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天使者哼聲道:“我沒有辦法,只能這麼去做。王孫公一再警告我,不準去找那個呂光尋仇!但我不行!我咽不下這口惡氣,我要爲死去的老婆子的報仇。”
“王孫公已是飛離此界的元氣真人,他又怎會管你呢?”黑衣人嘲弄笑道。
“可王悉之也是死在了呂光手上,我不相信他就會這麼算了。”遣天使者道。
“王悉之並沒有死。”黑衣人冷冰冰的道。
“沒死?”遣天使者難以置信的道。
黑衣人繼續道:“只要你投靠了我秦山郡王府,報仇的事,我父親自會幫你。”
遣天使者冷聲道:“你們秦家不必費盡心思的籠絡我了,無論王家怎麼對待我,老夫都是不會背叛王氏一族的。”
凌雲秘境。
凌雲秘境八大修真巨擘之一,近十幾年,隱隱有和百草園一爭翹楚的徵兆。
就算是大周皇室和靖道司,都是對遠在西漠的色窟,有些鞭長莫及。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色窟中人頻頻現身在中州,彷彿在密謀着某件大事。
百草園裡有名的親傳弟子,徐青時竟然也是色窟的人。
這個消息,一經傳播開來後,着實是讓世人爲之震驚了一把。
不過,色窟裡的人,大多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幾乎從未有男子能拜入其門中。但聽眼前這個黑衣人的語氣,他似乎在色窟一門中,地位斐然,身份不低。
黑衣人聽到遣天使者斬釘截鐵的拒絕,卻是絲毫不以爲忤,他反倒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沒想到殺人不眨眼的遣天使者,竟還有這份愚忠之心,真是可笑。”
遣天使者的眼睛是瞎的,但他的心卻不瞎。
他聽得出好話歹話,也知道誰對他好,誰對他壞。
在看他來,無論王孫公怎麼對待他,那都是屬於琅琊王氏內部的事,還沒有上升到需要一個外人來過問的地步,更何況,這個‘外人’還是一向聲名不怎麼好的凌雲秘境。
遣天使者冷冷的道:“你不必用激將法了,老朽不吃這一套。”
黑衣人眼神頓而冷冽下來,一字字道:“你知不知道此刻挽春谷裡聚集了多少道術高手?”
遣天使者心神一動,下意識的問道:“多少?”
黑衣人徐徐嘆了口氣,道:“遣天使者,我們相識已久,你如今在王家的處境並不怎麼好,難道就不能幫我一次,好讓我跟小主覆命交差。色窟並不要求你立刻去做什麼。”
遣天使者想了一會兒,緩聲道:“我自己有多大的價值,我心知肚明。我只是有些奇怪,以你們色窟的底蘊,又何須我這樣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傢伙,來幫你們收集消息。”
“小主是想借你跟無果園的關係,去搭上童子命這條線。”黑衣人聽遣天使者的語氣有鬆動的跡象,連忙把準備已久的心聲,一併給說了出來。他仍舊低着頭,但語氣裡有着掩飾不住的驚詫之意,“你是說‘紅塵主’此刻已然度過了風災大劫?”
黑衣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遣天使者沉默良久,正因爲黑衣人並沒搭話,他心中才更加確信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無誤的。
剛纔他想過無數種可能,但就是沒有想到那位傳說中斷情滅性的‘紅塵之主’居然也度過了三災大劫中最爲兇險的風劫之難。
遣天使者思慮半晌,終是點頭說道:“只要你們能幫我殺了呂光,我自會向我內弟說明緣由。”
“如此最好,雖然你和你內弟十幾年未曾見面,但世人皆知,他是最敬愛尊敬他姐姐的。你這個姐夫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內弟既然和童子命有那層關係,你這些年也不說多討好一些你內弟。”黑衣人滿臉惋惜的嘆了口氣。
遣天使者冷哼道:“這是我的家事,還輪不到你來管。”黑衣人笑了笑,道:“那你就先回琅琊郡城吧。至於誅殺呂光,爲你報仇的事,得從長計議,畢竟此時呂光身邊不僅聚集了白鬼、白玉京兩大道術高手,甚至還有好幾位自荒州隨他一同歸來的氣功宗師。”遣天使者這時已然冷靜了下來,其實即便先前黑衣人不現身阻攔住他的腳步,他也是不會前往挽春谷的。因爲他很清楚,單靠他一人,是絕對無法殺死一位修成神魂的鬼仙高手。
這是事實,他不得不承認。
遣天使者慢慢昂起頭,‘盯’着黑衣人的臉龐,道:“希望你不要騙我。”
黑衣人笑道:“不會,紅塵人從不打誑語。”
遣天使者點了點頭,隨手踏空而走,離開這條山路。
窄狹的小路上,此時只剩下這名黑衣人。
他向西方定睛望去,眼底深處劃過一絲凜冽陰冷的殺機。西,順着這條山路一直向西,走到盡頭。盡頭處,是一片寬闊無邊的山谷。這片山谷,便是挽春谷。黑衣人喃喃低語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以爲你們藏在那個偏僻無人的地方,就沒人知道嗎?挽春谷……白玉京在中州的修道法場,我得儘快把這個消息稟報給小主。”
他的聲音低不可聞,說罷此言,便隨之邁開腳步,向桂花莊奔去。四季如春的挽春谷,鳥語花香,與谷外的冬日景象,截然不同。這裡處處綠草如茵,山色蔥翠。晨光明媚,呂光站在一片灌木叢前,伸了個懶腰。其實昨夜他睡得並不好,閉上眼睛後,腦海裡想的全都是白鬼度風劫的這件事。但他思來想去,輾轉反側,苦心冥想了一夜,也是沒有捋出個頭緒。
雷,火,風。三大災劫,自踏上修行之路開始,這三大劫難便如同跗骨之蛆,時時刻刻跟隨着自己,令人難以擺脫。越是境界高超的修行者,最後所要面臨的災劫,就越大。縱然白鬼道術斐然,不同凡響,但她卻仍舊逃不過這個凌雲秘境的鐵律。
短則三天,多則七天。總而言之,白鬼的風災大劫,在這段時間內,隨時都有可能降臨。
在荒州之時,呂光就曾和白鬼有過一次嚴肅認真的對話,他一再詢問白鬼,除了通天寶塔,是否還有其他辦法,能幫助她度過風災大劫。
很可惜,並沒有。
即使是大周皇室所珍藏的天地異寶‘通天寶塔’,也只不過是僅能暫且延緩風災的來臨,而並不能一勞永逸的使其成功度過風災。
呂光心中暗暗想道。
當務之急,還是得想辦法,讓白鬼能夠潛入通天寶塔,躲避風災侵蝕。
但誰都知道,通天寶塔乃是大周皇室珍若性命的奇寶,被放在天下第一樓‘摘星樓’之內,由皇族大軍嚴加看守,並且武后每日都會親自前去樓中查看一番。
根據曲揚打探的消息,分析得出,這麼多年,武后從未有一日間斷過,風雨無阻,哪怕是在飛星墜落到朱雀大街的那一日,這位手握大權,乾綱獨斷的掌權者,也仍是去往摘星樓,觀賞了一會兒通天寶塔。
陌生人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棉袍,頭上戴着一頂毛氈帽,面上還遮着一塊黑色的紗巾,令人看不清他的容貌,甚至人們連‘他’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
問了村子裡的很多人,竟是沒有一個人知曉誅仙鎮在哪裡。
就在他失望至極,準備離去之時,村子裡有個老人告訴他,“你腳下站的這片土地就叫做誅仙鎮。”
陌生人恍然大悟,留下重金,酬謝老人的坦言相告。
這個陌生人之後便在村裡逗留了幾天,他每天都會貓着腰,在村中的各個角落,來回走動,彷彿在尋找着什麼。可是,他最後卻好像是一無所獲,僅說了一句,“上古傳說,多半不實。”
不過,此人直到昨天才落寞而去,離開了桂花莊。
誰也不曉得這個陌生人是誰。
村外有條小溪。
溪畔,立着一間茅屋。
今晨陽光明媚,天氣晴朗。
茅屋沒有頂棚,立身在屋中,仰頭一望,便能看到一片湛藍無垠的天空。
屋裡此時站着兩個人,一個身材壯碩腰垮柴刀的大漢,一個體態婀娜的綠裙少女。
二人俱都仰首望着盤旋在屋頂上空的這朵白雲,一動不動。
他們彷彿雙腳釘在了原地,似是連呼吸都已停止。
四下靜寂無聲,沒有一絲聲音。
綠裙少女忽然眨了眨烏黑的眼睛,脆生生的道:“晚輩苦海閣第二苦命人座下弟子,莫靈雨,參見前輩!還請前輩現身相見,撤去密佈在此地的氣場領域,放我等出去。”
莫靈雨年方二八,嬌俏動人,怎麼看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但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底深處卻劃過了一絲深沉似海的殺機。
她已經是動了殺心。
而另外那個始終不動如山的中年大漢,則是滿臉嚴肅,高高昂着腦袋,睜着一雙銅鈴大的眼睛,死死的瞪着空中的那朵白雲,一語不發。
他是苦海閣內一名極其普通的砍柴人。
但他卻曾在遊歷天下的時候,見過許多隱士高人。
是以他這時候並不慌張,相反他的心裡隱隱還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他知道此刻盤桓在空中的那朵白雲之上,站着一個幾乎已是煉氣十層巔峰的人物。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瞬息之間,氣場勃發,用無盡元氣,將這間茅屋給完全的覆蓋住。因此,他和莫靈雨纔會陷入到如此絕境,身不能動,氣不能運。
不過,他依舊凜然無懼。
他自信在莫靈雨報出了‘苦海閣’的名號後,對方無論是什麼人,哪怕是當朝武后,都得掂量一下想殺他二人所要付出的代價。
果然在莫靈雨說完這句話後,空中便立時響起了一道嘆息聲,“不愧是被色窟紅塵之主念念不忘的人,你竟能在我的氣場領域中,強行運轉體內氣息,開口說話,不錯不錯。可惜了……”
這個聲音聽來很年輕,不像是那種閉關修煉幾十年的老人之聲。
砍柴人和莫靈雨,一齊皺起眉頭。
這腳踏祥雲的氣功高手,會是誰?
單從對方所展露的這道氣場領域來看,二人竟是絲毫推斷不出對方的氣功,源自於何門何派。
莫靈雨眉尖若蹙,緊緊皺起,玉頸高高揚起,眼睛一瞬不眨的凝望着半空中那朵看上去軟綿綿的白雲,再度高聲說道:“前輩爲何要出手困住我二人?”
空中的那團白雲之內,霍然飄出一聲冷哼。
緊接着,茅屋內暗涌激盪的氣勁,又增強了數倍。
莫靈雨的呼吸在此時都不由得爲之一滯,她暗自感受着自雲中所散發出的這道溫和且磅礴的氣息,思考着對方會怎麼做。
此人的氣息很平和中正,所修功法也絕不是邪派氣功,其內質充滿着一種大江大河的豪邁之氣,強大無比,令人忍不住的心生敬仰。
站在莫靈雨身旁的這名壯漢,自然也感受到了這道隱而不發的強大威壓。
莫靈雨與砍柴人,全都知道桂花莊四周,隱藏着一座神秘大陣,就算百草園掌門親至也不可能攻破,爲何對方卻能無視大陣規律,直接以氣質化身降臨此地?
難道來者是某位度過風災大劫絕世高手?
想到這種可能,砍柴人和莫靈雨俱都神情微變。
莫靈雨看着夜空,沉默了會兒,隨後忽然伸出右手,她在此時已作出決斷,對方的境界儘管遠勝於她,但其人也有弱點,乃是以元氣凝結而成的身外之身,來到此地,其實力可能只有本體的三四成。
莫靈雨選擇拼一次。
不能再這樣僵持下去了。
就在她準備喚出‘不二劍’的時候,空中突然傳來一道聲音,“看在‘第二苦命人’的面子上,只要你們交出烏木令牌,我便放你們走。”
莫靈雨眼神頓然變得凌厲起來。
對方原來所圖謀的是砍柴人身上的那塊‘烏木令牌’。
這塊令牌並非一件擁有種種玄奇之力的靈器。
它只是一塊質地不算太平常的令牌。
牌子是由東海神木,烏木雕制而成,其正面只刻着一個碩大的‘道’字。
道!難道說這塊木牌,是某個道派的法寶?
“烏木令牌事關重大,你苦海閣自作主張,竟要把此寶直接交給那個長生殿之主,這無異於是背叛了天下千千萬萬的修真者。”從白雲裡所傳出的這個聲音漸漸變得低沉冷漠。莫靈雨冷聲道:“此乃我苦海閣的內事,不勞前輩過問。”
“誰擁有烏木令牌,誰就是修道者聯盟之主,木牌所有者,更可開啓長生洞天,你苦海閣不可能不知道這個秘密。這麼說來,第二苦命人是想跟道派聯手,來顛覆大周皇族的統治了?”莫靈雨聽到這裡,神情微驚,不禁出聲問道:“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