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兩日,張自盛的糧草也在急速的消耗着,然而還沒等他做好準備與瀘溪方向的清軍決戰,便得到了清軍從南昌贈兵的消息,而且據說很快就能抵達。
一出一進,這是應有之意,但是這樣一來那份擊潰當面清軍後以此爲根據地再造聲勢的計劃便徹底泡湯了。爲了防止再度被清軍包圍,陷入糧盡軍散的可能,那麼便只能轉戰他處,而地點他也很快便選定,那邊是臨近衢州的廣信府與福建建寧府交界的武夷山區。
只不過,身後那些必然會尾隨而來的追兵還需要解決一下,同時也要籌措一下移鎮所需的糧草,所以他和他的軍事龔繼榮在商議後決定冒一次險,到臨近的福建邵武府光澤縣“借”些糧草。
與此同時,張自盛派出的信使也已經出發,只是想要找到陳文還需要越過浙江清軍嚴防死守的衢州西部,並非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容易。
衢州一府五縣,其府治位於中部的西安縣城內,這個縣和金華府的金華縣一樣屬於典型的附郭縣,便是縣沒有專門的縣城,而是和府城在一座城池之中。這種情況在中國古代很是常見,甚至很多府城都是兩、三個縣同在一座府城之中,比如杭州的仁和、錢塘,蘇州的吳縣、長洲、元和便是例子。
衢州府城位於衢江之畔,西面是衢江,北、東、南分別有名爲鬥潭、東濠和南湖的護城河。由於其毗鄰衢江,陳文暫時也只得將其他三面包圍了起來,而西面則只能空了出來。
只不過,清軍依仗衢江使明軍無法徹底圍城的好日子估計持續不了多久了。隨着馬進寶的那次火併,衢州水營損失頗重,倒是明軍的水營在未與其一戰過的情況下實力反而實現了超越。於是乎,陳文在拿下龍遊縣城後便讓報捷的使者帶去一道命令,便是讓金華鎮鎮屬水營攜帶此前準備好的糧草輜重沿江西進,以龍遊作爲軍需中轉中心,隨後便直抵衢州府城,將此地團團圍住。
估算一下日子,信使大概早已抵達,估計用不了幾天那支“運輸大隊”便可以趕到衢州壓制清軍更爲專業化的衢州水營了,而他也打算利用那位從不創造財富,僅僅是民間財富的搬運工的馬進寶總兵官的私產中的一部分來建造更多、更大的船隻來裝備水營。
………………
如陳文所想,報捷的使者在數日前就已經回到金華府,就連金華鎮的水營在將軍需裝載完畢後也在前天緊隨着陸路行進的增援部隊啓程出發。如此一來,整個金華府也只剩下各縣的守備部隊以及駐紮在義烏鄭家塢鎮的那半個東陽營。當然,還有剛剛接受招安,開始奉監國魯王殿下爲皇明正統的那支羅城巖白頭軍,不過現在的這支軍隊則換了個馬甲,改叫做浙江巡撫標營。
相比前往義烏、浦江時那個姓尹的團練總兵的不識相,招安羅城巖白頭軍的事情很是順利,這和陳文與周欽貴等人始終在收編問題上談不妥有着很大的關係。而曹從龍在瞭解過雙方會面的詳情後,更是幾乎在同時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矛盾所在。
周欽貴等人無非是想要藉着大小相制的祖制來保住對麾下將士的封建權力,不至於被陳文親手訓練起來的金華鎮明軍淹沒,而陳文則是要將軍權集中起來,保證事權的統一。這樣的結果便是在金華明軍圍困下日漸衰落的周欽貴等人和他派去的使者一拍即合,因爲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其在生存下去的同時擁有比較高的獨立性。
在曹從龍看來周欽貴等人的要求並非無理,以文馭武和大小相制,這是保證武將不至於犯上作亂的基礎,而陳文的企圖卻是要將權柄集中在他一人之中。如此一來,此人勢必將會擺脫文官的控制,早晚會出大亂子的。
關於陳文,曹從龍第一次聽說這個武將的時候還是在舟山,王江派去報捷的使者在大殿上繪聲繪色的講述自陳文上山後那幾個月的事情。
一個受人之託報信的使者毅然留在了幾乎全無倖免可能的大蘭山上,通過謀劃和編練強兵硬生生的在不可能中尋求到了一線生機,可是卻在最後關頭遭遇排擠和懷疑,最終導致了那場慘敗。而就在慘敗過後,還是這個武將,竭盡全力掩護百姓撤退,甚至不惜殿後於數倍於己的清軍進行了那場幾乎全無獲勝可能的血戰,結果卻取得了一場數年未有之大捷。
曹從龍清晰的記得,當時他和張肯堂、董志寧、張煌言等人一樣,是如何的彈冠相慶,又是如何的吹捧陳文的韜略和武勇。至少在那時的他看來,陳文雖是武將,但卻是王翊的部將,與文官集團有着天然的親近,完全可以作爲遏制張名振等勳貴的盟友。
可是隨着他懷揣着任務來到金華府,看到的卻是這個武將在王江降清之後已經開始擺脫文官的控制。這等情況很是不妙,可若僅僅因爲這個,曹從龍卻也沒打算過拿這個國朝新晉名將怎樣,只要他願意迎魯監國登岸,擺脫眼下的困境,這個人還是可以作爲朝中的政治盟友存在的,就像此前的王朝先那般。
然而,這個武將卻全無忠君之念,滿腦子只有金華府這一畝三分地,全然不顧主上的困境,絕非忠信之人。此時此刻,陳文尚在圍困衢州,等待已全無意義,也唯有他親領大軍光復台州纔有機會迎魯監國上岸。
回到了原爲巡按御史行臺的浙江巡撫衙門,在這不年不節的五月裡曹從龍竟然每天都能頻繁的聽到爆竹聲,似乎從明軍光復龍遊縣的消息傳來便開始了。有錢人點火藥的爆竹、煙花,沒錢的則直接燒竹子,甚至更有大批百姓出城上墳,將紙錢撒的如北地落雪一般,似乎不這樣做便不足以表達的他們喜悅之情,也不足以將這個好消息告知那些枉死的親朋故舊。
來到金華已有兩月,曹從龍對於那場金華之屠和此後馬進寶的橫徵暴斂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先是幫兇,後爲首惡,馬進寶被陳文生擒,金華百姓歡呼雀躍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可若是長久下去,民心在武人而不在主上,也必是國朝禍患無疑。
當前的困境,未來的隱憂,盡皆指向陳文。那麼,無論是解決當下的問題,還是防患於未然,此刻便是最好的時機!
喚來了已經安排在巡撫衙門做事的呂文龍,曹從龍雖然直到今天也不敢相信此人的推論,但是那等全無實據的揣測之所以會出現,卻表明了在金華府的平靜之下肯定存在着一些潛在的不滿,而心懷着這些不滿的人們便是他最天然的盟友。
“呂主簿,府衙、縣衙以及軍器等司的各官已經到齊了嗎?”
站在這位浙江巡撫的面前,呂文龍早已知道會有此一問,只見他拱手一禮,繼而回答道:“回稟撫軍,各位同僚已在大堂等候。”
聽到回覆,曹從龍拋下了某些已經不該存在的胡思亂想。
“那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