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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遊鎮的明軍主力剛剛抵近河岸,位於衢州綠營的靈溪防線側後,與此地和龍遊縣城形成掎角之勢的督標營大營便得到了消息。
從明軍進入衢州地界以來,陳錦便將手中僅有的督標營、金華鎮標營、衢州綠營和水營放置在靈溪西岸進行佈防,以爲衢州府治西安縣城的屏障。至於那些用以探查敵情的哨探們也沒有全部退回到靈溪西岸,而是留下了極少數的部分隱藏了一些比較安全的所在,以便爲援軍集結完畢後的反攻做準備。
雖說手中這些軍隊在數量上與明軍相差無幾,水營更有着壓倒性的優勢,但是陳錦卻絲毫不敢大意,去年圍剿金華的結果以及自張國勳那裡得到的答案使得他對於在兵力大致相同的情況下於明軍野戰並不敢報任何信心。這種感覺對他而言是很熟悉,似乎在十幾年前也曾有過,唯一不同的便是彼此的角色出現了互換——那時的他還是在後世號稱“九千破十萬”的大關寧鐵騎之中,而給他這種感覺的卻是那個尚且作亂於遼東的建奴!
當然,在陳錦看來,現在的這支明軍和他的滿洲真夷主子們還是有着不小差距的,至少那個時候他是連打這個想法都不敢有的,而現在至少還敢帶着馬進寶這等豬一樣的隊友出來借地利的優勢來進行防禦。只是不知道這是因爲他的膽子更大了,還是更小了。
陳錦並不是很明白,一支成軍至今不到兩年的新軍是如何在這兩年的時間裡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戰績的,但是在他看來,想在浙江成事,光有步兵強悍是遠遠不夠的,沒有足夠強大的水營是無法在這個水網縱橫的省份橫行無忌的,而他對於那些已經按照計劃自龍遊出發執行協防任務的水營充滿了信心。
很快,明軍強渡失敗,被迫撤回到岸上的消息傳來,陳錦將那份明軍氣急敗壞之餘也只得用火炮向靈溪發射炮彈泄憤的報告交給了麾下的幕僚們傳閱後,彈冠相慶之餘無不讚頌陳錦神機妙算、用兵如神,阿諛之聲登時便充斥其間。似乎只有陳錦本人的心中還略有些不安,或許是來自於他常年領兵的經驗吧。
不對,還有一個人!
“李推官,可是想到什麼了嗎?”
見陳錦出言相訊,李之芳便拱手說道:“回稟制軍,下官這些日子以來查過一些關於大蘭賊陳文的記錄,也諮詢過王守備。從應對杭州駐防八旗和提標營圍剿四明山開始,到台州大亂,以及出兵金華府,其人用兵似乎熱衷於使用詐術。這可能和他兵力始終處於劣勢有關,但是此番進攻衢州卻規規矩矩的駐紮在東岸,試圖在水戰極端劣勢的情況下以強渡的方式渡過靈溪,這似乎有些,有些太過不符合他的風格了。”
“李推官言之有理,這大蘭賊陳文此番用兵確實透着些詭異,那麼,李推官以爲那大蘭賊會如何行事?”
這個問題李之芳這兩日已想過多次,也諮詢過一些相熟的武將,若非已有成算他也不會故意如此。“下官以爲,大蘭賊陳文今日八成還是詐術,其人強攻是假,偷渡是真,只是這什麼時候偷渡,亦或是選在什麼地點偷渡,卻尚未可知。”
一個時間,一個地點,見李之芳把偷渡的可能已經算計到了這個地步,陳錦在繼續着這個與他此前的不安幾乎相同的思慮的同時也沒有吝嗇他的欣賞之情。
“李推官果然是知兵之人,本部堂沒有看錯,很好!”
陳錦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將目光投諸到這個最近被陳錦無限看好的年輕文官身上,紛紛流露出了嫉妒的目光。哪怕他現在的官職還在明軍的佔領區,但若是清軍重新佔據金華府,以着陳錦的看重,一個知府估計還是跑不了的。
羨慕——嫉妒——恨!
古今同理,當你擁有隻得他人羨慕的地方時便勢必會引出嫉妒這種情愫,因爲那些人只看到了你的輝煌而看不到你在背後付出了多少。就像李之芳,此刻陳錦的贊同在其他幕僚看來是李之芳反應稍快得了頭籌,他們相信若是再給些時間他們也一定能夠想到,可是這些人卻完全無視了李之芳花費時間去查閱關於陳文的記錄,並結交與陳文有過些交集的叛將王升的諸般努力。
收穫着陳錦的讚揚,即便是初入官場不過數年的李之芳也意識到了旁人的敵意,然而此刻的他卻並不是很在意這些,身份、根腳天差地別,此刻尚且還有些年輕氣盛的李之芳自然懶得理會那些“庸人”的困擾。
只不過,未待着銳氣正盛的李之芳在頂頭上司面前繼續有所表現,大帳外陳錦的親兵卻在通報後帶進來了一個風塵僕僕的哨探,而待那人稟告了軍情後,那些表情已有些複雜了的幕僚們尚未作出反應,陳錦便立刻下令全軍向靈溪毗鄰丘陵地帶的上游進發。
而此刻,督標營駐紮的大營距離南塘營的偷渡點若是急行軍的話也不過只有幾個時辰的路程而已。
………………
陳錦動員督標營的同時,負責執行潛渡任務的南塘營也從石涼亭的集結地點出發,在哨騎的指引下以着極快的速度向烏龜山附近的潛渡地點行進。
之所以選擇這裡,其實原因很是簡單,此地河道較窄利於明軍迅速潛渡,而且西岸不遠地形便向高處凸起,比較利於隱蔽。只要渡過了靈溪,南塘營便可以迅速沿着靈溪北上,協助明軍主力渡河。至於那些駐紮在龍遊縣的清軍,卻全然不在陳文、李瑞鑫這些明軍武將的眼裡。
攜帶着有限的船筏,午後時分南塘營便如期抵達了潛渡地點,在前衛部隊將左近的丁壯全部編爲民夫,並且將他們的船筏徵用後,尚且吃着乾糧的明軍將士們便開始了渡溪的工作。
與強渡不同,潛渡的明軍期初先是將一隊營屬騎兵連人帶馬一起運了過去,而他們的任務則是在抵達西岸後迅速對明軍的潛渡行動進行遮蔽。而當第一批騎兵渡過靈溪,在確認了周圍沒有敵軍的情況下南塘營的步兵隊便開始以哨爲單位潛渡。
南塘營的步兵有四個局,每個局四個哨,每個哨四個步兵隊,而每個步兵隊則是由一個肉搏作戰的殺手隊和一個火器隊組成。這個四四制的編制看上去還是和去年一樣,其實則不然。
比起去年,現在每個步兵隊的殺手隊卻是由兩個老版的鴛鴦陣殺手隊和兩個長槍陣殺手隊組成,就連火器隊也是鳥銃手和弓箭手皆有,甚至一向號稱戰鬥力最強的甲哨的火器隊更是換裝了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的魯密銃。只可惜直到出兵前夕,軍器司生產出來的合格的魯密銃也就只有那麼多,根本沒辦法徹底完成換裝工作。
按照參謀部給出的建議,潛渡之時,除了第一批運輸探馬外,先要將步兵隊渡過一般,以確保明軍能夠站穩腳跟,隨後開始運輸炮兵、工兵以及營屬的軍官,最後再將留守東岸的步兵再運輸過去,以策萬全。
潛渡工作還在緩慢的進行,作爲南塘營的指揮,已經升到了總兵官的李瑞鑫深知其肩負的重擔。陳文率領的明軍主力還在爲他們吸引清軍的注意力,負責潛越的南塘營越快渡過靈溪,便越是有着充分的時間能夠用來將清軍的野戰部隊擠出這片區域,從而拿下攻略衢州的第一個關鍵點——龍遊縣城。而若是能夠保持其突然性,徹底擊潰清軍野戰部隊也存在着可能,那樣的話,便是對進攻衢州府城也是大有好處的。
潛渡的速度越快,突然性就越強,這個淺顯的道理即便是李瑞鑫這等半文盲武將也能夠輕鬆理解。目視着麾下的士卒們在軍官的帶領下按部就班的渡過靈溪,哪怕手心中已滿是汗水,他卻依舊強撐出一副有恃無恐的架勢以穩定同樣焦急的部下們。
奈何,明軍的渡河速度遠比他想象中的要慢,甚至要慢上很多。船筏的數量極少,每次最多隻能完成一個步兵哨的運輸,況且事實上這還是理想狀態,實際上根本無法達到這個標準。再加上渡河的先後順序以及那些諸如火炮、馬匹之類的必要物資遠比僅僅手持着兵器的步兵更加難以運輸,這些無疑都影響到了明軍的進度。
將爲軍膽,即便此刻心急如焚,李瑞鑫還是學着他當年的偶像,享譽明末的猛將靖國公黃得功那般坐在馬紮上注視麾下將士們渡河,只是把飲酒改成了喝水罷了。
時間緩緩的推移着,似乎過去了很久,作爲第二批潛渡的第一局和第二局這兩個步兵局總算是盡數到達了對岸,並且開始以哨爲單位向河灘外佈防,而作爲第三批的炮兵和工兵們則開始了更加緩慢的渡河工作。
只不過,協助佈防的工兵剛剛渡過靈溪,而方便運輸的輕型虎蹲炮則還在靠近東岸的一側奮力向西划行。西岸的遠處,一騎快馬幾乎是四蹄離地般的向河岸飛奔而來。
抵達河岸邊,那探馬沒有理會正在河岸邊佈防的明軍,而是揮動着手中的小旗向對岸的明軍偏師主將李瑞鑫打起了信號。
“督標營前鋒已至山後,其主力正在迅速跟進,三刻鐘左右便會與我部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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