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曆六年十月十五,圍城已過一月,數日前,城外的土地和護城河的河道經過了數日的暴曬後,明軍開始挖掘地道進行穴攻爆破。
由於地道太寬會影響工程質量和進度,同時也會影響到爆破的效果,於是陳文便命令來自於南塘、義烏和鎮直屬營的三支工兵隊帶着部分民夫分別開挖,同時也是在防備清軍的一些守城之法,爭取一次性直接破開城牆。
依仗着人力資源的寬裕,明軍以着十二個時辰分作三班倒的方式日夜不停的向前掘進。而城內的守軍,似乎還不如上次圍攻龍遊時的那般,連開炮轟擊的舉動也無,若非城頭上每日還有人巡邏、守禦的話,這座衢州府城與死城又有何異。 щшш● t t k a n● ¢〇
作爲陳文麾下的第一個工兵隊長,已經進入了參謀部任職的趙遷守備參加過這支明軍歷次作戰中的工兵作業,鐵蒺藜、陷馬坑、壕溝之類的手段沒有他玩不純熟的,此番更是肩負起了監督工兵隊作業的任務,同時充當掘進爆破的總負責人。
只不過,相比其他工兵作業,放崩法上面他和其他工兵軍官、士卒沒有什麼區別,都只是在金華老營進行過相關訓練而已,從未真正意義上炸塌過哪座清軍駐守的城牆。
其實上一次圍攻龍遊,他親自率領的工兵隊已經把城牆的地下部分挖出了個缺口,甚至就連裝載着火藥的棺材也安放完畢,只差封上引爆室和佈置引線就可以爆破了。可是誰知道,清軍竟然在城內爲了逃出城的船隻而自相殘殺了起來,結果他們不光是沒有把城牆炸塌了,還得把地道重新填實,白非了那麼多天的苦功。
事後,陳文雖然還是對軍功做出了獎勵,但是自覺着破城的首功因爲馬進寶和那些反正的清軍而失之交臂,工兵隊自軍官到士卒大多憋了一口氣,所以這一次爆破衢州府城,他們更是下了大氣力,工程進度也比預計的要快上了一些。
經過了數日的土工作業,三支工兵隊已經不同程度的接近了目標,根據三個工兵隊長的彙總和趙遷親自下地道查看,不出意外的話,今天熬一個通宵就可以在城牆下面挖出一個缺口,最晚明天中午,最早明天一早,應該就可以點火爆破了。
勝利就在眼前,按照規定,趙遷完成了這次的查看後需要趕回大營,將情況報知陳文和參謀部,以便安排負責殺進城壓垮抵抗的步兵隊的出擊次序。
今天應該是在這座堅城城外的帳篷裡住的最後一夜了,一旦想到這裡,趙遷就想起了家中懷着孩子的媳婦,拿下這座城池後,大軍還要再儘量擴大一些佔領區,年前應該就能回到家中團聚了。
………………
此刻已是入夜時分,衢州府城內如死一般寂靜,偶有巡邏的守軍也只走那些大道,畢竟誰也不願意在這大晚上的去那些僻靜處,萬一碰上些冤魂出來索命可怎麼辦啊。
十天了,停止施粥已經十天了,勒緊了褲腰帶,每天儘量少吃粥多喝水,即便如此,到了今天榮虔家的糧食也已經吃得還剩最後一頓稀粥了。其實,家裡能拿出去換糧食的稀罕物件還有些,奈何現在的衢州府城裡面糧食卻是有價無市,圍城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眼下只有守軍和協守的民夫還有口粥喝。
事實上,絕大多數的百姓並沒有榮家那般幸運,能夠積存些下一些糧食。賣兒賣女在這一向富庶的衢州府城裡早已不鮮見了,不少人家爲求一口吃食不惜讓家中待字閨中的黃花閨女出去接客,甚至傳出了易子而食的風聞。
城裡的無賴子們開始趁夜打劫,就連一些守軍和協守的民夫在下值後也做起了強人和盜賊的營生。據說,有些強盜不光是殺人劫糧、劫財,還要****殺人,更有甚者還要把殺死的人煮熟吃掉,以節省下糧食多撐幾天。
榮虔的家雖然離縣衙不算太遠,偶爾也有成建制的守軍巡邏,但是他和他的父親,家中唯二的兩個男人也絕不敢掉以輕心,每天晚上都要持着菜刀、扁擔守夜,以防賊人殺進家中作惡。
從前天晚上開始,他的老孃和妹妹就已經不再吃飯了,只靠着喝水維繫生命,若非他的妻子還要奶孩子的話,大概也已經開始辟穀了。這一切,爲的便是讓他父親和他能夠多吃一口,否則這一家子弄不好都要成了別人的口中食,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官府是不可信的,這是他在湖廣總督衙門裡做那個人微言輕的幕僚時就早已總結出的經驗。
什麼有官府一口吃的就不會餓到百姓,那些大官兒的家中每天不管是有飯吃,甚至還在輕歌曼舞中飲酒作樂,就是那些小官和吏員也沒有餓到肚子。至於那些守軍和被帶壞了的協守民夫們,沒有吃人的已經算是好人了。
或許,逃出城,或是這座城池換個主人,也許對老百姓來得更好。至於明軍軍紀敗壞的傳聞,榮虔已經徹底將其定性爲謠言,而且據他所知,很多他認識的百姓也都信不過這些明顯是從官府那裡傳出來的言論。
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人出來串聯放明軍入城,無非是守軍和協守的那些丁壯還都在官府的控制之中,同時攝於滿八旗的戰力和野蠻,否則這城池早就易手了。畢竟這城裡面的守軍和民夫也多是衢州本地人,官府裡面的那幫外鄉人終究人數太少,權威抵不過生存需要的情況下,他們根本不是本鄉本土人士的對手。
如今城中的狀況,陳錦可謂是瞭如指掌。一切如他和他的幕僚們預料的那般,城內的抵抗已經在飢餓的分化瓦解中再無力組織起來,這幾萬人已經變成了兩腳羊,差的只是屠刀一揮。
在陳錦的記憶中,大淩河之戰前的七月末,城中原有三萬餘人,到祖大壽投降時的十一月初,僅剩下一萬一千六百八十二人,馬三十二匹。長達三個半月的時間不過減少了三分之二而已,守軍的兵力並沒有損傷過大,死的都是些商民而已。
而眼下,衢州府城的人口總量陳錦沒有進行詳細的調查,但是最少應該也得有大淩河的兩倍以上。他手中有三千清軍和一萬民夫,慢慢吃的話,應該會比大淩河撐的時間長上許多,四、五個月想來應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那時,賄賂應該早已送到京師的權貴手中,即便援軍始終無法解圍,藉着明軍不熟悉水文狀況,逃出去還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