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衢州、在處州、在安華鎮,明清兩軍的對峙態勢早已形成。大半個月過去了,雙方無論在哪一條戰線上都沒有出現任何實質性的突破,甚至除了安華鎮那座堅不可摧的堡壘外,就連任何突破這僵持局面的意圖都沒有展現出來。
這等狀況可謂是極其的不正常,作爲攻擊的一方,清軍只是那數萬戰兵和倍於這個數字的輔兵每日消耗極爲驚人,對於清軍而言乃是一個極大的負擔。
況且,大軍堵在明軍的門口,無論哪個方向的糧道都不短,而這一路上的人吃馬嚼,糧道越長損耗就越大。
或許,東線清軍較少且有甌江運輸糧秣,而北線清軍則可以依託浦陽江進行流通。但這兩路都不是此戰的主力,清軍在衢江西岸只是戰兵就集結了近三萬,而自江西到前線的糧道更有數百里之遙,哪怕到最後的一段有常山港的水運存在,這一路上的消耗也是難以想象的。
相較之下,清軍還可以通過去打鄉間的草谷來補充軍需,而明軍這邊,眼下不只是對峙還在繼續,更是背上了江山和常山兩個縣城百姓的大包袱,糧食的庫存哪怕是在佔領區花費重金極力收購糧草情況下也早已入不敷出了,只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斷糧。
軍無糧則散,這是兵家至理,陳文自是心急如焚,尤其是每當看到那些來自於各縣的倉儲報告的時候,就更是如此。
然而,軍隊的糧食配比不可減少,那些難民如果放任自流也會導致更大的損失,眼下也只能這樣消耗下去。
事實上,爲了防止造成禍亂,陳文和孫鈺經過商議將那些難民中的壯勞力組建成了大大小小的民夫隊,分散到各縣協助加固城防、搬運物資等事。而那些民夫也能夠得到一份額外的口糧用以養家餬口,也算是一舉兩得。
這段時間,湯溪和龍遊之間的難民營裡,由於壯勞力都被明軍掌握在手,分於各地,百姓之間即便是有着或大或小的矛盾也不足以激化成變亂,而他們能夠得到明軍的賑濟,也無不稱頌陳文和負責此事的孫鈺有着菩薩般的心腸,更有甚者甚至還給陳文和孫鈺立了長生牌位,以感念這份恩德。
“以中國百姓之良善,若是還能官逼民反的話,那些貪官污吏也配活在世上?”
在陳文看來,那些百姓竟然將災年的賑濟看作是無上的恩德,殊不知這本就是國家的責任,否則在道義上又有什麼資格去徵收稅賦。即便是從功利上講,羊毛出在羊身上,老百姓都死了,官府又找誰去收稅呢。
對此,孫鈺深以爲是,只是他們卻也知道,眼下並非是憂心此事的時候,還有更多的大事需要他們去做。而首先的,便是設法打贏這場反圍剿,否則也就沒有什麼未來了。
民政和軍需上,孫鈺、顧守禮以及如徐毅之流的官員們在如今的浙江明軍的後勤體系中始終在竭盡全力的使陳文無後顧之憂。
內無掣肘,纔會有對外施以全力的可能,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而現在,陳文的對手似乎也與他在這一點上沒有太大的參差,且實力更爲雄厚,所以他只能設防另尋良機,找到一個突破口才可以將局勢反轉歸來。
由於其他各線即便是徹底扭轉過來,對大局的影響也是極小,因爲清軍的主力就在衢江對岸,那支規模龐大的大軍纔是最具威脅的對手。可是清軍始終嚴守衢江,他的大軍也不可能飛渡過去與之決一雌雄。
這些日子下來,陳文始終在琢磨着要不要示敵以弱,暫且將大軍撤走,引誘這三萬清軍過江。但是仔細一想,現在衢江的水道上只有明軍的水營,明軍退了,水營也退了,眼下平緩的僵持局面下,如此誘敵也實在太過明顯了,只怕任誰也不會相信。
除此之外,同樣是軍無糧則散的道理,清軍的糧草補給的困難程度要遠勝於他。既然如此,若是跳到外線,能夠斷起糧草想來也可有奇效的策略。
事實上,閩北和徽州的道路不好走,如此規模的清軍的糧草肯定是由江西運到軍前的。而江西進入衢州則必走廣信府,只要設法繞過去,將清軍的糧道攔腰斬斷,甚至是將其屯糧的要地一把火燒了,這支清軍也勢難繼續堅持下去。
但是轉念一想,清軍的屯糧重地在哪,糧道是如何佈置的,以及廣信府的大小道路的走向,這些他幾乎都是一無所知。甚至即便是把張自盛那等江西的地頭蛇找來,只怕也未必能夠對往常少有活動的廣信府做到了如指掌吧。
況且,有道是歸師勿扼,圍城必缺。清軍確實還是封建軍隊,比起他手中的這支戰鬥力參差不齊的大軍要差上一些。但是面對餓急眼了的清軍回師,那支只是戰兵就有近三萬人的大軍,七個營全齊或許還有一戰之力,手裡只有這幾個營的兵馬實在不得不珍而重之。
類似的計劃,陳文和他的參謀司推演過無數次,但是這支清軍主力利用地利嚴防死守的情況下,明軍確實難以在此突破。既然如此,那麼他也只有設法另闢蹊徑,不過在此之前,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親力親爲。
永曆七年五月十四,陳文帶領着幾個衢州府城的幾個文官親自到南宗孔廟祭孔。在眼下這樣的局勢下,祭孔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合時宜,但是此舉也同樣可以凝聚人心,至少此前孫鈺前不久就曾做過,而求神拜佛在這大敵當前的狀況下也是極爲正常的。
只不過,在陳文看來此舉除了凝聚人心外,卻也有着更爲重要的目的。比如,讓清軍知道他還在衢州,並沒有離開此地。
衢州乃是商賈雲集之所,說這裡面沒有滿清的探子任誰也是不信的,所以此番祭孔,雖然沒有刻意的大造聲勢,但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城內的風聲已起,知道的人卻也不在少數。
祭祀孔子,陳文也是請了還沒有承繼翰林院五經博士的孔衍楨來主持祭祀。其實陳文對於孔家頗爲不滿,除了此前向滿清求取官職的事情外,孔衍楨原本他也已經幾乎是說動了,可是孔家的那個族長卻把孔衍楨加入華夏復興會的事情攔了下來。原因無他,孔家南宗想要在義理上保持中立的地位,不想摻和到陳文的那個不夠溫和的組織裡面。
爲求自保,這本是無可厚非的,至少比起北宗,南宗在氣節上已經要強上太多了。而且陳文也不是梁山好漢,不能看誰有用就設法拉上山來,所以這事情自然而然的也就不了了之了。
拜祭了孔廟,陳文在孔家吃了頓便飯,到了晚上又宴請了本地的士紳,直到把這些人喝走了他才大搖大擺的往這些日子以來的臨時行轅——城外用以與府城形成掎角之勢的大營而去。
推杯換盞的過程中,南塘營已經在潛行了一段距離後登上了運兵船,順流而下。而陳文趕回大營後,他手中的近衛和神塘二營也正在啓程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