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林家女

天嬋的目光十分冰冷,咄咄逼人的盯着前方那個忽然出現的黃衫女子,那眼神冷漠的彷彿能將這片夜空下的所有東西,都冰封凍住。

呂光的眼睛裡則充滿了疑惑。

這個全身上下都盪漾着神秘氣息的黃衣女子,究竟是什麼人,竟然能讓一向心性平和的天嬋,在一瞬間變得如此憤怒。

遠處的白玉京等人,似乎並未發現此地突然多了一個人。

呂光慢慢的靠近天嬋,低聲問道:“她是誰?”

天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後輕聲道:“她就是林家女。”

呂光聞言,不禁一怔。

林家女,並不是什麼林家之女,而是她的名字就叫做林家女。

這是一個本該本塵封的名字,本不該被任何現在的大周子民所熟知知曉。因爲她是妖,曾在兩百年前,名動天下十九州。

她曾經做過許多驚天動地的事,可最讓她名聲大噪的一件事,就是她曾深入皇宮大內,堂而皇之的誅殺了當時的國君。

她的妖身是一隻鳥。

據說,東海極東之地,太陽升起的地方,有一無名島嶼,島上有一片樹林,名爲同林。

林家女,便是在這片樹林中,化妖爲人,吞日月之精華,修煉成元氣真人的。

同林鳥,林家女……

想到這裡,呂光頓時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

恐怕林家女的出現,也是爲了紅雲道人。

林家女身着一襲黃衫,她不苟言笑,驀然發出一聲尖利至極的鳴叫。

這聲音,像是鶴唳,又像是雁哀。

一聲又一聲的高亢啼叫,如潮水般涌來,就彷彿是一錘鑿子,一下又一下的鑿在呂光心中,把他的內心鑿出了一個大窟窿。茫茫煙霧裡,林家女的身子忽然開始顫動起來,一蹦一跳,上下飛竄,四圍虛空,頓時有着一道黃光在閃爍跳躍。

天嬋的神色變得更加嚴肅,低聲喝道:“小心,她要召喚天魔了!此乃她的獨門妖術,厲害萬分。”

隨之天地間一片靜謐,僅剩下陰風呼嘯而過的‘嗚咽’聲。風在呼號,虛空中悽迷的雲霧,繚繞成絲,包裹着天魔龐大威武的身軀,只見它仰頭望天,猙獰的面孔中,那雙猶似嬰兒拳頭般的眼睛裡,卻是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悲苦。

那眼神中瀰漫覆蓋的是一種疑問、一聲嘆息、更是一言難以傾訴的隱痛!

陰森濃黑的虛空下,天魔轉動頭顱,望着漆黑的天幕,嘴脣一點點蠕動着,彷彿在向上天訴說着一段埋藏在心底很久的故事。它時而昂首長嚎時而低頭頓聲。

它在說什麼?一個形同傀儡、毫無神智、杳無靈魂的陰兵天魔,竟然會在此時,望蒼穹長嘆、俯大地沉思?就這樣。天魔站着,陰風吹着。時間彷如凝固成冰的江河,頓時停止不動、了無生機。

只有一息,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這轉眼之間。僅僅一個呼吸,在天魔身上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沒有人知道在這一瞬間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有人看到,或許只有它自己知道,自己清楚。黑暗如同一個口袋,把此間的所有東西,全都裝在其內,使剛纔發生在此的那一幕驚天異景,變成了一個絕世隱秘。

它握緊尖利成爪的雙手,那仿似銀針一般的指甲,堅硬如刀,握緊手掌時,竟是猶如刺破它雙手的長槍,鮮血汩汩直流,可是它骯髒污穢的面容裡,卻是看不見絲毫疼痛的神色。握手成拳,它巨大的身軀巋然不動,鼻口大肆張開,拼命呼吸着虛空裡的氣息,不受四周吹拂而來的腥風惡臭一絲影響。

啊~~~~!天魔突然動了。它仰頭望天發出一聲長嘯,只有這一個‘啊’字,音透九霄,穿過無盡黑幕直送天穹,聲音嘶啞,嚎聲震天!

這聲音中充滿了一股不撓不屈、不甘不忿的氣憤之意。它揮動雙拳,拳頭宛如兩個碩大的鼓槌,死死的捶向天空上。

咚!

一聲驚爆,響徹天際。這種感覺一閃即過。但已足夠令呂光認識到這種局面的危險性。這是一場沒有硝煙,沒有力量,沒有具象的無形戰鬥。呂光感應着神竅中的諸般變化,沉心其內,指揮着神竅中的念頭,欲要把這骯髒腥臭的血滴,趕出神竅。

呂光身形猛地一震,只覺得浩瀚無邊的神竅,彷彿突然被人搖晃的茶杯一樣,頃刻之間泛起了層層波浪。情景震撼,宛如山崩海嘯。那一道道觸目可見的血絲,倏然漲大,變幻爲一根通身血紅,粗大無比的巨棒。從虛空之上,直接插入呂光神竅海洋之中。雖然沒有手去控制着它,然則這一根巨棒,卻突兀的旋轉不停,把呂光的神竅,給攪成了一鍋沸騰的熱水,漩渦極深,黑不見底。

呂光陡覺自己的神竅,在經由這巨棒攪弄之後,彷彿像是暴雨如注的夏日傍晚,發出一聲聲驚顫之音。這根巨大的粗棒,從無到有,由血絲一點點交集而成,矗立在呂光神竅之中,上下無邊無際,虎虎生風。攪動之間使得神竅中產生的念頭漩渦,漆黑一片,遙遙不着邊際。

頭顱脹痛欲死,呂光雙手抱着腦袋,狠狠的敲打着額頭,宛似要把腦顱中的那根血色巨棒,給撬出來。過了一會兒。頓時那串佛珠彷如水銀瀉地,轉眼全部傾瀉到地上,發出一陣陣顫音。但見楊夫人攤開雙手,輕啓朱脣,向掌中碎裂成粉的佛珠,輕輕吹了口氣。

石粉霎時飄飛舞蕩在屋中,在將落未落之際,變化陡起,居然是神奇般的變成了一塊薄如刀鋒的片石。

石頭巴掌大小,通體晶瑩,在燭光的照射中,全身瀰漫着一股清濛的綠色。

楊夫人素手一招,石片立即飛回到她手中,雙手合掌微微一搓,石片分爲了兩半。

她緩緩說着,一字一字,神情陰狠,語氣中透露出一片寒意。

“玉琅,你帶上這片‘映像石’,只要拋之當空,它便能立時映像成畫,把當地的景象,傳達我這裡了。”楊夫人冷笑着道,“本夫人倒是要看看,那個小雜種究竟變成什麼樣了,竟然膽大包天的擄走了我兒。”

“是!”藺玉琅垂首答應,畢恭畢敬的從他母親手中接過了這片溫潤如玉的石頭,低眉順目的表情中,嘴角泛起一絲詭異的笑容,心中冷笑道:“呂光啊,呂光。別管你是走了狗屎運得到什麼奇緣偶遇,還是你撞大運得到貴人幫助。這一次,都沒有人能救得了你!……哈哈…”

來的人非但不多,反而很少,少的用一人來概括,已經足矣。

玉女話音方落,步虛真人那矮瘦的身影,便從山谷的另一頭,一步一步走到了衆人面前。

離溟真人的眼睛中好似倒映着一片汪洋大海,這海洋裡所貯存的不是水,而是血、鮮血!

那紅色悽迷的雙眼,血絲布滿瞳孔,猶如蜘蛛結網,把離溟真人的整個眼眸,裝扮成了一個血色深淵!然而,當步虛真人的身軀,在他眼前浮現後,離溟真人眼中瀰漫的暴戾,居然是漸漸消去了,恢復了本來面貌。離溟真人神竅中的神魂力量依然在源源不絕的燃燒着,他供給着頭頂虛空衆神之王所需要的神魂。而這樣一來,他神竅中的念頭,便受到衆神之王精神氣息的干擾影響,變得狂暴嗜殺起來。

“我來了。”步虛真人走至離溟真人的身旁,站定後沉聲說道。

離溟真人深吸一口氣,震住神竅中瘋狂涌動的念頭,面上露出一陣痛色,道:“我知道你會來。”

“所以你已不必再強撐了。”步虛真人笑道。離溟真人聽聞此話,心念一動,頓時撤去了神竅中與衆神之王相連接的那道念頭,把所有的神魂力量收回神竅。

轟!

忽然,一聲巨響,從山空中向四面八方射落。旋即那懸浮在空中被離溟真人所通靈而出的衆神之王,全身瞬間化爲一絲絲紫煙,消失在天際。玉女默然良久,黛眉微微皺着,突地咯咯笑道:“你們似乎信心很足哦。”

“不是信心,事關我們自己的性命,所以必須要拿下你身後那人。”步虛真人應聲說道。

玉女回眸望向呂光,面色一沉,轉頭輕笑道:“性命?你們受何人指使?”

呂光睜大眼睛,死死的看着又返回此處的步虛真人,心中有些不安起來。

紅雲道人咧嘴一笑,童音尖細,嘆聲道:“真不巧,你這位同伴,我們也是要必須擒下的。”

離溟真人自那衆神之王的幻影消失之後,就彷彿是經歷一場大病纔剛剛康復的人,臉色蒼白無血,目光呆滯,全身還打着冷顫。只聽他喘息着咬着牙厲聲叱道:“長生殿!休要以爲我們怕了這名號。當年若不是你們牽頭引線聚攏別門他派,我們鬼道修者,又怎麼會落得個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下場。”

“通天有路你不走,地界無門你硬來。仙、佛、人、妖、魔,哪一道不能修?你們非要修煉鬼道,殺生殺人,罪業罄竹難書!如果上界降下三災九劫,還不是我等一界修者與你們一同承受?”玉女幽幽嘆道,言語中充滿了惋惜之意。

離溟真人狂笑不止,形如瘋子,“哈哈……笑話,天大的笑話啊!虧你們還能恬不知恥的說出口,修道一途,本是逆天改命之路。捫心自問,你們殺的人難道就少了?”

“五道通天,唯有鬼道入地。亙古以來,故老相傳,絕不會錯的。天之下爲地,地之上有人。衆神之王爲地界之王,掌握三界衆生死期。若非你們鬼道修者,只信奉這一尊祖仙,令它無時無刻不在擴大着信仰之地、壯大着神魂之力,我們又豈會忍痛殺戮你們鬼道修者。”玉女長嘆一聲,滿臉愁容。

呂光聽聞此語,神色震驚,恰如晴天霹靂!紅雲道人面色陰沉,一臉陰霾,低聲說道:“多說無益。那瞎子既然敢再回來,必定是有什麼倚仗。看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很可能是回到哪裡,搬來了救兵。”

“那個黃臉老者,是鬼道修者,確定無疑。當年我們長生殿與其他幾門道派合力剷除‘閻王更’的時候,我還沒有入道,也不清楚事情經過,但我從未聽誰說過,‘閻王更’有什麼傳人啊。這黃臉老者,手中所持的‘三更梆’,豈非正是那閻王更的信物?”玉女猶在疑問,沉吟半晌。

呂光越聽越震撼,一臉鐵青,心中已經把一些蛛絲馬跡串聯了起來,大概得知了兩方對話的前後因果。

似乎這修煉鬼道的修者,很是難以對付啊。

我現在被這離溟真人給盯上了,再看旁邊那個侏儒,也不是那麼好應對的。

這二人,一個修道,一個修真,真是奇怪啊,他們怎麼會聽命於那位誥命夫人呢?呂光心中默默思量猜疑道。紅雲道人脣角浮起一抹冷笑,雙手虛點,一道金光,倏然射到傘柄頂端。

呼!黃色羅傘觸光見長,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柄巨傘,形似亭臺,把這幾個面面相覷的天魔,罩在其中。巨傘罩住一衆天魔,上下四周,無論何處,傘身上都是散發着一絲絲觸目可見的金光,絲絲相連,光芒織成一片無縫無隙的光幕。

天魔彷彿是感覺到了四周危機潛伏,不由得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而怒吼滔天,指甲一次次的撓在光幕之上。

令人驚奇的是,光幕非但沒有發生破裂,反而是越加明亮璀璨起來。

噗!

巨傘頓而一轉,虛空一震,盪出一陣旋風,發出一聲悶響,陡然合攏,萬道金光也隨即一閃,收攏在內。

接着,幾個天魔,便被鎮壓在傘面之下。

合攏的天羅傘,變爲原先一般大小,懸浮在離地三尺之上的虛空,其上隱隱顯出一絲血紅之色,周圍漂浮着一層層陰霾瘴氣,一眼望去,詭異可怖。紅雲道人低頭看着手中的黃色羅傘,不禁陷入了沉思。

片時之後,他突然覺得似乎哪裡有些不對,不由得擡頭尋望,四周竟然是杳無一人,安靜至極!忽聽四周風聲呼嘯,其內隱隱有着一聲聲鬼哭狼嚎。陰風過處,不消一刻,虛空中彷彿同時響起了無數天魔的冷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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