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漢軍八旗正式出現於皇太極時代,在努爾哈赤在世時滿清的漢人武裝只是由諸申統領之漢兵和由漢官統領之漢兵組成的所謂“舊漢兵”,而漢官的統領中爲首的便是李永芳和佟養性。
皇太極成爲大汗後,爲降低八旗旗主對其決策權的干擾和擴大滿清軍事實力的需要,通過歷次針對林丹汗的攻伐和與漠南蒙古的會盟組建起了蒙古八旗,同時隨着歷次的破口、大淩河降兵、三順王和續順公的歸附以及錦州的降軍逐漸將自“舊漢兵”和旗下漢人中揀選出來組建的烏真超哈黑旗擴編爲漢軍八旗。
佟養性是烏真超哈的第一任的昂邦章京,而在佟養性死後,便是由陳文眼前的這位一等精奇尼哈番漢軍鑲紅旗固山額真石廷柱接掌了烏真超哈昂邦章京的職務。此後烏真超哈逐步分化爲八旗,皇太極不斷的提拔和打壓包括石廷柱在內的漢軍八旗將領,以確保這些漢人不至作大,但是石廷柱在滿清朝廷之中,尤其是在漢軍八旗之中的地位和影響力始終不低。
初見石廷柱時,這廝穿了一身普通漢軍的衣服混在俘虜之中,由他的戈什哈將幾匹戰馬上繳給了明軍企圖矇混過關。
但是在明軍的監軍官和軍法官的甄別中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異樣,用陳文看過後的話說,這廝一個普通漢軍卻有一小羣戈什哈在暗地裡保持着護衛,而且這個普通漢軍的年紀已經不小了,看上去還有些富貴榮華多年才養出來的氣度。最無語的是,這些戈什哈還在不斷的用眼神和手勢來警告其他知情的漢軍,似乎是以防着他們告密。
氣氛都怪異到了這個地步,但凡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裡面有不對勁的地方存在。而現在,如此的大人物竟然穿着一身漢軍八旗普通士兵的軍服滾在安遠侯府的大堂之中,尤其是當聽到陳文的調侃時,滿眼的激憤幾乎有若實質一般。
“成王敗寇,今日吾兵敗你手,沒有什麼好說的。翌日我大清滿洲勁旅南下,你的下場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放肆!”
一聲暴喝,尹鉞拍案而起,指着石廷柱就是一頓破口大罵,直到陳文乾咳了一聲才重新坐了回去,但是那滿眼的怒火卻依舊沒有消散分毫。
陳文知道,石廷柱自知必死,故意出言相激,他自是隻當看笑話了。但是此番這廝迫尹鉞甚急,金華也險些失守,好像尹鉞有個孃舅的小兒子纔剛進新兵營沒多久,這回也在防禦戰中陣亡了。幾下子加在一起,也難怪他的憤怒遠勝平常。
“不瞞你說,我這裡正缺戰馬呢,要是那些真韃子再跟你這個笨蛋一樣來上幾次,我就可以放心大膽的殺過長江了。”
陳文的大實話登時聽了石廷柱一愣,隨即便見這廝面露譏諷的說道:“哼,你的兵是不弱,但此番也是趁了我頓兵城下兵鋒已鈍的時機,否則這勝負還在兩說。況且就憑你們這些漢人,也配當滿洲八旗勁旅一擊,還是早早降了,免得死無葬身之地。”
石廷柱的嘲諷聽在陳文的耳中反倒是引了他撲哧一笑,這副“不是大清人,勝似大清人”的嘴臉實在把陳文逗了夠嗆。
歷史上,滿清皇帝與蒙古人就說滿蒙一體,與漢人就說滿漢一體,雖然對蒙古人也有減丁的政策,但事實上滿蒙八旗的待遇比漢軍八旗要好上不少,其中很多方面已經不是多與少的問題了,而是有與沒有之間的區別。
三藩之亂後,康熙朝和雍正朝對漢軍八旗始終保持着戒備和排擠。到了乾隆時,由於八旗人口滋生,滿清強制開除了一部分旗人的旗籍,這些旗人也都是漢軍八旗的,卻不見奴酋弘曆會除了滿洲或是蒙古八旗的旗籍。
再如這個石廷柱,有清一朝除了石家以外,還有佟養性和王國光的家族也自稱是改了明朝民籍,用了漢姓的女真人。然而,即便是在清前期煊赫非常的“佟半朝”雖說是改成了滿洲八旗,但在待遇上卻還是漢軍八旗的那一套,滿清朝廷內部的很多記載中也都是將佟佳氏劃分在漢軍旗裡面,更別說是石廷柱和王國光這種只能在漢軍旗裡面呆着的家族了。
此間石廷柱的這幅嘴臉,至少在陳文看來,如果拉近抗日劇裡在大街上高喊“大東亞共榮”弄不好都能給中國拿了第一個奧斯卡影帝回來。
“看在你都把老子逗笑了的份上,我也叫你明白明白你是怎麼死的,省得下了地獄不知道跟閻王爺怎麼說。”
這兩天根據針對俘虜的審訊,陳文也算是把洪承疇這一次的戰略戰術瞭解了個大概。洪承疇把浙江明軍因爲分地而不可能放棄原有佔領區的底線看了通透,利用這一點他在三路實施進逼,將明軍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而後再以在兵種上佔據優勢的水軍突破蘭江,通過水系將全盤連成一體,同時以漢軍八旗這樣的精銳突襲金華府城,奪取浙江明軍的根本之地,甚至就連進攻哪片城牆他都算計了進去,真可謂是老謀深算到了極致。
不過很可惜,陳文本身也是內線作戰的行家裡手,突破一路以解除威脅是必然的選擇,此番即便是沒有率主力突襲北線清軍,勝負其實也並非是一定之數。
“前段日子,我接到了安華鎮那邊的報告,說是田雄在使用非常規的武器來攻擊堡壘。當時我誤以爲那裡是洪承疇破局的關鍵,但事實證明我確實是上當了。”
陳文的坦言讓石廷柱極其的不可思議,至少在他這些年從未遇上過如此“誠實”的對手,而且還是在浙江清軍中被冠之以狡詐非常的傢伙。可是反過來一想,其實陳文願意把實話說出來,顯然是不在乎他知道了的後果,那麼也就只剩下了一個解釋,一個讓原本就有心理準備的他突然間卻產生了一絲不該有的恐懼。
“或許你會認爲,如果沒有田雄的畫蛇添足,我回不來的話你就能夠穩穩的拿下金華,那你就錯了。”
“根據我在去年年底開始擴建時就訂下的規矩,一旦金華府城受到攻擊,浦江營會第一時間回防,無需再考慮安華鎮棱堡的安危,因爲那裡擴建之後足以單獨面對上萬韃子的圍攻,並且堅持很長一段時間。浦江營的兵力你應該知道,另外我還有一千新兵駐紮在鄭家塢鎮的大營,這些先後趕到金華總能再撐起幾天。而你此番輕兵疾襲,弄得老子在繳獲裡面連一天的糧食都沒看見,又能在城下撐幾天?”
聽到這裡,石廷柱立刻意識到了洪承疇的這個計劃的漏洞到底在哪,而這個漏洞在此之前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並非是藏的過於隱秘,而是漢軍八旗的威名讓他們忽略掉了這一切,非常自然而然的將其忽略掉了。
“洪承疇以爲金華府城在通遠門那一帶的城牆修繕程度很差,扛不住漢軍八旗的炮擊,而城牆垮塌後我浙江王師的守軍自然喪膽,也根本擋不住你們這些假韃子。”
“不可否認,他計算的沒錯,正常情況下確實會是這樣的,但是你們都低估了我浙江明軍的戰鬥力和戰鬥意志,或者說你們在那些漢官在這些年裡的吹捧中已經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說句明白話,就憑你們這些韃子,也配在浙江與我這支以戚帥成法練兵的大軍交手,太過不自量力了吧!”
看着已經坐倒在地上,汗出如漿的石廷柱,陳文滿臉的厭棄,揮了揮手就由着那些親兵將石廷柱重新押會到了安遠侯府專門關押要犯的大牢。而他,則繼續爲重返衢州,爲衢州府城解圍的計劃做着準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