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二章 明心

這把靈劍除了不似真劍那般形貌畢肖外,其它各處全都是真實異常。

它周身流溢着閃亮繽紛的劍光,那若如實質的劍柄也有着手掌捻握的絲絲痕跡。

清風拂動,撥弄着飄蕩在劍身周圍的道道劍氣。

靈劍其上緩緩浮現出一個長髮飄飄,俊朗纖瘦的中年美男子。

靈劍猶如映畫刻石,鐫刻着一副圖景。

他身處白刃劍上,負手而立,黑白相間的長髮,飄舞紛飛,面容和煦生風,令人觀之平靜,兩道劍眉下的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露出無限浪漫遐思。

王豪匍匐在地,堂堂大坤王朝的太子,金甲破損,面容污穢,模樣狼狽至極。

待得他擡頭看見劍身上所閃現出的那道男子身影后,似乎適才的種種負面情緒,全都一掃而光了,神情回覆如初。跟剛至此地時那般盛氣凌人,視萬人於螻蟻,風姿翩翩的氣質一般無二。

“弟子拜見師父。”王豪整理儀表,伏地叩拜,萬分尊敬。

天地君親師,凡人處世大都守此德規,依照順序,排位而拜。

而修者卻不盡相同,順序不一。正是天地在頂,師在親前,君在親後。

師者傳道授真,解惑釋疑,引門而入,形同再生父母;親者,血緣之親,生養大恩,無以爲報。然則修道入真者乃是脫胎換骨,消去凡胎,故而師在親前。

至於俗世中的君王相位,修者多是不掛於心,不遵王法。

劍上之人,身量如同圖卷畫符中的人像一般大小,但是他形貌清晰,活靈活現。聲音更是透露出一股渾厚深遠的味道,只聽他娓娓道來:“天澤,爲師不是吩咐與你,讓你前來此地取走異寶嗎?”

此語沒有顯出一絲苛責的意味,但卻已令王豪心情足夠窘迫,生出許多畏懼。

他強作鎮定,恭敬答道:“弟子愚鈍,有違師命。擅自將那異寶欲送給與弟子多有瓜葛的神女峰門下‘聖女’。不料變故疊生,弟子落入敵手,難以抗衡,不得不向師父求救,擾動師父閉關清修,天澤有罪。只是那人……”說罷他擡手虛指倒在遠處的呂光。

劍中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語含歉意,幽幽說道:“那人身中我閉關參修的‘今生一劍’,雖然爲師是用氣象化身施展而出,但刺入他身,已然是神仙難救,身死氣消了。”

代萱眉面色驚訝,喃喃低語。

修真者修煉到化身氣象的境界,就可同修道者一樣,一息間踏遍千山萬水。

千里之遙,御氣而來,元氣化象,成就身外化身。

代萱眉對這有經天緯地之才的餘鶴羣豔羨不已。

此人能夠在短短進入‘聖王山’數十年的時間,境界就進至如斯,可見他的確是大坤王朝千百年難出一位的天才!

代萱眉思憶起峰門中長老所講述的數十年前那場風波,心中暗暗嘆道。如此看來,當年大坤皇室把重寶押在餘鶴羣身上,確實有先見之明,非是無的放矢。

她撩動秀髮,款款上前,風姿綽約,形似一位待嫁出閣的嬌羞俏女。

任誰也是看不出她的真實年紀。

但聽一道珠圓玉潤的聲音,在此間輕輕響起。

“晚輩見過餘大先生!常聽家師叔談起先生,今日有幸,得緣一觀尊容,實爲萱眉福分。家師叔更是對餘先生稱讚有加,言先生爲修真奇才,百年難見。方纔先生那驚天動地的一劍,委實令晚輩驚爲天人。”

代萱眉放下身段,語氣低弱。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她深明此理,現時形勢明朗,王豪有所依仗,若是他再挑弄是非,說出前番經過,恐怕神女峰必將經歷一場浩劫了!

數十年前那場令大坤王朝雞飛狗跳、不得安寧、人人自危的局面,可都是眼前這劍中人一力所爲啊!

代萱眉沒有理由不懼怕。

劍中人負手而立,仰望蒼穹,似是偶有所感,彷彿是沉浸緬懷在代萱眉口中所述的那段輝煌往昔。他衣袂飄飄、迎風舞動,凝眸不語、氣勢懾人,丰姿傲骨、英偉逼人,彷如上古時代的劍仙俠客。

“不必多禮。餘某當年仗劍天下,迎戰世人。你神女峰上下非但沒有落井下石,反倒令我受益頗多。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自是不會爲難於你。”

聲音感慨,語氣從容,好像對當年那段崢嶸歲月,早已淡忘釋懷。

代萱眉揖身答道:“萱眉明白。”

“師父,那珍寶確是九葉紅蓮無疑,但已被此人吞入腹中。”王豪挑明隱情,擡手再度指向兀自癱倒在崖壁下的呂光。

劍中人毫無表示,不驚不喜,竟是對這世人得之若狂的九葉紅蓮不感興趣。

他浮繪在劍身之上,元氣充盈周遭虛空,使得這個地方頓時被一層濃濃霧氣籠罩住了。

“天澤,你已是煉氣九層第四層的境界,大坤王朝內與你同輩修者,皆是無法與你相抗。那人是誰,怎能搶走九葉紅蓮,並令你身陷險境?”劍中人淡聲相詢。

王豪臉色尷尬,心中一跳,不知該如何措辭回答此問。

他自尊心很重,豈能容忍別人小瞧藐視。

他也一直勤奮修煉,在師父面前努力證明自己。這次陰溝裡翻船,彼時又有代萱眉伺機在旁,纔在心亂如麻、驚疑訝異之際,慌忙中捏碎傳訊玉簡,通知師父。

其實這種作爲已經令他自損顏面了,但他當時又苦無妙計脫身,不得不出此下策。

此刻他心神安靜,思緒澄淨,再回憶起先前所歷諸事,越發的有些懊惱不甘。

一步錯步步錯!

若是第一次就全力施展‘御天九劍’,殺死那可恨書生,也就不會有後來的諸般怪事了。王豪後悔萬分的想到。

夕陽遲暮,霧氣昭昭,山谷間冷風遊蕩,鴉雀無聲。

“回師父,此人也不知是如何從那炙熱岩漿之中,取走九葉紅蓮。弟子本想一劍取他性命,可他非但中劍後無事生還,並且還吸收了九葉紅蓮的元氣。弟子與代掌門欲要強行吸走那人身上元氣,不料最後卻反而被他吸附粘住,無法脫身。再後來那人就稀奇古怪的具備火系真身,進而施出道法,以通靈仙神之能,抓住徒兒。其後,弟子不能脫身,便用玉簡向師尊求救。”

王豪低眉順目,杳然沒有一點太子威嚴,就好像在外頑劣成性的孩子回家見到嚴父慈母那般溫順柔弱。

劍中人遲疑一聲,詢問道:“竟有此事?”

劍身轉動,指向代萱眉,像是要等她再做詳述。

代萱眉立時說道:“確實如此,那人大有古怪。”

“待弟子上前再做查看,看他是否已死。”王豪說罷,腳步生風,虎步邁動,走至呂光跟前。

他俯下身來,仔細觀瞧,單指探至呂光鼻中,感觸氣息。又用己身元氣透入呂光身體,體會是否存有生機。

過了很久,他方纔站起身來,確定呂光已是死人一個,身赴黃泉。

王豪心中暗喜,喜上眉梢,回身立在靈劍身前,頷首回答:“誠如師父所言,那人已生機盡斷,毫無活命特徵。”

“既是如此,天澤你帶上此人屍體,先行回京。待爲師真身前來,再把此人體內的元氣煉製成丹,定會對你提升境界大有裨益。”

劍中人一不做二不休,發出命令,全然一點也沒把代萱眉這個‘主人’放在眼裡,卻是要直接帶走渾身是寶的‘呂光’。

代萱眉暗自擔心之事,終是發生,她急忙上前說道:“餘先生與我神女峰先輩約法三章,晚輩不敢有違。只是既然這寶物不曾被太子殿下取走,誤巧落入此人手中,那此寶就依舊是神女峰應得之物,還望先生明鑑。”

“代掌門,你敢斥責我師父不守信義?”王豪厲聲喝道,威嚴十足。

劍中人沉吟不語,爾後揮手示意,王豪瞬時便不敢做聲,清冷之音由劍身中擴散傳出,“是餘某考慮不周。我不會倚老賣老、仗勢欺人,就依你之言罷。代我向令師叔道好問候,天澤與貴門聖女結爲同修伴侶之事,餘某不容有失,切記此言!”

這明明是直言威脅,但對方實力超強,自己與之相比,有如天壤之別。

代萱眉心中苦笑,默不作聲,峰門中上輩長老全都閉關未出,形勢迫人,不應也得應。

但是她轉念又想,素真表弟因王豪而死,若是等她醒來,我把真相告知於她,適時素真定會越發對王豪恨之入骨,依素真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剛烈自愛的個性,絕對是不會屈服於王豪的淫威。

只要素真不與王豪結爲夫婦,那王豪的金系真身,就無法藉助素真的‘葵水九陰之體’而琴瑟和鳴達到金水相生的程度。

代萱眉思量清楚,其中利害關係,知情明瞭。她心中竊喜,輕聲道:“萱眉多謝餘先生恩典!”

王豪探前一步,急聲道:“師父!……”

“大呼小叫,成何體統。九葉紅蓮雖然難能可貴,但並不能讓你大肆晉升境界,而你只要與那‘聖女’合體共鳴,就能使得全身元氣,水漫金山,金生水漲。擊發出去,威力更要比你現在厲害數倍。”此言諄諄教導,懇切語氣,動人心聲。

王豪聞聲不由得回到原地,神情轉然恭順,一語不出,只是目中仍然透露着一絲對‘呂光’的貪婪之意。

代萱眉擡眼望向倒在地上的韓素真,語氣遲疑的說道:“餘先生,晚輩自會遵從門中長老與前輩所結下的約定。然而此女性格剛烈,若是她不願與太子殿下共結連理,又當如何?”

“此事非餘某牽掛之事,我只問結果,至於過程怎樣,就全看你神女峰如何所爲了。”劍光兀自綻放不休,由內發出的語聲也是愈來愈冷然。

代萱眉躬身而立,道:“晚輩曉得。”

“天澤,爲師化身將消,你暫且回京去吧。”

此言說罷,這懸空而浮的虛化靈劍,驟然化成一撮雲煙,嫋嫋升向天空。

黃昏下煙氣更顯迷離飄渺,剎那間便杳無蹤影,了無痕跡。

來無影去無蹤,一劍西來,神似天外飛仙。

這位餘先生自始至終處處彰顯出一代高人的獨特氣質。

“代真人,望你好生勸慰韓師妹,莫要辜負了我師父心向神女峰的一片好意。至於先前你我恩怨,就一筆劃銷,我們來日再會!”

王豪迴歸本來面目,言辭閃爍,霸道非凡。被餘鶴羣壓抑許久的囂張氣焰,又是再度附身而上。

言罷他張手抓起躺在地上的金錘,煉體長立,金甲氾濫出夕陽餘暉映射而來的道道光暈,身形一縱,向山谷出口飛奔而去,幾個呼吸,就化爲一道流光,不見身影。

“呼~~!”

代萱眉繃緊的心絃,頓時放鬆下來,嘴中吐出一口濁氣,眼神呆滯,神情木訥的望着遠方的山林佇立不動。良久之後,壓力才完全消退。她收斂心神,思考接下來該怎樣算計行動。

“莫非峰門內真的發生變故,外敵來襲?怎麼間隔如此之久,還是無人下山巡察?”代萱眉心緒不寧,暗自擔心不已。

她輕移蓮步,踱至暈倒在地的韓素真身前,又回眸看向躺在崖壁下的呂光屍體。

代萱眉素手輕搖,一把挾住韓素真腰身,腳下步伐迅速,手中絲絛揮灑而出,延伸數丈,唰唰疾響,猛地捲起地上的呂光。

旋即她輕叱一聲,身軀急轉向前,足尖點在林草之上,飛步蕩上浮橋,向山頂踏風而去。

……

呂光死了嗎?

無人可知。

那他又在哪裡呢?

生死之間。

當那霞光萬道的一劍裹挾着煌煌劍氣,刺入呂光胸腔時,意識清醒彌留之際。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似乎周圍的所有一切,全都定格不動,靜止不前。

靜寂,虛無……冰冷,顫動。

霧靄幾度浮沉,令呂光看不清眼前情況,腳下屍骨疊壘,斷肢殘臂比比皆是,血污滿地,虛空中浮蕩着濃重的血紅瘴氣。

呂光醒來後,唯一能清晰可見的就是前方那閃耀跳動的一絲綠芒。

那綠光被烈風一吹,彷彿隨時就會被升騰而起的血氣給遮擋蓋住。

呂光瞅準了方向,依舊篤定的向那光源行去,一步兩步,步步向前,終能到達。

呂光感觸頗多,暗自嘆息,踽踽獨行在屍橫遍野的荒原上。

黑幕懸掛,氣氛壓抑至極,令他漸漸開始懷疑這條路是否會有終點。

前路似是永無止境,時間彷如無風死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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