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抵近到五十步之後步兵便發起了衝鋒,而在此之前,南塘、神塘和近衛這三個營的騎兵就已經出動,與清軍騷擾側翼的騎兵纏鬥了起來。
清軍派來騷擾側翼的騎兵實在不少,這本就是他們最大的優勢,只是由於此地的地理環境所限纔沒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但是以騎射騷擾還是手拿把攥的。
大隊的騎兵斜拉拉的策馬自距離明軍側翼的長槍林五六十步左右奔馳而過,扭腰勁射,即便是馬背上顛簸起伏和戰馬的高速移動使得他們的精準度大爲下降,但是大批的箭矢還是掃向了明軍無甲的戰兵,而明軍也只得將側翼各隊轉而面向清軍,由着長牌手和藤牌手來進行防禦。
明軍騎兵出動之前,只有那些步弓手和火銃手才能對那些騎兵進行反擊,但是高速的移動往往導致了他們的射擊成空,壓力始終無法降低。直到明軍的騎兵出動,分走了大部分騷擾的清軍騎兵的注意力後,他們才總算是在對射中將逆勢扭轉了過來。
只是每一次的交鋒,雖然明軍的騎兵也都經過嚴格的訓練,戰法也與清軍大有不同,但是經驗和數量的差距還是使得他們在數量上不斷的降低。幾乎每一次的交鋒都會有或多或少的明軍騎兵落馬,清軍雖說也不好受,可是數量上的優勢過於巨大,總比明軍的騎兵更能耗下去。
與此同時,明清兩軍的步兵近在咫尺,鳥銃的銃口與明軍的長牌手之間的距離也不過只有數步之遙,可謂是呼吸可聞。其實別說是這個距離了,就算是三十步鳥銃依舊可以破甲,遑論雙方的步兵都沒有披甲的此時此刻了。
隨着軍令的下達,清軍的鳥銃手取代了第二排那些用以補充第一排的刀盾兵的位置,待分屬的各個牛錄章京下達了命令,前排的刀盾兵在盡力的擺脫掉明軍長槍的攻擊後便蹲了下來。
鳥銃的尖嘯響起,石大牛在看到清軍將鳥銃手換上來的一刻便意識到了接下來的戰法,此間無關聰慧與否,從四明山殿後戰至今每戰必與,這點兒經驗和反應還是有的。甚至不僅僅是他,這三個老兵遍地的營頭很多士卒都下意識的向長牌手身後靠攏,即便是沒有反應過來的當聽到隊長的呼喝也身體也不自覺的進行調整。
只是清軍的動作實在不慢,鳥銃射出的鉛彈更是瞬間即至,很多士卒還沒有來得及縮回身子,恢復到縱陣的狀態便已經在硝煙中的還擊打倒在地,其中更有被直接射中面門,當場陣亡的。最前面的鴛鴦陣殺手隊和長槍陣殺手隊多有士卒被清軍射中,不是負傷,就是當場被射中了要害陣亡,明軍的攻勢不由得爲之一頓。
仗着經驗更爲豐富,石大牛以着最快的速度蹲了下去,並以着他的長牌擋在身前,將軀幹遮蔽在了後面。但是即便如此,一發鉛彈還是射穿了他手中抱着鐵皮的長牌,並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明顯的豁口。
忍着疼痛,石大牛見只是皮外傷便連忙四下掃視了一番,左右的幾個隊傷亡天差地別,有的已經哀嚎着躺倒了一片,有的則僅僅是受了些或輕或重的皮肉傷而已。
清軍的戰法明軍早已適應,但是這等新近琢磨出來用以對抗明軍的卻從未有見識過,確實也打了明軍一個措手不及。可是待硝煙散盡,出現在他和其他明軍眼前的卻是更爲驚人的一幕,
由於清軍的那些長槍手則完全成了擺設,只能待在陣後不知所措,刀盾兵就徹底落入了被明軍壓着打的窘境。中軍和右翼的清軍都是從北京調來不過一個多月的,對於這種戰法還不熟悉,況且人皆有自保之心,當面明軍那密集而瘋狂的突刺還應對不暇呢,軍官的命令往往就被他們慢了一拍執行。
平日裡,慢一拍也就慢一拍了,畢竟清軍本就是強烈依賴個人武藝的戰法,可是這一次卻截然不同。命令一經下達,鳥銃手本就沒有瞄準的習慣,條件反射一般的扳動槍機射擊,倒是不少的刀盾兵被自家的火器擺了烏龍,紅的白的撒了一地,愣是把交戰正酣的明清兩軍步卒嚇了一跳。
一時間,也只有左翼的那些杭州駐防八旗因爲此前訓練過幾個月,前排的刀盾兵在接到命令後顧也不顧明軍的攻擊就立刻蹲下,防止誤傷,但卻也被明軍趁勢完成了一波收割。
各隊傷亡不一,由於戰法沒有見過,基層的軍官反應也不盡相同,甚至就連那些哨長、局總或是營官的反應都天差地別。有的隊還在讓火兵或是火銃手填補陣型,有的則已經開始和後面的步兵隊進行調換了,更有的則乾脆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把火器隊調了上來,對上了當面的清軍連瞄準也不瞄準就是一頓齊射。
張益達所在的神塘營處於明軍的左翼,面對的則是清軍的右翼,剛剛清軍的射擊使得他們隊前排的殺手隊一口氣倒下了四個人,兩個輕傷,一個重傷,還有一個直接被清軍打死。他們所在的步兵隊的隊長乃是個護犢子出了名的傢伙,眼見着那麼多的傷亡,便立刻將火器隊調了上去,照着對面的清軍就是一頓抵近射擊。
步兵的進攻還要前進刺殺,火器隊裡面的火銃手早已裝填完畢,步弓手更是拈弓搭箭便可以對着清軍的臉射擊。只是這一輪下來,當面的鳥銃手倒下超過一半,就連那些蹲下還沒站起來的刀盾兵也有幾個倒黴蛋兒被殃及了池魚。
只是片刻之後,營官的命令已經下達,戰鼓再度響起,三面營旗不約而同的向前傾斜,這是全線發起進攻的號令,衝鋒的任務自然也輪不到他們這些火銃手了。
身在陣中,陳文很清晰的看到了清軍的新戰法,確實爲之一驚,但是戰鬥到了這個時候,氣溫越來越高,原本就比清軍要疲憊的明軍的體力定然會下降得更快。而此時,原本就已經處於精神超越肉體的明軍一旦在攻勢受阻和燥熱中士氣開始下滑的話,那麼崩潰也將在一瞬間就爆發,勢必將不可阻擋。
必須保持進攻,並且儘可能快的結束戰鬥,吹響了總攻的號角,明軍的三個戰兵營已經顧不上前排的陣型是否完整,藉助於長槍壓倒性的長度立刻就發起了總攻,就連金華府城裡調來的那兩百餘騎也吶喊着衝向明軍的右翼。
“殺劉之源啊!”
吶喊聲震天動地,正面戰場上明軍的那三個營幾乎是不顧傷亡的撲向了清軍,利用陣型和兵器的優勢立刻就將清軍打得節節後退,就連那些騎兵也趁勢展開了反撲,清軍距離崩潰只在這一線之間了。
從交戰之初,這支無處不透着詭異的明軍便始終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原本以爲可以依靠這支清軍的經驗和堪戰來堅持到明軍崩潰,可誰想到,先一步瀕臨崩潰的反倒是清軍而非遠道而來的明軍。
石廷柱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一切,因爲他的部下,這些牛錄中充斥着從軍十年以上的老兵,都是軍中的瑰寶,但是面對眼前這支成軍纔不過兩年有餘的明軍卻始終被吊起來打,沒有任何以力破之的希望。
明軍的總攻驟然而起,甚至就在他剛剛還寄予了厚望的射擊之後,清軍的步兵已經沒有自行逆轉局勢的可能了。所幸他手中還留有一支騎兵存在,那些出自杭州駐防八旗的騎兵正在等待着他和劉之源的將令,雖然地形所限,但他相信,這支騎兵必可以將局勢重新扭轉過來,哪怕只是讓明軍的攻勢稍緩,他的這支大軍得以撤出戰場應該也足夠了。
想到這裡,石廷柱便向劉之源點了點頭,後者毫不猶豫的跨上了戰馬,率領着近千的鐵騎勢不可擋的向清軍的左翼,那片兩軍騎兵纏鬥的區域奔去。
奈何片刻之後,石廷柱剛剛收回了指向騎兵的視線,在身邊部將的驚呼聲中,一眼便望見了金華府城方向,滾滾的煙塵裹挾着一片旗幟的海洋正向着此間而來。而他清晰的記得,明軍在金華府除了已經被打殘了的東陽營外,還有一支名爲浦江的營頭,駐紮地就在越過金華府城的方向。
“大勢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