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曆五年十月二十二,督標營進駐金華府城,由此之後清軍開始派出遊騎向義烏方向進行探查和騷擾。很快,清軍的遊騎就已經逐漸越過孝順鎮侵入明軍佔領區的義亭鎮境內。
自吳店,到義亭,再到佛堂、倍磊,這乃是明軍在義烏縣城以西的實際控制線,而且在這一線的地段,明軍也擁有着大量最爲堅定的支持者,自然也不可能讓清軍踏入此間騷擾地方。於是乎,隨着陳文的一聲令下,明軍的騎兵立刻自義烏縣城出發,進入義亭鎮一線驅逐清軍的遊騎。
明清兩軍的遊騎在孝順鎮到義亭鎮之間的地區互相觀察、試探、廝鬥、並且竭盡全力將對手驅逐出這一地段,爲各自身上隨時準備出發的大軍遮蔽軍情。
只不過。隨着督標營的進駐,清軍擾民的現象也更勝從前。其實這到也是極爲正常的,一般來說,清軍在駐防府縣由於和地方勢力往往會有着一定的牽連,所以大多還會有些收斂,至少對縉紳和世家大族是如此。可一旦進入其他府縣,甚至只是臨近的府縣助剿,爲禍便遠勝於當地駐防清軍。
歷史上,鄭成功南京之戰失敗後,助剿清軍在明軍佔領過的府縣的那些殺良冒功、強搶民女販賣、殺害百姓強奪民財之類的暴行就是例子。
此番,由於金華本地綠營在此前遭受了鉅額的損失,已經無力獨自消滅明軍,浙江清軍高層便集結了大量的軍隊協助圍剿,妄圖一舉消滅明軍。
可是隨着這些與本地地方勢力沒有什麼關聯的客軍進入金華,擾民的現象也越加多了起來,尤其是在當下本地清軍殆盡,而他們剛剛完成針對舟山的攻略,未帶完成正常的休整就被派來助剿的情況下,心懷怨氣之下更是滋生和助長了這些助剿清軍的****。
一時間,金華府城以及鄰近的蘭溪、湯溪二縣,每天都會傳出助剿清軍強搶民女、劫掠民財甚至是殺人越貨之類的暴行,就連擁有功名的縉紳家庭和世家大族都不能倖免。
可是,對於這些本就心懷怨氣而來的清軍所製造的血案,當地的知縣不敢去管,代理本地庶務的李之芳攝於明軍的威脅也不願去管,至於馬進寶,天下烏鴉一般黑,有必要管嗎?
而這期間,倒是武義和永康二縣由於地理位置比較偏,暫時還算安靜。不過此前清軍自此地路過時就已經騷擾過了一輪,等明軍被消滅後,處州綠營回防時估計還會有一輪。如此算來,大抵這八婺之地也就只有浦江能夠倖免於難,而這還要看撫標營是否打算從那裡路過。
本來,這些年馬進寶在金華的所作所爲就已經被本地士紳百姓所深惡痛絕,可是等這些客軍依次進入,尤其是督標營來到後,本地的士紳百姓突然發現原來老馬同志也是有着值得稱道的一面。至少馬進寶強奪民財時一向是明碼標價,說要多少,只要規規矩矩給了也就無事了,可是這羣客軍,卻分明就是一羣見人就咬的瘋狗。
清軍佔領區兵民矛盾的加深,使得這些受害者們一時間又想起了義烏、東陽二縣還盤踞着一支明軍,雖然他們也不看好這支明軍的未來,但若是能夠借明軍的手讓這些施暴者多付出些代價的話,那想來也是極好的。
於是乎,抱着借刀殺人,不對,是借明軍之手報仇的念頭,陳文又迎來了一個又一個報信的使者。
只不過,這次的來人不同於以往,一個個對於情報的可信度信誓旦旦,可是對於他們的身份和情報的來源卻諱莫如深。
陳文對於清軍佔領區發生的事情並非兩眼一抹黑,自然也很清楚這些人所懷着的念頭,只是現下也確實是敵我力量懸殊,也怪不得他們會如此行事。
思慮及此,陳文也不打算爲此強人所難,畢竟如果明軍能夠擊潰清軍的話,還是需要這些地方上的有力人士協助明軍對於當地進行統治。
懷着這樣的心思,陳文便發給了每個信使一張用漢語拼音寫就的證明文件,寥寥數十字用來證明他們爲明軍做出過貢獻,讓這些信使帶回去給那些“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鋒”們,並表示收復此地後會憑此爲據向天子爲他們請功。至於他們看得懂看不懂,就無所謂了,陳文自己看得懂就夠了。
送走了幾波信使,陳文便開始結合着打探來的消息研究這些情報的真僞。不出意料的是,這些情報雖說互相之間有着這樣那樣的矛盾和不合理之處,但是在關鍵性的問題上卻多多少少的還算是靠譜,而這個關鍵的地方便是清軍的動向。
根據從這兩方面得到的情報,陳文得知了南線清軍此刻已經雲集於金華府城,而他們撒出遊騎也僅僅是府城面向義烏的東面。清軍的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了,而且從其中的幾份較爲詳細的情報中,陳文也約莫估算出了清軍大概的出兵時間。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繼續觀察和試探下去,開始調動軍隊。
義烏縣西城外的軍營內,這裡曾經爲了訓練軍隊而草草修建了大片的營區,並且安置了大量的營帳。而此刻,營地中心的中軍大帳之中,陳文麾下局總及局總以上軍官已經全員到齊,就連金華知府孫鈺也趕了過來,準備爲即將開始的軍事行動提供後勤保障。
與會人員已經到位,陳文將整體的態勢和清軍的兵力和動向做了一個大致上的通報,便就着大帳中央桌子上的那一面金華府的地圖來佈置任務。
“我部佔據東陽、義烏兩縣,幾乎不存在戰略縱深,而且軍中新兵多是這兩個縣的子弟。是故,本帥決定,此戰需禦敵於門外,勿使韃子攻入腹地殘害百姓。”
此番陳文擴軍至七千餘不假,可除了他原本那千餘老兵外全部都是新兵。一旦清軍攻入這兩個縣境內殺人放火,軍心勢必受到影響,那仗也就不用打了。
見麾下衆將並無異議,陳文便指着地圖繼續說道:“此番韃子分作南北兩線進軍,而北線又分作東西兩路。其中西路的韃子乃是浙江巡撫標營,戰兵超過兩千,輔兵未知,預計自諸暨南下義烏。本帥決定,以尹副將領東陽營北上鄭家塢鎮,扼守北線韃子的西路……”
鄭家塢鎮位於浦江東部的山嶺之間,一向號稱是“金華北大門”。從這裡到被稱之爲“諸暨南大門”的安華鎮乃是一條狹窄的走廊地帶,後世的安平路省道、滬昆高速以及浙贛鐵路都從這裡經過,而沿着後世以此地作爲起點的黃鄭線也可以進入浦江。
清軍自諸暨南下,有兩條路可以走,其中一條要途徑此地,而另外一條則是自安華鎮以北繞過這片走廊地帶,經浦陽江順流而上進入浦江縣,自山嶺的另一側繞過鄭家塢鎮拐入義烏。
“此外,韃子也可能會沿浦陽江進入浦江縣,再從那裡攻入義烏,具體如何行事汝可自決,但是務必要將韃子堵在義烏縣以外。”
獨領一個營直面浙江巡撫標營這樣的綠營精銳,而且只要能夠將清軍堵在外面就是極大的功勞,尹鉞得了這個重要的任務,立刻引發了其他軍官的豔羨,就連尹鉞的面上也頗有些自得之色,反倒是曾經那個有話從來藏不住的吳登科顯得泰然自若,絲毫不爲所動。
“大帥,這一個營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尹鉞很清楚,雖說這撫標營不是什麼弱旅,但是和南塘營此前對過面的提標營相比還是有一定差距。去年南塘營以五百兵擊潰了提標營一千餘戰兵,而此番陳文給了他一個營一千六百步兵,需要做的卻只是堵住這兩千撫標營,未免過於簡單了。
再者,此番明軍主力必然是要去和清軍的主力進行會戰,那麼自然也是能多一些戰兵就要比少一些好的。
“你們的任務不輕,此事無須再議。”
“末將遵命。”
見尹鉞與東陽營的那四個局總退下,陳文也收斂了觀察衆將的目光,進而繼續說道:“李副將。”
“末將在。”聽到陳文點名,李瑞鑫連忙拱手行禮,就連那幾個騎兵軍官也蓄勢待發。
“韃子以我部此前的老對手紹興綠營出嵊縣,南下東陽,兵力逾千。本帥知你善用騎兵,但是此番卻沒有大隊騎兵給你,而你則需要設法拖住紹興綠營,可有信心?”
聽到了陳文的質疑,一向傲氣十足的李瑞鑫自然是當仁不讓。“末將必不辱使命!”
“很好,本帥也相信李副將你定可以完成此項任務。”
“韃子以督標營、金華鎮標營殘部和衢州、嚴州、處州三協各一部出府城攻義烏,乃是此番韃子圍剿的主力部隊。本將決定親領南塘、義烏兩營及部分預備部隊於明日出兵,越過義亭鎮迎戰南線的韃子,光復府城!”
“末將等遵命!”
大體的軍事部署基本上完成,剩下的只是一些細節上的問題,坐在一邊旁聽的孫鈺聽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尚未解決。
“陳帥,大軍幾乎全部出動,那羅城巖當如何?”
“此事我已有成算,無需多慮。”
此次出征,孫鈺需要負責大軍的後勤,而吳登科、尹鉞這樣與周欽貴的熟識也都有任務在身,盡皆無法去策動周欽貴。他們這些在尹燦死後投效大蘭山的金華人與周欽貴等人本爲同僚,只是不滿於周欽貴小富即安,沒有進取之心的性子纔會遠走大蘭,中間也並沒有什麼說不開的矛盾和仇怨,自然也不願看到陳文使出什麼激烈的手段。
可是,見陳文沒有把這個問題繼續談下去的意圖,孫鈺也不好再多言,直到陳文分配完軍事任務,二人又針對後勤的問題做出了安排,除去徵用民夫外主要還是依靠水運。
待軍議結束後,所有軍官各自領了任務前去做準備,孫鈺又與陳文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輔仁,王巡撫的母親想要見你一面。”
王江的母親?
莫不是她有王江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