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在極西之地,存在着一處天空與大地連接的縫隙之地。那裡名爲西天淨土。只是,這一直都是一個古老的傳說,因爲從來沒有人去過那個神秘的地方。
在數年之前,呂光剛踏入修道之途時,他還是在偶然之際,從白鬼的口中知曉了在太虛幻境,有着這麼一處所在。
幾乎世間的每一個道派,其門中典籍,都對西天淨土,有着或多或少的介紹和記載。然而,時光荏苒,數萬年以來,哪怕是修成鬼仙的絕頂道術高手,都是不曾到達過那處聖地。
聖地。
西天淨土,對於修真者來講,的確是一文不值,而對於擁有神魂之力的道人來說,那裡卻無異於是所有道人心目中的仙境。
只因,西天淨土有着能讓道人增強神唸的妙用。
沒有人去過那裡,但卻有人出自那裡,也正是因爲如此,世上的人們纔會對這段久遠的秘辛,深信不疑。
現在,呂光也遇見了一個從西天淨土裡走出來的道人。
那就是靈嬰大王!
他沒想到懸天鏡的靈識,居然會是一尊人仙。
“向前走。”正當呂光胡思亂想之際,久久未曾發聲的靈嬰,竟是突然再度出聲。
“靈嬰你剛纔怎麼了?”呂光眸子閃出亮光,驚訝的叫出聲來。
“走。快走!”靈嬰又重複了一遍。
“好!”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在生死邊緣,令呂光精神意志強大如斯。剛纔心生懶惰、身起倦意,才緩緩睡去,此刻被靈嬰這聲喝叫驚醒,他心中頓時燃起鬥志,擡起雙腳,大步流星,即刻出發,繼續向前方那絲綠芒行去。
“靈嬰在此,那這裡肯定不是人間傳說的地獄閻羅殿。”呂光心念空明寧靜,腦海所想、心中所思,一片祥和自然。渾身充滿力氣,走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此間天地瀰漫着一股腥風血雨的味道,血氣滾滾翻涌,殷紅的土地上積累着墳堆一樣高的屍骨,使得呂光前進的步伐,磕磕絆絆,不太順暢。呂光的心也隨着路途中出現的屍骨越來越多,而漸漸沉下來。
“這是哪裡?看情景很像人世斬殺罪犯的菜市口,只不過此地遠遠要比那菜市口的死人氣息,濃重千萬倍。”呂光控制着自己心神,壓抑着心中的忐忑不安。
WWW¤ ttKan¤ co 前方那縷光芒,跳躍的幅度越來越小,眼看就要化爲雲鶴,騰空不見了。
鏡子出聲,比鐵樹開花還讓人驚訝奇怪,瞬間把呂光嚇了一跳。
咕嚕咕嚕~~那塊鏡子立即跌落在地,翻滾到碎骨骷髏深處。
“讓我出來。”靈嬰甕聲甕氣的聲音,從骨堆中傳了出來。呂光驚魂甫定,心中七上八下,嗵嗵直跳。他哪裡見過這麼多屍身骸骨,只得勉強蹲下身來,雙手刨動骨頭的速度,不是太快。指尖與冰涼的屍骨相觸,一股揉入骨髓的寒意,在呂光全身泛起。
“呼……”呂光長吁一口氣,這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彷彿過了三秋歲月那麼長。他攥起衣袖,擦擦額頭的冷汗,低聲道:“靈嬰,這是何處?”
“此地就是佛香妙境的內部空間。我乃佛香妙境的精魂元氣所化,不過那片融入到你身體內的明鏡,並不完整,只是佛香妙境的一小片罷了。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記憶不全。”靈嬰悠然說道,鏡子其上散發出幽幽綠光,動人心魄。
呂光心想,果然是這樣,這樣看來,當時那神鬼莫測、由天而降的一劍,並沒有殺死我。靈嬰在危險來臨之際,也不知是使了什麼法子,把我帶到此處。真是萬幸!
“那此間的滿地屍骨,又是……?”呂光疑問重重,有滿肚子的話恨不得一股腦全倒給靈嬰,急忙相詢。明鏡被呂光攤在掌中,光芒照舊閃爍,聲調低沉,喃喃說道:“那些都是曾經擁有過佛香妙境的修者。”
“啊?!”
橫死豎死,還是要死。呂光一臉憂愁,有心頹廢喪志。歷盡磨難,走到這一步,最終卻毫無生還可能。靈嬰第一次顯現出普通生靈纔會擁有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慾,只聽它冷聲笑道:“福禍轉變,在瞬息之間!修者直面天地,敢作敢爲。逃避豈是修者所爲?你就算再驚恐害怕,也是毫無用處,無濟於事。”
當頭棒喝。對,靈嬰說的很是正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再如何憂愁未來,悔恨過去,也不如抓緊當下,看有何挽救之法。
呂光心思機敏,被靈嬰一聲譏笑,馬上回轉心神,頓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否把前因後果全部告知在下!”
“好,反正此時我與你同在一條船,脣亡齒寒。你仔細聽來。”靈嬰似是痛下決心,語氣決然。
此地仿若壁畫上所鐫刻的無間地獄,氣氛陰森,恐怖至極。
日月不見,星辰無蹤,唯有鋪天蓋地的紅色霧氣,充溢在虛空之間。紅色的泥土上,白骨累累,觸目驚心。倘若在世間喝上一盞茶的功夫,是快逾流星、眨眼即逝,那在此處這一刻鐘的時間,就長的是恍如百年了。靈嬰長篇大論一字一詞,認真發言。
呂光仔細聽完,還是心有餘悸,忍不住長出一口氣。
“如此說來,那勢不可擋的一劍,反而間接救了我的性命?”
呂光心下僥倖,暗自竊喜,不無後怕的急促說道。靈嬰有感所發,聲含感慨,回答道:“因禍得福,不外如此。”
此刻的靈嬰仿似一個注入了感情思緒的人類,不再像前先那般冷冰漠然了。
二者經過這番推心置腹的交談,關係也好像親近了許多。
它稍頓片刻,接言又道:“原本我在這片佛香妙境中,已經沉睡了不知多少時日。若不是那日你鬼使神差的在落到火山洞穴後,峰迴路轉的見到那九葉紅蓮,恐怕我也不會甦醒過來,而及時救你性命。就在那時,我感受到有無窮精元蘊藏在岩漿深處,是以才幽幽醒來。”
呂光唏噓不已,得知真相的他,被這一連串驚心動魄的遭遇,給震的心驚肉跳。
“喔?這我倒渾然不知,那時只覺身體時而如墮寒山,時而如處火海,痛苦難忍。”
靈嬰難以置信的道,萬分奇怪的心情覆蓋在話語中的每一字上。
直到現在,它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呂光可以在經過那樣的磨難波折後,並且還活下來的事實。
呂光躬身笑道:“時也命也,柳暗花明。也幸好有你相助,傳我那入道法門。”
“哎!最後那一劍,斬斷了我與佛香妙境的聯繫。那塊靈玉就在你心海之中,胸口之上。而我雖名爲靈嬰,卻已然不能再像過去那般隨心所欲控制佛香妙境了。吾僅是一縷殘魂……若非我處於極度虛弱的時候,又豈會落到如此窘境。”靈嬰唉聲嘆氣,懊惱異常,越來越人性化。
“瑟兒,你莫要怨怪師父。我也是有苦難言,本來打算爲你招納夫婿,廣納英傑,來我錦瑟宮。藉此機會,讓你能夠借鑑他人煉氣方法,完成‘葵水九陰之體’。不想那異寶卻出乎爲師意料,突然降世。爲師爲了不打草驚蛇,才只帶了你們師姐妹八人,去那險地取寶。人算不如天算,誰知最後卻發生了那等怪事……”歸見憐真誠語氣,言語疏密有致,令人聞之心動。
林瑟兒眉如遠黛,眼波橫陳,活動四肢,暗暗調勻氣海涌動的元氣。對歸見憐的話不置可否,她經歷了先前的人心叵測、是是非非。此刻儼然已不再把歸見憐的話,當成真言律令了。
歸見憐面露難色,直言相告,頓聲道:“至於呂光,他…他已經死了。”
“什麼?!”林瑟兒瞪大了眼睛,緊咬紅脣,難以自制的大呼出聲。
此語直接讓林瑟兒腦海一片空白,雙目迷離。
纔剛剛站定的身形,轉而倒在地上,她腦中毫無思緒,喃喃自語,仿似俗世中那些得了離魂症的瘋人。她無語凝咽,面龐不見一滴淚珠兒。所謂傷心到了極點、痛苦到了頂尖,便是不聞不語、不聲不吭,形同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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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會這樣……”林瑟兒來來回回反覆顛倒着這句話,渾身失去了那種冷如冰霜的氣質,眼眸也不再飛揚着神采。良久之後,她突然擡起白皙的玉臂,翻起皓腕,纖指指向歸見憐,大聲喝道,“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林瑟兒思緒煩亂,心痛至極。她自小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八九歲時幸運的被林無敵收至身邊,進而才衣食無憂,不再像行乞流浪時那麼飄零困苦。但她在錦瑟宮的地位,很是低下,名爲養女,實則與侍女無二,林無敵又不能時時處處維護着她。
直到……直到那個比她年紀小,比她身量高的呂光來到韓府後。
她的生活才真正的無憂無慮起來,才過起那尋常孩童所羨慕不已的公主生活。是呂光一次次保護着自己,一次次爲自己與錦瑟宮那幾位公子打鬥爭執,更是他給了自己新生的機會!
她也說不清對待呂光是什麼心情。只是當她知道自己被林無敵許配給呂光之後,便害羞的躲在屋裡,三天都不敢出門,也未敢與呂光說上半句話。她本以爲,一切的美好生活,都纔剛剛開始;她原本認爲,自己被師父相中資質,來到錦瑟宮煉體煉氣,學成本領後,以後就能夠更好的照顧呂光,陪伴着他!
不成想,這一切……現在都變成了鏡中花、水中月。林瑟兒有些後悔自己三年來,爲了不違背師令,而未曾返回韓府一趟。
她更懊悔自己爲何在剛纔見到呂光時,對他那麼矜持、那麼冰冷!現在他死了,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後悔莫及全都轉化成了恨!冷風呼嘯,吹拂着林瑟兒單薄的身體,寒意把她從記憶拉回現實。她突然站起身來,髮絲迎風亂舞,面容冷峻。她緊握着手中長劍,眼眸中寒光四射,好像是飛出了一根根離弦冷箭,射往歸見憐身上。
歸見憐全身一冷,後背忽然升起一絲涼氣。
對林瑟兒散發而出的這種尖銳氣質,她不由得心神一緊,極不舒服。
歸見憐的修爲境界豈止要比林瑟兒高上一籌,但此刻她還是被那充滿恨意的眼神,給震懾了心神。晚霞散去,天空露出了幾顆星辰,閃爍着攝人心脾的光芒,似乎也變成了一道道劍光箭矢,向着歸見憐周身襲來。
林瑟兒面容悽苦,頷首凝望着石像旁邊的呂光身體,一語不發、紋絲不動。
這時身在佛香妙境內,對未來滿懷憧憬的呂光,自然是在喋喋不休的向靈嬰詢問着一些修真修道界的秘辛。
也多虧靈嬰不像常人那麼富有情緒化,還能依舊在孜孜不倦的向呂光講述着自身所知曉的一些事情。
“停!”靈嬰無奈的說道,“你本是一介凡人,初入道門,所知極其有限。等來日你親歷親爲後,也就能對世事瞭然於胸了。我記憶殘缺,眼下是無法爲你一一解答的。”
呂光恍然察覺,自己確實太過新奇欣喜了,趕忙收斂心神,鎮定下來。他深知凡事不可如那空中樓閣,毫無根基,憑空就想得成大事。那種作爲不外乎是白日做夢,幻想未來前程,不如即刻行動、現在努力。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現在最重要的無疑是如何離開這裡。呂光剋制躁動的心情,隱忍不發,止住腦海中歡舞的念頭,用舌頭舔了舔因話多脣乾的嘴角,淡聲道:“也不知外面情況如何,依我看來還是先行回到身體爲妙。”
“是,雖然此地時間流動緩慢,但事情瞬息萬變,難以琢磨,還需謹慎爲好。”靈嬰與呂光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交談溝通,像是也學會了呂光爲人處事的精明腹黑,轉而就凝聲說道,“你可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情,須助我早日找到其他佛香妙境的碎片,然後還要時不時的讓我吸收一些元氣精魂……適時我自然也不會虧待於你。否則……”
呂光凝神細聽,感受到靈嬰的威脅之言。他非但不驚不慌,反而心中一喜。他此刻正是發愁剛入道門,對修煉之法一竅不通呢。這靈嬰表面上看似知無不言,其實不然,說了這麼多話,也不過是一些皮毛罷了,想要從它口中套出更加有用的信息,這個交換的條件,也不算太過分。
呂光嘟囔自語,低聲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