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隊是永遠都有故事的一個隊,因爲老的劉家巷子就在我們隊,一些老一輩流傳着的詛咒就在我們這些人身上應驗着。劉麗華的家住在老巷子的深處,老巷子的上方,是一片墳林,還有那些很多年不用的沼氣。我弟弟劉旋有一次帶着他的夥伴在那片沼氣池附近玩,無意中扒開了一個沼氣池的蓋子,滿是雜草的沼氣口,瞬間飛出了一大羣蝙蝠,大白天的,正午時刻,也讓弟弟這羣孩子毛骨悚然。
墳地的選址一般都是選在祖老仙人葬的一羣中的一小塊地方,入祖墳是一種說法吧,但最主要的是:背山。人死後,在棺材裡的位置放置方向是頭在細的一方,腳在粗的一方,埋的方向是腳在墳頭,頭在墳尾,正好頭的方向朝着山。去世之人的頭朝着哪座山就是準備背哪座山之意,一般的話,小山很好背,所以把墳的位置和方向都埋的很正,那些大山是很難背的,如果這時再把墳的位置埋的很正的話,背不動山,反遭壓死,物極必反,全家完蛋。
劉麗華家的後面那片墳林就是根據這個道理形成的,那裡有個小山包,當地的人都叫他山包壘,一代代附近的人死後,不想下葬的時候擡的太遠,因爲擡的太遠的話可能會遇到很多問題,比如擡棺的繩子斷了,路上遇見一些污穢的東西,污穢的事情,都是不吉利的象徵,都被埋在了那裡,反正山包壘是很小的一座山,也不用擔心位置正了的問題,照着祖老先人埋人的方向,選一席之地,就那麼下葬了。
墳地朝三隊的方向走,有一個大石科,石科是人們爲了建房打地基用石料而去開採石頭形成的,可能幾代人都在那裡開採過石頭吧,所以石科很大,而且很深,遇到暴雨積水後,石科就成了池塘。石科的上面就是全村的供電房,一般在每家每戶查了電錶度數之後,全部相加,然後再到供電房覈對總度數,因爲用非法電的現象很嚴重,所以經常出現各戶的總電度數小於供電房顯示的度數,對於這種情況,村裡的隊長只能通過提高每度電的錢數來彌補非法電的那部分損失了,所以我們隊的電費在全國都算是最貴的,當時就是一塊七一度的電費。
劉麗華也是個乖乖女孩,從來不多說話,每天按時上學,按時回家,她有個妹妹,劉玲玲,很調皮,經常帶着一些同齡的小女孩找鳥窩,捉迷藏,抓蟲子。也正是因爲這個性格,使她斷送了性命,離開了我們。
趕集是祖祖輩輩就流傳下來的習慣,附近有四個集市,小元,塞金,柳驛,伏虎,小元和柳驛的集市都是在同一天,把一個月分成三部分,每部分十天,一號當小元,柳驛,塞金,二號當伏虎,三號當小元和柳驛,四號當塞金,五號當伏虎,六號當小元,柳驛,七號當塞金,八號當伏虎,九號當小元,柳驛,塞金,十號當伏虎。如果遇到這個月有三十一號,那麼哪裡都不當。“當”的意思就是逢那天趕哪的集。小元和柳驛在同一天的原因是柳驛和小元都屬於伏虎的鄉,而伏虎是屬於鎮,塞金也叫花罐,也屬於鎮。那是一個當小元的日子,在趕完集回家的路上,正走到了白石埡,媽媽就和一個阿姨聊天,那個阿姨說:“玲玲死了。”我開始也沒怎麼注意,以爲他們說的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那個阿姨急衝衝的樣子,跟我媽說了一句之後就朝集市的方向走去了,也不知道她去幹什麼。
太陽曬的我全身軟綿綿的,我只想着早點回家,然後上牀好好的睡一覺。媽媽卻一路神情凝重,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走了一會兒,媽媽說:“媽呀!凱爾,麗華的妹妹死了。”我聽後身子一震,“麗華的妹妹?”我只是想確認這個噩耗是不是真的,因爲就在昨天,她還在跟我開玩笑玩,那張天真燦爛的臉,我絕對忘不了,她笑的是那麼開心。“對啊,就是玲玲啊,麗華的妹妹。”媽媽的確認讓我也瞬間陷入了沉思,生命怎麼能那麼脆弱,好好的一個女孩,就這麼沒了。玲玲的媽媽和我的媽媽是相當好的朋友,屬於那種從小穿開襠褲就一起長大的夥伴,所以,那種痛苦媽媽也能感覺到。媽媽一路再沒說過話,我們就這樣一直默默的走回了家裡。
小孩子的死亡是沒有葬禮的,只有成年人去世了,纔有由家裡人主持的一次聚會活動,親戚朋友送花圈,找樂隊,樂隊主要是鼓,鑼,嗩吶那些,一起奏哀樂,念悼詞,入殮,酒席。這些隆重的悼念活動,都沒有,因爲你威望不足,僅僅是一個幾歲的孩子。一張草蓆,把屍體一裹,就這麼下葬了。小小的墳頭,在時光的痕跡裡,變的和周圍的土地一樣平的時候,也就從人們的記憶裡完全消失了,就像,從沒來過。
據當時和玲玲一起玩的幾個小孩子講,玲玲是死在那個石科裡的,夏天的暴雨積水形成的池塘,在石科中,水是很難浸走的,那麼滿,那麼深,幾個小孩子玩着玩着,發現了掉在石科上方的一個南瓜,他們就去摘,摘是摘到了,不過沒在自己手裡,而是掉進了石科的水裡,玲玲提議下去撈,別的孩子都怕,不願意,她只罵了一句:“膽小鬼!”然後,獨自一人就脫光衣服下去撈南瓜了,下去後再沒起來,一起的幾個小孩子嚇的趕緊回去告訴大人,等大人感到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撈起來的只有一個小女孩的屍體,手裡還死死的拽住一個南瓜。
“膽小鬼!”玲玲是這樣說那些孩子的,而她就這麼名副其實的成了膽大鬼,她走了,留給我們活着的人的,只有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和對其父母的惋惜。如果她天性不是那麼愛玩,如果她沒去那個石科,如果她沒有下去撈那個南瓜,有這麼多如果,她會不會仍然活的好好的。溺水而亡的孩子在我們那裡有很多,父母擔心我成了下一個這樣的故事,所以從此把我管的特別嚴,只要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不在眼前,馬上就要歇斯底里的喊我的名字,整個村子的人都能聽到,因爲這種關心,我很晚很晚的時候才學會游泳,並且全村都時刻謹記着,媽媽有我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其實不止是我,因爲玲玲的事後,那些家長都害怕自己的孩子被找去做了替身,半年之內,都不允許自己的孩子從石科那裡經過,寧願多繞些路,也不願去撞上那裡的什麼陰神。
那些從小和玲玲一起玩的孩子,自從玲玲死後便都過得魂不守舍,第一次面對死亡,而且是自己身邊的人,去了另一個世界。他們經常哭,原因就是說看見玲玲了,可能是由於過度的思念和對死亡的恐懼吧,但誰又說的清呢?在那片巷子裡,經常有一個裸身的小女孩無意間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懷裡抱着一個南瓜,調皮的對他們說:“膽小鬼!”然後,又問:“要一起去撈南瓜麼,咱們的南瓜掉水裡了。”說完,又是一陣撲騰,臉部開始扭曲,窒息的面容一覽無遺,懷裡的南瓜緊緊的被抱着,生怕別人給搶走了。
巷子裡有兩戶特別的人家,一家是陰陽師,一家是巫婆。巫婆的一家戶主劉學坤,陰陽師的一家戶主劉學銀。學坤的老婆德珍是村裡有名的巫婆,聽長輩們說只要找她醫過的很多都好了,但也不乏那些不信鬼神的人,遇到這種人就是德珍的災難了,會被人拿着棍子滿村攆。附近的人們因爲那些小孩子經常哭,所以就決定找德珍給施個法,把這股邪氣給壓下去,還大家一個太平。跳大神的儀式如期舉行,就她一個人,在自己沒有什麼光線的屋子裡,一陣瘋狂的抽搐,一陣唸唸有詞,一陣手舞足蹈,最後是口吐白沫,不省人事,過了好久,她又才醒過來,這個跳大神的儀式就算完成了。說也奇怪,從那次之後,那些小孩子再也沒有哭,因爲他們再沒有看見過玲玲。也許這是一場超度的法式吧,讓她安心去了另一個世界,然後進入下一個輪迴。但這件事情遠沒有結束,一些不幸的事情開始被我們家撞上,仍然是那個石科附近,外爺家的耕地就在那裡,那次,爸爸作爲女婿給外爺家幹活耕地,那頭牛不知是怎麼了,那一犁過去它非要多走幾步,然後爸爸就發現了德珍跳完大神後埋在那裡的東西。那裡的土挺緊的,應該是埋了已經好久了吧,一個奇怪的罈子,好奇心驅使爸爸把它打開了,想知道里面究竟裝的什麼,然後,厄運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