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道紹興,數日後,陳文便回到了金華府。出征前後不過半月,此間似乎又熱鬧了幾分,大抵是四月鄭家的貨款送到後,招募的那批新兵入營的緣故。
進了府城,陳文先是安排了人陪王江去見其母親和妻子,而後連內院都沒來得及回去就在秀國公府的會議大廳裡召開了會議。
“稟告大帥,新近招募的六千新兵已經入營,正在抓緊一切時間訓練。”
這一點,在回來的路上陳文已經隱約看到了,此間聽到了切實的答案,便點了點頭說道:“訓練工作要高標準、嚴要求,哪怕沒見過血,這些新兵到了各個駐軍中也要能夠做到令行禁止。”
“末將遵命。”
負責訓練新兵的軍訓司主事重新坐下,另一個武將便站起來拱手行禮道:“大帥,寧紹兩府的新兵招募工作是否可以展開?”
新的一批新兵招募剛剛結束,備補兵的考覈也宣告結束,成績合格的都已經入營了,不合格的還要嚴加訓練,以待半年後的重新考覈。兵員方面,備補兵是沒有了,剩下的就是招募和從反正的清軍中遴選。
剛剛陳文的幕僚也已經作了報告,經此一戰,寧紹光復,參戰的四支清軍慘敗,這兩個府剩下的三支綠營裡,寧波綠營歸附,紹興綠營卻還在各縣抵抗了一氣,舟山綠營則被福建明軍拐跑了,如此也就只有寧波總兵張洪德手下的綠營兵勉強有了接受遴選的資格。
“可以開始了,寧波綠營這一次參加遴選。”
聽到這話,負責招兵的軍官還沒怎樣,倒是那個負責訓練的軍官一看就頭疼不已。招募好說,那些新兵絕大多數都是農民、礦工等常年從事體力勞動的漢子,軍中的經驗皆是白紙一張。而那些反正綠營,卻是新兵訓練營最不願意要的,別的不說,光是要板正他們的舊有習氣就要費很大的精力。
然而,在自身擁有一定規模的鐵桿後,適當的招降納叛也是有利於擴張的良方。浙江的義軍在和五年基本上都被清軍清理掉了,上山結寨的頂多是逃避苛捐雜稅和滿清官吏將校盤剝的百姓,張自盛的馬骨效用還沒體現出來。但是馬信和胡來覲的反正,並且成爲了營官,並參加了四明湖之戰,這對其他綠營武將必然會有所觸動,張洪德的歸順雖說是歷史上已然如此,但誰又能說沒有這等關係。
陳文意志如此,下面負責的武將也只有竭力執行的份。招募和訓練方面的大方向完成,陳文看了看軍需司送上來的庫存及各部隊短缺的彙總,便將問題轉向了徐毅。
“新兵秋天就能出營,武器、裝具必須跟上。”
“回稟國公,我軍工司,如今製造了大批水力機械,加上訂單已經完成,可以全力進行打造。就是原料……”
“原料的事情不用管,紹興有鐵礦,其他的原料也可以收購,你們只要全力製造即可。”
“下官遵命。”
“另外,頭盔、面甲,當如何打造;福建友軍購置的重型扎甲是否有必要裝備;燧發槍機的生產速度問題;斑鳩腳銃的生產;工兵鏟的設計製造;還有我上次交代的東西,現在生產出來了多少,明天我需要一個全面的報告。”
“下官遵命。”
接下來,其他的幾個部門也問詢了一遍,大致進行了瞭解,需要詳細報告的也安排在了明天,他才轉而對巡撫衙門展開了問詢。
“孫巡撫,寧波和紹興,這兩個府的官員人選可已定好?”
“已經確定了,都是有經驗的官員。”
“兩府衛所一事……”
陳文說到這裡,在座的相關部門的官員無不翹首以待。
新衛所的建立和舊衛所的裁汰,其中的涉及很多的權利分配。台州和溫州的衛所以及寧波的昌國衛,最終是以海門獨立設縣,其他各衛的轄區劃歸臨近衛所結束的。而衛所下設的軍事設施、屯田和部分衙門,劃歸軍鎮和新衛所使用;而鹽田、舊軍戶等方面,則交由府縣處置,其中不少的舊軍戶就成了鹽課司衙門的鹽丁。
這場瓜分,如果說還有誰是犧牲品,那就是舊有的衛所世襲軍官和侵佔軍屯、鹽田的士紳。而他們,則一概要面臨浙江文武們的“專政”!
紹興和寧波,這兩個府有紹興衛、寧波衛、臨山衛、觀海衛、定海衛和昌國衛等六個衛及其下屬衛所,昌國衛早在去年就已經納入象山縣,其他五個衛的分配就成爲了下一步的瓜分關鍵。
“依舊按照去歲的成例,先派人調查覈實,然後再進行分配。”
“那麼,還是國公府的幕僚、衛所的軍官和巡撫衙門的官員一同調查?”
“正是。”
“那下官回去就挑選適當人選。”
“末將亦是如此。”
孫鈺和衛所的負責軍官重新落座,陳文又詢問了一番丈量田土、海貿及商稅等問題,而後他纔將包括王江、沈調倫、鄒小南等人會在培訓過後成爲浙江巡撫衙門下屬的官員的事情進行了公佈。
然而,對於這些前不久還要重建大蘭山明軍的文官,他們並不很是感冒,甚至就連徐毅、郭志剛等大蘭山出身的文官也僅僅是對於王江的迴歸表現得有些喜悅,其他人則完全無感。
當初,黃宗羲等人重建大蘭山,其目的如何,在場的都是明眼人,一看便知。王江的財計能力浙江無人不知,但是沈調倫等人,尤其是沈調倫,當年寧紹籍貫的文官們還專門派人去請過都沒請來,現在卻巴巴的過來了,能感冒就奇怪了。
這裡面的貓膩,陳文沒有絲毫興趣理會,此間他所關注的早已不是這一小塊地方,而是整個東南四省。
“文官訓練班還要擴大規模,不行就開設夜校,不要怕熬燈耗油,只要別到了需要時沒人就行。”
對此,孫鈺深以爲然。作爲常年主持內政的高官,他的眼界同樣不再如當年。今年浙江明軍在寧紹有了一個近乎於完美的開門紅,北線的軍事壓力消失,就可以集中更多的兵力與洪承疇決一死戰,徹底打破清軍重兵集團的包圍。
去年跟着張自盛來的幾百江西的讀書人,以及文官訓練班培訓的大量備用文官,現如今很多都已經畢業了,卻大多隻能臨時交給一些零散的工作來做,沒有那麼多地方有足夠的空缺。但是即便如此,培訓工作也要擴大,因爲根據陳文分析,今年將要收復的區域很可能會接近於這幾年的總和,總不好出現那等無人可用的窘困吧。
都快要到了下值的時辰,會議纔算是完畢,與會的官員還好趕回各自的衙門下達指示、處理未待解決的公務,加班已經是必然的了。而陳文,則同樣埋頭於公務之中,直到浙江沿海巡航水師那邊的報告送到纔算是告一段落。
“定西侯?張名振想要進舟山城?”
舟山綠營本就有兩個營的水師,再加上鄭家的船隊,巴成功和他的部下們很快就撤離了舟山,踏上了前往福建的路途。當然,也總算是逃脫了陳文魔掌。
鄭泰前腳離開,後腳張名振就過來了,提出的要求只有一個,到舟山城裡找尋其母的屍骸。
這件事情,陳文有些印象,歷史上的明年,張名振、張煌言匯合了總制陳六御重新收復舟山後,張名振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尋其母的屍骸。不過似乎最後好像是沒找到,就連他也陰鬱成疾,病死在了舟山。而張名振的死,後來還被人穿鑿附會說是有可能是鄭成功下的毒,因爲張名振死前原本是打算將部下交給張煌言的,以便於繼續作爲魯監國旗下的明軍,而鄭成功則做主將軍隊交給了當時舟山上明軍的最高將領陳六御統領……
事實如何,已經說不清楚了。從個人的感官而言,陳文出自大蘭山明軍,最開始也是自然而然的繼承了王翊與張名振之間的對立。透過歷史,陳文很清楚,張名振既是忠臣,還是孝子。但是同樣作爲一支明軍的領袖,黃斌卿和王朝先的死必然會讓他產生兔死狐悲之感,所以他纔會始終避免與張名振產生交集。更何況是現如今,浙江明軍集團與福建明軍集團的裂痕生成的時候。
“舟山新近收復,諸項防務尚未完備。張名振想登島,可以,限期半個月的時間,只准帶不超過二十人同行,否則的話,我會派人代爲尋找。”
做出了答覆,陳文卻也知道,即便只有一個人,張名振也必然會登島尋找其母的屍骸。這是性格使然,是改變不了的,只是順着張名振,他卻又想起了那位國姓爺。
由於雙方早有情報上互通有無的機制,陳文在鄭成功與滿清開始議和之初就得到了消息。而這一次鄭泰前來送貨款,更是告訴了他李定國已經寫了幾封書信,邀請鄭成功聯手進攻廣東的計劃。
鄭成功和鄭泰顯然不知道陳文曾經邀請過李定國進軍江西的事情,否則,以鄭泰的商人作風,這事也不會拿出來說得那麼清楚。但是,聽鄭泰的口風,鄭成功似乎對合力攻略廣東的興趣不是很大,尤其是耿繼茂這個傢伙還在福建的時候。
看上去,這件事似乎還在如歷史上那般發展,但是二者之間卻還多了一個潮州總兵郝久尚,滿清的議和條件之一便是把潮州分給鄭成功,而郝久尚在得知大概的消息後竟腦洞大開的打算再舉反清旗幟,拉攏鄭成功作爲福建方向背對背的盟友。
福建如今的局勢很微妙,而廣東的局勢則對滿清越加的不利起來,但是孫可望和李定國卻似乎依舊是在按照原本的軌跡前行,並沒有因爲他的出現而做出太大的改變。孫可望不提,如果李定國真的還是如歷史上那般,新會之戰也就無法避免了,而現在的他更不可能隔着耿繼茂、鄭成功和郝久尚去助李定國一臂之力,那場慘劇當如何避免,實在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良久,陳文也有些餓了,便返回到內院與周嶽穎一同用餐。人說小別勝新婚,見陳文回來,周嶽穎果然是面露喜色,在燭火下更顯明豔動人。
“妾身有個好消息要告知夫君。”
“哦?什麼好消息?”
“先吃飯,吃過飯再說。”
飯早已準備好了,陳文洗了洗手便落座用餐。菜品依舊是那般精緻,味道也一如半月之前。酒足飯飽之後,陳文知道周嶽穎已經躍躍欲試了,便出言問詢。
“妾身,有了。”
女子低着頭,但是音調卻將那份羞怯和喜悅表露得淋漓盡致。
“有什麼了?”
話說出口,反射弧還有些過長的陳文拿起茶盞子將漱口的水吞入口中,隨着口腔內空氣和水的鼓動,反覆衝漱着牙齒。可是到了下一秒,待他反應過來,竟一口將漱口水嚥了進去。
“有了?”
“嗯,夫君出征沒兩日,妾身覺着有些噁心,就找了郎中,郎中說妾身是有孕了。”
事實上,陳文出征前,周嶽穎就已經有這等症狀了,疲憊、噁心、還有一些懷孕之處的徵兆。但她本也是初次懷孕,對此一無所知,只當是身感小恙。況且,那時陳文一邊要嚴密監控四明山周遭狀況、一邊要調集軍隊、一邊還要提防着洪承疇,所有精力都用在即將爆發的戰事上了,她自然也不會因爲這等小事來分了陳文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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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早派人通知我啊?”
“兵行兇險,妾身不敢因此事分了夫君的心思。”
起身走到近前,撫摸着光潔的面龐,陳文單膝蹲了下來,對周嶽穎柔聲說道:“這也是大事。”
“嗯,妾身也是想給夫君一個驚喜。”
當然是驚喜,去年八月初八成親,如今馬上就到六月,沒有進行過任何避孕措施,快十個月了都沒有動靜,他在空閒時甚至懷疑過穿越影響到了他的精子質量。尤其是去年二月成親的吳登科,今年二月時就已經有了長子,更是讓他在困擾之餘,到了晚上也更是盡心竭力了起來……
如今,周嶽穎總算是懷上孩子,對於即將擁有自己的後代的陳文而言,其中的興奮和喜悅,很可能甚至比這個時代信奉着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的人們更加感慨,因爲這個孩子,將是他徹底紮根於這個時代的明證。
將耳朵輕輕湊到了周嶽穎的腹部,哪怕約莫的知道,兩個月的胎兒,其體重也不過只有幾克而已,根本聽不到什麼心跳或是胎動,但也難以阻擋他和周嶽穎一同享受這份喜悅之情。
………………
到了第二天的這個時辰,當年凌遲馬進寶的所在,如今府城中最後一塊尚未重新修復的廢墟,倪良許雖是不解,但卻還是如約來到了此處。只不過,當他聽到約他到此之人的第一句話,卻還是讓他不由得汗毛倒豎了起來。
“倪兄弟,我欲離開此地,赴洪老經略之邀,你可願與我等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