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比試(中)

第三場比試乃是列陣對抗,規則是雙方列陣在校場上對攻,哪一方先行崩潰或是退出大校場中的演武場的比試範圍,哪一方爲負。

爲了防止造成不必要的傷亡,用的也是訓練時的木刀、木槍,只是如同騎戰時在槍頭包上了蘸着白灰的厚布。相應的,士兵除了披甲外,還穿上了一個黑色的坎肩,爲的是讓白灰顯得更明顯,而胸口有白灰留下的印記者則被視爲陣亡。同時,爲了防止不必要的傷亡,投射兵器在這一場中是被禁止使用的。

大校場的一側,中營的軍官和士兵已經開始了披甲,他們很清楚這場比斗的重要性,他們可是一支成軍兩年的老營頭,如果輸給了一個新營頭那可是丟人丟到家的事情。

不過,可能會輸嗎?

而另一側,陳文營中的將士也在披甲,雖然是新營,但是誰也不想輸,這段時間的訓練讓他們已經對這支軍隊產生了很強的向心力。哪怕陳文已經將安家費交給了他們,他們也在渴望着勝利,因爲只有勝利才能對得起他們這些日子付出的辛苦以及將主爲他們所做的一切。

兩邊準備完畢,中營的那個守備便示意他的部下入場,王翊規定是這場比試雙方各出兵百人,所以中營的那個守備的一百名部下在一個得力的千總帶領下步入演武場,在衆目睽睽之下組成了一箇中規中矩的方陣,這樣的陣型無論對手進攻還是防禦,都能夠迅速的變幻陣型,以最有利的形態面對對手的進攻和防禦。

而此時,只見陳文站在點兵臺上,對着己方隊列大喊一聲。“甲哨,出列!”

只見列隊在一側的甲哨的四個隊以着幾乎相同的速度踏入了演武場,隨即在代理甲哨哨長樓繼業的指揮下,迅速的列成四個縱隊。其中第一和第二殺手隊居中,第三和第四殺手隊分列兩側稍後的位置,四個殺手隊形成了一個扇形的陣型。

陳文向司禮的文官示意可以開始的話剛剛出口,那守備立刻對陳文怒目相視。

“陳守備!你什麼意思?”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發現了這裡的問題,中營出兵百人,組成了一個方陣,而陳文那邊出動的是一個哨,組成了一個可進可退的扇形陣。乍一聽或許沒什麼不正常的,但是問題就出在了陳文的編制是根據戚家軍在南方抗倭時的編制而來的,而且他的哨中除了四個隊外只有第一殺手隊的隊長代理哨長,所以這一個哨只有四十八人!哪怕算上陣後的旗手和金鼓手也剛剛達到對手的一半。

“沒什麼意思。”

確實沒什麼意思。

陳文依舊無視於那個守備憤怒的目光,因爲他覺得這一個哨已經足夠了。

在最初的計劃中,陳文打算以甲乙兩個哨出戰,勝負他並不擔心,只是希望儘可能的將損傷降到最低,這樣就算是比較漂亮的完成比試了。

可是隨着昨天的事情的發生,他已經決定在粉碎清軍的圍剿之後帥軍獨走。就像朱元璋當年一樣,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和諸如褚素先這樣的貪官污吏浪費時間了。

今年是,明年便是決定浙江戰場命運的永曆五年,而後年便是永曆六年!那一年李定國兩蹶名王、天下震動,鄭成功圍困漳州、連戰連捷,就連滿清的浙閩總督陳錦都是因此而死的。

在陳文眼裡,此刻已經是時不我待了,李定國他夠不到,但是鄭成功在那一年的失敗卻是因爲浙江清軍前後兩次增援福建戰場!

就算今年陳文能夠協助大蘭山明軍挫敗清軍圍剿,明年清軍還會以更大規模的軍隊繼續圍剿,因爲不得大蘭山就無法進攻舟山,而大蘭山明軍卻始終縮在這片山區裡,實力很難發展起來。

至於舟山明軍的援兵,陳文絲毫不做打算,且不說王翊和張名振的關係不睦,就算雙方關係良好又能如何?魯監國朝廷的重心乃是行在舟山羣島,他們只會以那裡爲中心做進攻和防禦,而不可能以大蘭山爲戰略重心。

但是他如果能夠佔據金華府,那麼從金華到天台山再到四明山最後到舟山就會成爲一條鎖鏈,從那之後浙江清軍就會被鎖在這裡,不會像歷史上那樣不斷的作爲援兵出現在福建戰場。

歷史上,鄭成功在圍困漳州的過程中,將福建清軍和浙閩總督標營吊打了遍。如果鄭成功攻陷了漳州,福建清軍就再難限制住他。到時清軍在福建戰場的軍事壓力就會反補浙江明軍,而諸如廣東、江西等地的清軍則需要應對來自李定國和孫可望這二人更大的威脅,很難增援這兩個省,清軍在長江以南的兵力就會變得捉襟見肘。

正常情況下,這時清軍一定會從北方調集軍隊南下,尼堪、伊爾德、達素就是例子。但是,等他們從北方調來更多的軍隊時,陳文相信他應該已經刷出個把個大件兒了,那時圍剿的清軍不光要面對舟山、四明山的老牌浙江明軍,還要面對自己這個新生的怪物。

那麼,這一切的關鍵就在於讓王翊相信他的能力足以完成這些,甚至要比劉翼明的左右兩營精銳更加適合完成王翊先前制定的計劃。在陳文看來,只有那樣王翊纔會全力支持他的軍事冒險。

雖然這個計劃到現在爲止還是隻不過紙上談兵,但是他卻已經迫不及待了。從來到這個時代起,他就不斷鞭策自己,如果不做改變,他的出現就毫無意義。所以,一定要去改變,絕不能再像歷史上那樣,因爲不改變就一定輸,改變了纔有贏的可能!

“就是這樣。”

眼看着陳文心意已決,王翊不悅於陳文的狂妄自大的同時,王升則認爲陳文這樣做是害怕輸得太慘,所以讓少數軍隊出場,就算是輸了也可以安慰自己是人數的原因纔會如此。

這廝還是如此狡猾,不過戰場上可不會有人照顧你的這份自欺欺人。

王升的心中此刻已經滿是看陳文笑話的心思,而其他認定陳文無恥狂妄的大蘭山老營官吏們則同樣譏笑着等待陳文出糗的一刻,就連剛纔爲李瑞鑫喝彩的毛明山對此也頗爲不悅,唯有黃中道皺着眉頭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見王翊沒有出言阻止,司禮的文官便示意比試開始。

中營那邊的領隊千總得到了上司那個狠狠打不必留情的示意後,則將方陣變幻爲雁形陣。因爲他已經看到了陳文所部處於兵力劣勢,那麼他就可以用兩翼包抄的方法使得對手自顧不暇,完成側翼迂迴,從而摧毀對手的陣型,實現全殲。

代掌指揮之責的樓繼業不爲所動,依舊示意各隊保持縱陣防禦姿態。直到對手踏着堅定的腳步越過半場後,他才命令本哨進行變陣,而他變化的第一個陣型便是大三才陣。

大三才陣以長牌和藤牌手居中,狼筅手居牌手側後外側,長槍手居狼筅手側後兩側,而鏜鈀手則在後排保護隊友。戚繼光在發明鴛鴦陣時反對當時明軍列陣時前排每兵,尤其是刀牌手間隔一段距離以方便揮舞兵器的做法,他的鴛鴦陣呈梯形排列,始終保持每個攻擊和防禦的方向都有多種兵器互相配合,以達到以多打少的效果,大三才陣亦是如此。

從最初各隊互相相隔一端距離的縱陣,變幻爲大三才陣,甲哨如同孔雀開屏一般將由四個殺手隊組成的羽毛亮了出來。雖然依舊保持着一部分距離,但是對手如果想要將相鄰的兩隊分割開來,就意味着即將同時承受左右兩路的打擊。

顯然,中營並不知道孔雀開屏除了求偶之外,還兼具着在面對敵人時的威嚇功能。他們邁着堅定的步伐繼續前進,絲毫不爲所動,直到他們的長兵器即將接觸到對方的長兵器終端時,才停了下來。只不過,這樣的停滯只是一瞬間,中營前排的長槍手在聽到號令後立刻發起了進攻。

大三才陣中,甲哨第一殺手隊的長牌手牛平安位於全哨的最前列,他的任務就是保護後排的隊員,誰讓他是mt呢。

此刻的牛平安全然沒有《我叫mt》中那個無恥的牛頭人戰士哀木涕的風範,他左手持着長牌如銅牆鐵壁般抵禦着對手的攻擊,而右手的木刀則隨時準備配合其他隊員砍殺突進而來的對手,這對於他這樣的體型而言並不費力。

在這個只需要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的陣型中,他不需要躲閃,甚至不需要招架,只要格擋住對手的攻擊就可以試圖配合其他隊友完成擊殺了。這讓他這個習慣於在家孝敬父母、參加反清義軍後跟着同鄉中的領頭人、入營當兵吃糧便聽從上官命令的本分漢子感覺很是舒服,而這個不需要超常發揮,只要安守本分聽從命令就可以的陣法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牛平安身後的狼筅手始終在按照“筅以救牌”的原則,使用着五米長的狼筅來壓制對手。哪怕由於是比試,陳文的部下已經把狼筅前面的槍頭取了下來,那茂密的枝杈還是給了對手極大的干擾,這使得牛平安承受的攻擊遠比正常情況下其他陣型的前排刀盾兵要少得多,也讓他能夠更爲安心的進行防禦作戰,尤其是和對手相比,更加明顯。

牛平安的正面,中營的士兵們在軍官的指揮下繼續進攻,但是在狼筅和長牌、藤牌的干擾和保護下他們始終無法取得預想中的成效,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成果,可是問題還不僅僅是那麼簡單而已。

雖然他們並不明白力臂越大力越大的物理定義,但是五米長的狼筅隨着那些身高力大的狼筅手的動作,不只是干擾他們的進攻、防禦和站位、走位那麼簡單,稍一不注意就會被掃倒在地。如果說受到干擾是還可以勉力的進攻或是防禦的話,一旦站位和走位被封鎖,那麼對面的長槍手可絕不會放過他們的任何失誤,至於被掃倒在地,那就可以說是全無倖免之理了。

隨着前排的長槍手和刀牌手不僅毫無進展,還不斷的被鴛鴦陣的牌手、狼筅手配合長槍手刺中胸口,被判陣亡的人數越來越多。

中營面對的處境很是困難,長槍手沒有對面的壓陣兵器狼筅長,刀盾兵揮舞兵器需要更大的距離,以至於哪怕總體人數是對方的兩倍,在局部戰場上卻始終被對手羣毆。雖然只是比試,但是中營的軍官和士兵也越加的無法忍受這種幹捱打的局面,不斷有人脫離隊列試圖以一己之力突破對手的陣型,可是越是如此,受到傷亡的速度就越快。

眼見於此,那個領隊的千總只能放緩正面的攻擊,希圖以先前佈置好的雁形陣突出的兩翼迂迴至側面來破解這個如同刺蝟一般的陣型。

“殺!”

每刺出一槍,安有福都會喊出一聲殺字,就好像在把昨天那五十軍棍所承受的力道發泄出一分。

和這營中很多學過武的同袍不同,安有福在從軍前沒有學過任何武藝,如果不是他曾經幫鄰居的屠夫殺過豬,見過血,恐怕都沒有資格進入甲哨。可是這一個月的訓練下來,他憑藉着驚人的悟性,在長槍刺殺一途上越練越精,以至於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出槍的力度和精準已經能和一些早年練過槍法的同袍相比了。

只不過,若是真正的單打獨鬥,他還是不行,畢竟是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這話可是一點兒也沒說錯。只是他的刺殺技術現在已經開始如同他那張不饒人的嘴一般,越加的老辣起來,這還是讓他成功的坐穩了甲哨第四殺手隊長槍手的位置。

當然,這也有同隊的鏜鈀手的功勞,那個總是和和氣氣,對他的怪話毫不在意的同袍無論是在訓練設施裡,還是在和他隊對抗練習時,都會奮力的保護好他的側翼,使得他能夠安心的刺殺每一個靠近的敵人,就像此刻一樣。

本來昨天被打完那五十軍棍,他已經幾乎下不了牀了,哪怕是塗了傷藥,屁股上疼痛也始終存在。從小到大,這已經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因爲這張嘴而挨罰了,在家時如此,進了軍營還是這樣,可他就是改不了。

如果今天不是比試之期,安有福應該會趴在牀上養傷呢,其實按照規定,他此時也應該是在牀上等待同袍們回來後將比試的細節說給他聽。可是他的脾氣絕不容許這樣,即便不是爲了這個甲哨主力長槍手的位置,他也絕不能容忍同袍們在外奮戰而他卻趴在營房裡養傷,因爲那些在外奮戰的是他這些日子裡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訓練、也一起受罰的兄弟。

屁股依然很疼,而且一隻腳還崴了,這讓安有福的行動全無平日裡的敏捷。但是他卻有一羣對他頗爲照顧的隊友,哪怕這些人平日裡也不喜歡他這張滿是怪話的嘴巴,但卻始終在盡力的配合着他。

尤其是那個鏜鈀手,這個平日裡總是一副老好人模樣的漢子始終在奮力的保護着他,甚至幾次對手的兵器都差一點兒就命中他,那漢子也沒有絲毫猶豫,從開戰到現在一次又一次的化解着對方的攻勢。

這樣的保護,使得安有福可以專心致志的保護隊中的狼筅手不被突進,而他自己也可以不斷的出槍刺殺對手,完全不需要擔心槍式易老所導致的自己爲敵人所趁。當然,這裡也有狼筅手、牌手和持旗槍的隊長的功勞,他們都在承擔着保護他人的任務,就連火兵現在的任務也不只是打雜和割取首級了,他們也需要取保護傷員不受到二次傷害。

安有福記得很清楚,他的將主曾經說過,戚少保的鴛鴦陣的優勢就是憑藉長短兵器的搭配,隊中十二人每人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無須分心他物。在這個陣型中,十二人便如同一人,對手再武勇亡命也不可能以一敵十二,所以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一定能夠勝利的。

“殺!”

安有福的長槍再次命中了一個對手的胸膛,直接將其點倒在地。以他出槍的力度,若不是槍頭已經換成了厚布包頭,再加上對方身上披甲,只怕早就捅個對穿了。只是即便如此,被他命中的對手大多捂着被攻擊到的部位,咬着牙面露痛苦的神色,甚至有些更是疼得叫出了聲音,倒在地上,等待比試結束後的治療。

漸漸的,出現在刺殺距離之內的對手越來越少,到了此刻,身爲陣型最右側的長槍手,安有福眼前的中營兵不是倒地不起,就是被判定陣亡後離開了演武場的範圍。此刻,中營所擺出的雁形陣前突的兩翼已經徹底崩潰,餘者則不是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發傻,就是趕忙跑回了中營正面尚存的隊列以尋求慰藉。

在代理指揮之責的樓繼業的一聲令下後,位於側後的第三和第四殺手隊也上前幾步與另外兩個隊保持平行。

不出意外的話,是時候該進行反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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