以着最快的速度通過軍情司的密報體系向南京傳遞,而其他各勢力也紛紛看清了風色,繼而行動了起來。一封封請求節制的表態從西南各地向着南京送達,待到了八月的時候,成羣結隊的使者已經將南京的驛館裝得是一個人滿爲患了。
“貴州的慶陽王馮雙禮、鞏昌王白文選表示願意聽候監國殿下節制。”
“川東的臨國公李來亨、皖國公劉體純、靖國公袁宗第、益國公郝永忠、興平侯黨守素、桐城侯馬騰雲、宜都侯塔天寶和岐侯賀珍聯名向監國殿下問安,希望能夠在監國殿下的率領下北伐中原,驅除韃虜。”
“遵義軍民府、赤水衛的漢陽王馬進忠、敘國公馬惟興、淮國公馬寶、公安侯李如碧、宜川伯高啓隆等藩鎮請求殿下節制。”
馬進忠、馬惟興和馬寶三人並稱南明三馬,皆是南明時期的宿將,尤其是馬寶,其人及所部後來被吳三桂收編爲忠勇營總兵,在三藩之亂中屢破清軍。
“四川行都司的廣昌侯高承恩、德安伯狄三品等將伏請監國殿下節制川南王師。”
“他們改口的速度蠻快的嘛。”
陳文微微一笑,幕僚隨即回道:“今上下詔冊封,他們自然也能明白這裡面的事情,不敢給殿下添麻煩。”
原本,高承恩和狄三品是請求陳文出兵入滇主持大局的,可是等到陳文派了使者入滇,隨即永曆下達了冊封陳文爲監國的詔命,深知陳文與永曆之間肯定是達成了妥協,永曆願意給予陳文監國的名義,再強逼下去弄不好反倒會讓陳文覺得礙眼,立刻就改了口風。不過,私底下他們派來的使者還是表達了對李定國的不滿,怎麼說他們原本也是聽從劉文秀節制的,本也無可厚非。
“廣西的夔國公王自奇、保國公王尚禮、廣國公賀九義的使者已經在驛館等候傳召多日,三位國公表示願意接收改編,到浙江新式陸軍講武學堂去學習。”
“嗯,他們倒是有心了。”
比之接受節制,這些人顯然是想得更加明白,他們想要用兵權來作爲進入江浙明軍集團的代價,而不是繼續死死的握着兵權不放。說到底,他們是孫可望的鐵桿,姥姥不疼舅舅不愛,還有劫掠昆明庫存和截流稅款的前科,自然要以着更加謙恭的態度來面對陳文。
“川西的仁壽侯譚詣、新津侯譚弘和成都總兵劉耀、副將楊有才及曹昌祚、陳安國、趙友鄢等將表示願意仿九江郡王當年的舊例接受我江浙王師改編。”
改朝換代的趨勢基本已經確定,無論北伐是勝是敗,天下已經與明廷無關了,無非是北清和南“齊”之間的事情。如今勢頭,陳文的勝算看上去也更大,屆時新朝確立,依舊死抱着舊有兵權不放的,必然會被視爲外人,這纔是西南衆將中很多人不想看到的事情。
“涪侯呢?”
“回監國殿下的話,仁壽侯的使者說涪侯還在猶豫,他們正在竭力規勸,絕不使其給如今的大好形勢添亂。”
川軍三譚,本爲同宗兄弟,譚文的資歷最深,對明廷的忠誠度也更高。相較之下,譚詣和譚弘於歷史上在第二次圍困重慶的戰鬥中率部倒戈,更是擊殺了不肯降清的譚文。
他們口中的不給大好形勢添亂,於陳文看來,十有八九又是想要暗算他們的這個兄長。如果這的是這樣的話,即便震懾了其他的忠明派,於陳文看來反倒是更爲給他添堵的行徑。
“告訴仁壽侯的使者,萬縣三譚,本王早有耳聞,能夠兄弟齊心,協力抗擊韃子,本王甚爲羨慕。”
陳文相信,譚詣和譚弘不是傻子,應該能聽明白他的意思。大明立國兩百多年,哪怕是再不得人心,也總會有人懷念。說句不中聽的,明逐暴元,很多被元朝斥之爲下九流的儒生還在懷念他們在元朝時的日子呢。
人心,利益,原因有很多,陳文不打算強求,大勢在手,漢家兒郎能少死一個是一個,尤其是這些奮力抗擊滿清多年的英雄,他們應該有一個更好的結局,最是不應該死在內鬥之中。
“對了,南漳伯那裡如何了?”
南漳伯王光興,陝西流寇出身,後來受了招安,做了明廷的武將。早在闖軍各部向他表忠心之前,王光興就已經派人來與陳文商討接受改編的事情。不過王光興和四川的明軍最近的兩年除了恢復四川各地以外,更是派了部分兵員暫時交給王光興統領,去找川東、鄂西的土司們的麻煩,爲的便是掠奪人口以充實四川。
陳文有打算在未來改土歸流,但是又暫且不打算把土司們都逼反了,所以乾脆就讓王光興繼續打着明廷旗號,這樣他們就算要找也只能去找永曆,根本找不到陳文的身上。
“回監國殿下的話,南漳伯還在與施州衛的土司們交鋒。”
“讓他暫且停下來,北伐在即,本王有份功勞分給他,叫他整頓一支精銳部隊出來隨軍出征。”
有了監國的身份,這些土司有事情就要來找陳文訴苦了,陳文既沒有功夫逼他們造反,更沒工夫理會他們,乾脆讓王光興先暫停一下,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八月中旬,各藩鎮的使者來得七七八八了,陳文將他們召集在一起,下達了各藩鎮各守信地,若是有意隨軍北伐的,可以派出或是帶領一支精銳的小部隊隨軍的命令。
陳文的用意很是簡單,一方面是作爲拉攏,另一方面也是讓這些“軍事觀察團”親眼見識見識江浙明軍的戰鬥力,爲日後改編西南各部明軍做準備。
會議結束,使者們紛紛告辭,以着最快的速度返回各自主帥的駐紮所在。陳文這邊,完成了這裡的會議還要去主持他處的會議,忙得不可開交,而此時,卻是正看到張煌言正在公事房餓門口等候。
“蒼水,有事?”
“監國殿下……”
“在我的公事房裡,沒有別人,還是叫輔仁吧。”說到這裡,陳文的嘴角微微翹起,繼而言道:“除非,你是爲了公事來找我的,我想不是吧。”
陳文洞悉人心,張煌言也是一嘆,朝夕相處,互相之間太過了解,尤其是陳文這等人物,更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打算。
“今日之事,既是公事,也是私事。”說到這裡,張煌言嘆了口氣,繼而向陳文問道:“輔仁,如今衆意洶洶,晉王已經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你打算如何對之以晉王,可否與我一言。”
“哦,原來是此事啊。”
陳文點了點頭,繼而對張煌言說道:“北伐之前,我不會與晉王有什麼交集。北伐之後,晉王若是願意入朝,我願拜晉王爲安東大都護,掌朝鮮駐軍;若是不願,晉王可坐鎮雲南,在世之時,我絕不強逼。蒼水,以爲如何?”
“輔仁有心了。”
李定國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而威脅的來源不光是他卓絕的軍事才能,更是其人在西營系統明軍之中是擁有着不小的影響力的。如今劉文秀的死,以及李定國的處置失當,西南明軍分崩離析的勢頭已成,更兼了大時代下改換門庭的事情在其中,李定國的影響力大幅度下降,但若是李定國不肯就範,總是一個不小的威脅,可陳文卻能夠如此,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等等,安東大都護,朝鮮駐軍?輔仁,你不打算幫朝鮮復國嗎?”
“爲什麼要幫他們復國,等他們實力恢復了再來蠶食遼東的邊地嗎?”
陳文沒好意思說留着朝鮮的那些“好處”,比如長白山是他們的、孔子是他們的、屈原是他們的、連糉子節都是他們的,日後弄不好連陳文都是他們的,這些話實在不好與張煌言說來。但是,有明一朝,朝鮮但凡強盛一些,總要蠶食些邊地,哪怕最後還是要原木原樣的吐出來,也總是改不了這份臭毛病。
“好吧。”
聖旨很快就要抵達,陳文監國的身份確立,國事便由其做主,張煌言也說不上什麼。至於日後,那就更別提了。所幸的是,張煌言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閒談了幾句便回返提刑司衙門辦公,而陳文這邊也沒有再去琢磨這些事情,則是抓緊了時間再休息一會兒,爲下一個會議積累些精神下來。
數日後,張俊匆匆趕回,帶回了冊封監國的聖旨,陳文也如願以償的得到了他現階段需要的名義和職權。
官制改革已經進行多時,陳文得到了監國的身份,便在第一時間下達了進一步完成官制改革的政令。
“總理兩京一十三省軍政事,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加九錫,太師兼太子太師,假黃鉞,監國齊王有令:”
“自即日起,齊王府下屬審官、度支、營造、宣教、陸軍和海軍六司升格爲部,總長改稱尚書、次長改稱侍郎。另設禮部,以前禮部尚書錢謙益充之,全權負責禮部事宜,不得侵奪其他各部職權。”
“提點刑獄司名稱不變,首席提刑官品級與各部尚書等同。參謀、監軍、軍法、軍訓、軍需、軍工、軍情、監察各司不變,各司總長享侍郎品級、待遇。另,設立理藩院、大理寺等各司衙門,各司其職。”
“授,禮部尚書錢謙益,建極殿大學士,內閣首輔;審官部尚書孫鈺,東閣大學士,內閣次輔;度支部尚書王江,文淵閣大學士,內閣次輔;營造部尚書顧守禮,謹身殿大學士;宣教部尚書周敬亭……”
“……遵天子詔令,以監國齊王總理兩京一十三省軍政事,位在內閣之上。”
中央官制徹底改革完畢,陳文建立起了一套表面上看上去與明式內閣及六部九卿制沒什麼太大差別的官制體系,但這卻也將會是陳文日後展開進一步改革的底子。當然,現在卻也無需着急,等到北伐結束,他最不缺的也將會是時間,有生之年,總能將官制調整到最有利於未來的模樣。
政令下達,原本已經打着齊王府下屬各司名義的內閣及各部衙門紛紛出爐,名正言順的成爲了中央朝廷,擁有了管理天下的權利。
首輔大臣選擇由錢謙益擔任,一來是還了錢謙益這些年大力支持的情分,但更重要的還是藉此來緩解與儒家士人階級之間的矛盾。起碼,在解決滿清之前,陳文不打算在橫生枝節,爲此他甚至連稅賦改革計劃都不可避免的拖後了,一個名義上的首輔大臣官位也沒什麼捨不得的。
錢謙益對此也很是清楚,他負責的禮部的職權早已被宣教司侵奪了不少,不過以耄耋之齡爲一首輔,更將會是一新朝開國首輔,自也是於願足矣。
經過了幾年的打拼和準備,福建明軍深入臺灣,永曆朝廷財政崩潰,西南各路明軍分崩離析,東南士紳也被制服,哪怕是暫時性的,但是對於陳文而言也已經足夠了。
從收復南京至今,陳文便是爲了北伐在做準備,首要的便是穩定南方,現在佈局徹底完成,並且達到了應有的成效,南方已經不存在於北伐期間能夠對其構成威脅的勢力,北伐也自然而然提到議事日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