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峰,入夜漸微涼。
整座山峰在此時飄蕩起一縷縷濃重污穢的血腥氣,風聲裡還帶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嚓嚓’聲,像是蛇在草叢間爬行的聲音。
蛇!
峰頂竟真的有一條粗如水桶的白蛇。
這條白蛇自然就是白鬼的妖身本體。
萬徑人擡頭見到這條渾身泛着銀光的白蛇,不禁一怔。他急忙躍上一棵高樹,站在樹冠之上,放眼四顧,但見自己門下的衆多弟子,此刻竟然是四散奔走,猶如無頭蒼蠅似的,紛紛落荒而逃,向山下逃離。
誠然,這條巨大無比的白蛇已超越了人類認知的極限,但他門下的這些弟子,好歹也是修行數年的煉氣士,怎地竟如此沒有骨氣。
萬徑人不由得啞然失笑。
他身材頎長,又高又瘦,長袍迎風飄舞,獵獵作響,雙目深邃明亮,手裡握着一柄古樸陳舊的青銅劍,氣質淡然,頗有上古之時劍仙俠客的風采。
突聽樹下有人喊道:“門主…門主!大事不好了,少門主他被人給殺了。”這一聲喊叫中氣十足,但聲調卻顫顫巍巍。
萬徑人心裡咯噔一下,身影化爲一道流光,馳向來人。
“少門主他,他死了…”來人抱住萬徑人的雙腿,哭泣道。
萬徑人臉色陰沉如水,隨後問道:“是誰?”
就在這時,夜空中猛地響起一個淡漠清洌的聲音。
“是我殺的。”
萬徑人昂頭望着漆黑無月的夜空,厲聲道:“又是妖邪道術!”
空中隨即顯現出一尊金光閃閃的高大武士。
這尊武士當然就是呂光神魂附體的金甲力士。
白蛇通身散發出水銀般的明亮光澤。
金甲武士周身上下則迸射出絲絲璀璨金芒。
一時間,金光、銀光,交相輝映,令人目不暇接,難以逼視。
‘金甲力士’淡淡開口:“今日我不欲多造殺孽,不過剛剛那個死於我道術神威之下的年輕人,乃是他罪有應得,你可以隨時找我尋仇,但現在我沒工夫與你多做糾纏。”
說罷此言,呂光神魂一動,向白鬼傳音道:
王左王右好像去追擊顧懷缺了,王子期也並不在此地。
白鬼迴應道:先離開這裡。
說走,他們竟真的在一瞬間從峰巔消失於無形。
白蛇不見了。
金甲力士也不見了。
萬徑人仰首望着夜空,目光清冷,緊咬牙關,臉龐一片鐵青。
……
夜已深,萬象峰,半山腰。
呂光的念頭在凝練成神魂以後,若是打開心靈,完全的釋放出去,至少可以籠罩方圓數十里的範圍。
這時,他凝神催動起腦海裡裡那六千三百二十四枚念頭,來感應着這片大山的一切風吹草動。
綵衣和藍上蝶都小心謹慎的守護在他身邊。
她們都明白此刻是呂光心念最爲薄弱的時候。
白鬼也同樣神情凝重的守護在呂光身旁。
三女呈犄角之勢,將呂光的肉身圍擋在中間。
充斥在山林上空的這一片片濃郁無比的靈氣,在呂光神魂的覆蓋下,慢慢失去了靈性奇力。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反之亦然,靈氣能克神,神念也可在強大到一定程度後,摧毀靈氣。若要透過幻象看到本質,非得是把密佈在虛空間的這無數靈氣,給煉化消去,纔可讓方圓十里內的所有景象,都映襯在呂光的眼中。
呂光發動全部精神,用心感知着這片山林中的每一絲動靜。
這一切說來話長,但其實只不過是一剎那的事情。這種釋放神念,感應周遭萬物的神通,要比神魂出殼巡遊九霄來的更快,更直接。
一念之間,方圓十里的每一處景物,都會盡皆呈現在呂光的腦海裡。
下一瞬,呂光睜開眼眸,站起身來。
白鬼目光灼灼的道:“他們在哪兒?”
呂光搖了搖頭道:“他們不在這裡。”
白鬼的眼睛逐漸黯淡下去,猶疑道:“方纔我在上山之際,明明見到了王左王右…這,前後還不到十幾個呼吸的工夫,他們怎會馬上就杳無聲息,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呂光沉聲道:“或許他們用了萬里舟。”
綵衣插話道:“這就更不可能了,若是他們動用了萬里舟,那麼這片山峰的靈氣一定會紊亂不已,哪還會如此平靜無波。”
藍上蝶道:“我們還是趕快遠離此地吧,免得被萬徑人給發現。”
呂光冷哼道:“沒料到萬象門居然敢插手靖道司內部的爭鬥,聽你們說萬徑人乃是元氣真人的修爲,但依我看,此人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不足爲慮。”
藍上蝶沉吟道:“王左王右肯定是給了萬徑人什麼好處。”
白鬼忽然道:“先回鄔鎮。”
綵衣祭起靈舟。
夜色下,一抹白光轉眼飛向天際。
其實天嬋一直都在暗處遠遠的監視着藍上蝶,呂光等人的一舉一動全沒離開她目光。她本來是想跟呂光當面道謝。
可她卻沒有勇氣站到呂光面前。
她更明白,方纔呂光神念勃發,必然也是感應到了她的存在。
只是,她並沒等到呂光的主動開口。
她站在這棵巨樹後面,整個人就像是與黑夜融爲了一體。
但她堅信,呂光必定察覺到了她。
天嬋望了望呂光剛纔站立的地方,眼底深處閃過一抹若有似無的哀傷。隨後她輕輕的嘆了口氣,喃喃低語道,“相見不如不見……”
……
鄔鎮,一座石橋邊,有間宅子。
夜更深,宅院裡卻燈火通明。
王子期依舊在讀書。
他彷彿有讀不完的書,每天所讀的書,全然不同。
王左王右立在他面前。
顧懷缺居然也在屋裡。
半晌後,王子期才緩緩合攏手中的書籍,擡頭望向顧懷缺,微微一笑:“幾年不見,你的頭髮都白了。”
顧懷缺瞧着他,一字字道:“你有無明妖火養顏駐身,面貌自是不會因歲月挪移而改變。”
王子期眯起眼睛,笑了笑,卻沒說話。
顧懷缺突然問道:“這是司主大人的意思?”
王子期點點頭。
顧懷缺苦笑道:“那你也總該告訴我一聲,要知道,先前我可是差點和王左他們同歸於盡。”
王左王右異口同聲道:“顧老過謙了!”
王子期壓低嗓音道:“戲總要做足。”
顧懷缺挑了挑眉,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王子期道:“繼續截殺天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