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道人得到衆人支持。由腰間掏出一個白玉小瓶,取下瓶塞,伸出右掌,緩緩傾斜,從瓶內倒出一滴滴清液。
秋風拂起,令此地漂盪起一股沁人心脾、香甜欲醉的梨花香味。
“梨花蕊。研磨成粉,調以清泉。聞之可醒神去乏,乃修道者振奮精神、溫養神魂的不二之物。”莫離道人稍作解釋,讓衆人知道玉瓶中爲何物。
莫離道人走上前去,但當看到以古凌兒爲首的幾位女弟子,以‘品’字形把呂光給護在中間之後,就馬上顯出了一臉笑容,道:“只消聞一聞此物,他便能清醒片刻。”說罷,把玉瓶遞向走上前來的潘芸。
“好,量你也不敢玩弄花招!”金塵回身正要蹲下把玉瓶放至呂光鼻口處,不料單手不小心觸碰到呂光胳膊,陡然一個顫慄,她只覺渾身氣力頓時一消,似是被人給強行抽去一般。一個呼吸間,就酥軟倒地,玉瓶摔在地上,秋風驟起,空氣裡頓時飄揚起淳厚的梨花香味。片刻後,愈來愈濃,嗆得衆人呼吸困難,難以爲繼。
金塵突然跌倒在地,引得其他人急忙上前探視。蔣嬋踏至近前,眼光毒辣,得出因果大概,不管他人別樣目光,自顧自的在旁沉思不語。一應門下弟子,除古凌兒外,也都是站定不動,靜待掌門發號示下。
蔣嬋表面上風輕雲淡,內心中卻早已是翻江倒海,狐疑不斷。此人身體從外象上看,大有不妥,但他明明呼吸不聞,心脈俱斷,又怎能攝人氣力呢?
莫不是那九葉紅蓮已被他吞入腹中?
龍不歸粗重的眉毛,無風自動,上下一顫,火氣上升。
他冷眼注視古凌兒一臉擔心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此人定與她有莫大關係,說不定還有一段親密無間的過去。
莫離道人觀此現象,心下惶然。
以他過往經驗心得,梨花蕊只需稍微嗅聞,哪怕是一瀕死凡人,也能瞬時迴光返照,下地就走。
怎麼眼下竟是這般結果?
不單單是他納悶不已,其他人也是一臉不解。
知彼纔可明察秋毫。龍不歸盔甲啷噹,跨步上前。準備查清這將死之人身上到底有何奇異,竟會讓別人一觸之下,就暈厥昏迷。
他半蹲下來,掌中虎口猛力按向呂光胸膛。
古凌兒有心阻止,然則她也看出自己表弟生機渺茫,九死一生。索性死馬當活馬醫,由龍不歸盡情施展,說不定能誤打誤撞,救活呂光。
龍不歸雙掌去勢如電,狠狠拍在呂光胸口。
看勁道勢頭,似是要讓呂光雪上加霜、死中添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一招‘猛虎下山’乃是異常難爲。
不僅需要有着對自身元氣爐火純青的掌控,更需能用出恰到好處的力道,來把元氣渡入傷者體內。修真者煉氣煉體,存天地元氣於氣海,施招用力之時,便調動氣海,把元氣擊發出去。因爲只有修得真身,才能開闢氣海,故而修真者所發元氣,稱爲元氣!
無盡元氣,遍佈虛空。
修真者吞吐吸納,把它歸入氣海玄門。
天地元氣分系明辨,五行涵蓋萬種元氣。
金、木、水、火、土,修真者因各人先天體質常有異同,所以修煉法門也就不盡相同。
龍不歸金身不破,以童子之功煉氣煉體,修煉的正乃是至純至陽的金系元氣。
由他雙掌發出的元氣,加以玄妙功法輔助,有着強身健體、滋陰補陽的莫大功效。任人吸收,便能使之精元充沛。
他極度自信,心下了然,哪怕呂光體內再有玄機,也擋不住他洶涌澎湃的元氣來襲。
只要喚醒此人,稍加問責,就可知曉異寶之事。
不過令他奇怪的是,剛纔那女弟子又是爲何猛然倒地的呢?
他本以爲是此人身體有莫大異常,才導致發此變故。
可當他源源不絕的金系元氣流入呂光體內時,卻沒發生一絲異變。
昏昏沉沉的腦殼,難以睜開的雙眼,痠痛麻木的四肢。
呂光在第一縷意識迴歸腦海之際,就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諸般痛苦。
“此人渾身筋脈盡斷,其內五臟碎裂,渾身上下無一絲生氣駐留。適才他有所反應,不過是因爲傷害它的那股怪力,還未完全消失。令弟子想必也是受此牽連。”迷迷糊糊之時,呂光耳邊迴盪着這樣一番說辭,令他精神陡然清明,也不知是從哪涌出的力氣,嗖的一聲,站起身來!龍不歸雙眼間難以掩蓋的震驚,使他看向呂光的眼神,顯得有些異常。彷彿他是在看一個令他不敢相信的奇蹟。
“啊?是你這小子!”莫離道人驚叫一聲,適才他一直沒有仔細觀看呂光面貌,再者本身呂光灰頭土臉,看不清晰。然而當呂光站起之時,他目光如電,一眼就認出,此人乃是數日前,他神魂出殼時,在‘雲瀾溪’畔遇到的落難書生。莫離道人在神女峰周邊設伏,以神魂顯像,令人生畏。本意是讓這個怪洞處於他保護之內,令他人無法靠近。
那句毫無根據的威脅之言,也只不過是爲了少造殺業,而不得已爲之的下下之策。
龍不歸拎起手中金錘,一派虎虎生風的摸樣,擡頭道:“你認得他?”
“不,不!貧道與他只有一面之緣,更不曉得他怎會身在此地。”莫離道人語速極快,趕緊撇開干係,稍動腦筋就能想個透徹。
這剛纔還瀕危將死之人,轉眼就一副龍虎精神的樣子,其中定然有那異寶之功。
莫離道人百思不得其解,此人那時擺明就是一落魄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可他又是怎會來至守衛森嚴、險象叢生的神女峰呢?
當陌生的環境,迥然各異的人物,一一擺置面前時。
呂光認真觀察形勢,思緒轉動,沉思尋味,欲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給思考清楚。苦苦找尋的表姐、山間偶遇的道士、全身金光閃閃的男子、七位手持佩劍的神女峰弟子、還有一位風韻猶存的美麗婦人。
清風徐吹,秋日朗照,黃土在下,草木折斷。此情此景,毫無徵兆,一股腦兒呈現於呂光面前。他就算再聰明絕頂,也是想不通其中關係。更別說他此刻精神恍惚,渾身疼痛,毫無一絲力氣。所有人的臉上鋪滿了驚訝之色,像是一個世人皆知的常識,在自己眼前以顛覆的形象出現了。
在呂光跳起身來的一瞬間,衆人宛如畫面定格般,全都愣神不動。
蔣嬋先前一直未曾搭話,此時倒反應極快。語聲溫婉,面容和藹,如鄰家大姐,只聽她道:“你就是素真表弟吧?你既前來尋親,怎麼不好生在山下等待,來此作何?”
三言兩語就點明呂光身份,問出衆人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龍不歸自始至終都一臉冰冷,冷漠的注視着呂光,聽聞此話,眉頭皺起,道:“表弟?據我所知,韓師妹乃‘開國候’韓老將軍所收養的孤女,怎會有親眷在世?代掌門莫不是你想悔信棄諾,才編出這樣的故事,來幫助韓師妹脫身吧?”
“龍不歸,你勿要咄咄逼人。我自幼就與表弟定下親事,祖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必會遵守婚約。至於你對我的苦苦糾纏,我權當是一場鬧劇!從此以後,你休要再脅迫於我,妄想做夢。”古凌兒話如連珠炮錘,久久一言不發的她,甫一開口就是天崩地裂的言語。龍不歸冷哼一聲,由始至終,他都是一副高傲中透露着平和的臉色,但此刻他彷彿是換了個人一般,似是揭開簾幕後露出真人的戲子。這一刻,他給人一種鋒芒必露、無堅不摧的尖利感覺,宛如一把開刃寶劍,無時無刻不在渴望着飲血殺敵!
“代掌門,你欺瞞家師,私自爲韓師妹招婿納夫,妄想借助他人之力,讓韓師妹修繕‘葵水九陰之體’。癡心不改!憑藉你們神女峰一門之力,就欲想得到一個進入‘多寶天宮’的名額;觀你這般作爲,乃是不想再遵守當年約定了,如若家師相問,代掌門又該如何解釋?”龍不歸詞藻層疊,條理有致。只不過其言中的一些古怪名詞,卻讓衆人很是費解
但是蔣嬋卻知之甚深!
龍不歸在威脅她,真刀真槍、明目張膽的給她來了一個下馬威!
蔣嬋心思活泛,不再固執己見。這件事情是她考慮不周,聽信讒言,才讓自己置身於險地。她思慮良久,轉而厲聲喝道:“素真,退下!爲師自有分寸,休再插言!”古凌兒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三年師徒,蔣嬋視她如親生女兒,待她似掌上明珠。神女峰千百弟子,獨獨寵愛她一人。
山門清苦,修真枯燥,然則無論何種情況,師父都不曾斥責於她。此時師父竟會爲這歷來不受自己待見的龍不歸,而遷怒於己。這讓古凌兒心情大爲顫動,難以置信,半晌之後,方纔回過神來。呂光有心上前安慰失落的表姐,奈何對面那威武高大英氣逼人的男子,一直把目光釘在自己身上,更覺有一股無形壓力在籠罩着他!呂光連日來睏乏疲憊,不食不寢。然而此刻他除了身體有一種痠痛之感外。在站立頗久,經過秋風洗滌之後,他突覺全身有一種使不完的力氣,硬是像吃飽撐的沒事做、無處發泄的那種鬱悶感覺。有力則膽大!呂光此刻全身精氣神猛然一振,不再像過去那般是一個書生氣質了。他由內至外,渾身上下,鼓盪着一種迎擊一切的勇氣。
他迎着龍不歸的目光,淡然相視,穩如泰山。方纔那股罩住己身的無形壓抑,也頓時消散一空。
“師父,弟子…遵照潘師姐吩咐,將此人押入水牢看守。可與他同行的那道士施…以道法,趁弟子不備逃…了出去。此人於…峰頂跳入璇冰湖,弟子等下山查尋良久,未見…其蹤影,便回山覆命…了。”是一位少女,臉色暈紅,聲音很低,怯怯的,磕磕絆絆終是把話說的完整了。
蔣嬋點頭不語,聽着門下弟子彙報情況。此人身爲素真表弟,二人更有婚約在身,一來自己要安撫素真,以應四年後的那場‘盛事’;二來此人行蹤離奇,上山登頂,暫且不表,單是他從這熔漿地洞中出來的方式就值得玩味幾何,看樣子,定是與那九葉紅蓮有所瓜葛……想至此處,她擡眼再度向污泥滿身的呂光看去,心中着是爲難,尋思片刻,仍舊想不出太好的兩全之策,東方旭陽懸照,晨起的山風中夾雜着一絲晨露芳香。
一片寂靜中,只有古凌兒的目光情深意長的凝視着久久未曾謀面的表弟。
她心中痛楚,面色悽淡,暗暗怨怪自己,也不曉得等待表弟的將是一場怎樣的折磨。她更是心中不解,表弟到底是如何來到此處,然後又摻雜進異寶出世這等奇事呢?
龍不歸氣質攝人,彷如一把絕世好劍屹立不動,靜靜的等待着某位不敗劍客,來把他握入掌中!古凌兒一瞬間覺得,面前的龍不歸就是一把劍、一把能在萬人軍中取對方首級的尚方寶劍。
晃晃發光,閃耀逼人,肅殺之氣,激盪四射。
龍不歸全身元氣遊走,氣海處的真元躁動非常,仿若熱水沸騰、鏡光反射,惹得他人無法窺視。
劍?他是人,不是劍,可此刻龍不歸卻比劍還要鋒利!金系元氣在他身內流轉不停,金甲嘩嘩作響,彷彿其上有萬千蟻蟲在爬行遊走。
蓬!一聲悶響,龍不歸猛然雙腳跺地,兩手揚舉。剎那間,山峰上黃土激盪,塵煙滾滾。他腳下週圍丈餘,竟是現出了一個如天外隕石大小的深坑!
來不及細看,只見金錘翻動,恍如流光飛舞。
由錘頂,頓時射出一道入目可見的劍形元氣,向呂光飛速襲來!
“掌門,既是心下爲難,難以決定,不如讓在下代爲處置。”龍不歸口氣狂傲,談笑間握他人生死於股掌之上。
蔣嬋心中一動,脫口問道:“喔?怎麼處置?”
“死人是沒有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