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防爭奪戰的關鍵在於城牆和城門,殺上了城牆,就可以佔據制高點,來遏制守軍的反撲,從而使更多的軍隊衝上城,逐漸在人數上壓倒對手。而城門,則更是關鍵的關鍵。城門掌握在攻方的手中,就可以利用這條平坦大道了來將軍隊迅速的開進來;若是掌握在守軍的手中,則可以出兵騷擾。如果被攻方殺進了城,一旦陷入到巷戰,基本上就是拖時間了,能夠將攻方反推出去的可能,幾乎可以說是不存在。”
城牆坍塌的巨響已經開始散去,遠處的張恭彥猛的想起了這句前不久講武學堂裡教官曾經說過的話語。
決定留在浙江,乃是因爲張恭彥看到了這支明軍的與衆不同之處,但是相比去做一個文官,這個儒生更渴望着能夠投筆從戎,於是乎便被陳文安排在了浙江講武學堂的參謀科學習參謀作業。畢竟當代可憐的識字率擺在這裡了,武將可以文盲,但是參謀什麼的可是不能的。
自從進入到講武學堂之中,張恭彥就渴望着有一天能夠真正進到軍中,爲驅除韃虜的偉業建功立業。可他沒想到的卻是,這第一次的身臨戰陣,竟然會是這麼個情況下。
城外清軍的歡呼聲響徹雲霄,他們似乎已經認定了這金華府已經不可能再抵擋下他們的攻勢。事實上,他們的信心確實有着依據,但卻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放棄抵抗,在他們這些給韃子爲虎作倀的漢奸面前束手就擒。
身邊並肩而立的皆是同窗,這些學習參謀作業的同窗有的是從軍中簡拔而起的,一般在學習的同時還在抓緊一切時間識字,有幾個熟識的還多次向他討教過;有的則是讀過書、識得字的,在心裡其實不太看得起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只是現在卻多有流露出畏懼的神色。
“同窗們,我們是大軍的督戰隊,這條線,就是死線,逃兵想過去就砍逃兵,韃子想過去就殺韃子。寧可在這條線之前站着死,也絕不在這條線後跪着生!”
浙江講武學堂,這座浙江明軍的軍官訓練基地,還在這裡的學員都是在軍中沒有軍職的,但是他們依舊站了出來,來盡這一份職責之外的道義和使命。
片刻之後,飛揚的塵土散盡,清軍很清楚,眼下城牆已經破了口子,就等於是在上面開了一座更爲巨大的城門,只是這座城門起伏不平,不利於騎兵突進而已。當然,進入了巷戰的階段,騎兵的用處也僅限於快速襲擊一些要點罷了,而現在他們擁有着絕對的兵力優勢,只要步卒殺進去就可以結束戰鬥了。至於殲滅了明軍以後……
“破城之後,三日封刀!”
屠城二字雖未出口,但是每一個清軍都能夠聽得出石廷柱的意思。姦淫擄掠,這是最可以激發軍隊獸性的辦法,而在石廷柱看來,這種獸性可以極大的激發戰鬥意志,他的那些主子們歷來就是這麼幹的。
二度爆發,較之先前更加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大隊的清軍開始踏着堅定的步子結陣向那片數十米寬的缺口走去,而更多的清軍射手和那些火炮則開始掃蕩城頭,意在壓制明軍對缺口的火力壓制。
大隊的清軍緩緩的走近到那片缺口,順着缺口的斜坡向城內衝去,可是在他們面前的,卻是一支兵員比他們要少上一些的明軍已經佔據了缺口位於原來城牆位置的制高點,擺出了防禦的姿態。
眼見於此,這一支清軍的指揮官,漢軍鑲黃旗牛錄額真秦繼武連忙驅使着陣後的鳥銃手上前,而明軍中的火銃手和弓箭手也毫不示弱。
已近六月,浙江的天氣使得明清兩軍都沒有披甲,可是即便如此也還是大汗淋漓。戰場上,只是一片穿着黃色鑲着紅邊兒頂着“避雷針”軍服的清軍與身着火紅色軍服頭戴笠盔的明軍瞪大了雙眼,咬牙切齒的對峙着。
轉瞬之後,兩軍衝上前的射手便完成了第一輪的對射,雙方盡皆被射倒了十數人後,斜坡上的清軍刀盾兵上前扔出了一陣標槍、飛斧,便吶喊着衝了上去。
缺口處的對射完成,明軍的射手便退了回去,而也就在這時,戰鬥經驗更爲豐富的漢八旗軍便趁着這個功夫衝了上來,佔據了一塊較爲平緩的制高點,與明軍廝殺成了一團。
衝上制高點的牛錄是杭州駐防八旗的老部隊,他們在浙江日久,天氣也更爲適應,所以第一波的攻勢自然由他們衝殺。其實,這也是最爲穩妥的,因爲他們在杭州見過提標營的徐磊的那支鴛鴦陣是如何輕而易舉的擊潰另一支提標營的,雖然自信尚在,作戰經驗也更爲豐富,但也不至於因爲無知而作出愚蠢的舉動。
衝上了平坦的制高點,漢八旗軍的第一排連忙合攏成一個盾陣,清軍的刀盾兵密密麻麻的站在成一排,以着盾牌來進行防禦,絲毫沒有盲目的衝上去破陣的打算。
格擋、削砍、甚至是強奪,前排的清軍面對明軍的長槍陣毫不示弱,而崎嶇不平的缺口不僅使清軍的衝擊速度減慢,明軍的陣型也遠不如以往在平坦地段野戰時那般整齊。然而,這一寸長一寸強,明軍的一丈五尺長槍配上長牌手的組合同樣不是清軍能夠輕易撼動的,一時間反倒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鳥銃手,上去!”
拔出腰刀的秦繼武言罷,另一隊早已完成了裝填,只是火門蓋沒有打開的鳥銃手便持着槍走了上去,很快就越過第二排的長槍手。
“第一排,蹲下!”
前排的分得撥庫什大喝一聲,只見那些清軍便嘩的一下子蹲了下去,將那些鳥銃手漏了出來。
“嘭”的一陣,鳥銃噴發出了火焰和硝煙,也將一粒粒鉛彈在了明軍的戰陣上。饒是剛剛注意到清軍把鳥銃手重新調了上來,明軍已經轉而進入防禦姿態,卻還是有幾個長槍手被射倒在了地上,由後面的火兵拖了下去。
清軍射擊完成的片刻,明軍立刻將陣型換了回來,並向着硝煙即將散盡的清軍發動了又一輪的刺殺。奈何這支清軍卻是由遼東漢人組成的牛錄,清一色打了十幾、二十年仗的老兵,在鳥銃手射擊完成的一瞬間他們又將盾陣重新組了起來,只是在硝煙中無法確定明軍刺殺的位置才被捅死了十來個在當場,而後也由着後面的刀盾兵重新補上了戰陣。
就這樣,清軍的刀盾兵以着盾陣,憑藉着個人的武藝和這些年積累下來的經驗來格擋、削砍明軍的長槍,間或還會有鳥銃手衝上來射擊一輪。明軍那邊,則憑藉着長槍陣的厚重來死死守住缺口的制高點,士卒傷亡便會由輔兵拖下去,換上後面的士卒,而那些弓箭手則在不停的仰射,火銃手則是想方設法的找尋着位置來進行射擊。
一時間,缺口的位置,竟成了絞肉機一般,吞噬着明清兩軍的士卒。無論是清軍的主帥石廷柱和劉之源,亦或是其他的清軍都沒有想到,甫一接觸戰鬥就立刻進入到了白熱化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