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消受美人恩,呂光暗中嘆了口氣。
先是柔然公主送他破陣子,接着穆寶釵又贈他金竅提氣丹。他心裡明白,這兩樣寶貝,無論哪一樣拿到世上,都是令人無比垂涎的存在。
穆寶釵凝視着他,而後微微垂下頭,雙頰升起兩朵紅暈。良久良久,她才低聲說道:“你有這份心意足矣,姐姐等你。”
她把那隻被呂光握住的纖手,小心翼翼的抽回,轉身離開小院。
呂光望着她豐滿而有致的背影,怔怔失神。
有那麼一瞬間,呂光心裡竟是在想,如果能永遠的留在這個夢境裡,那該多好。現實世界中,有太多的爾虞我詐,爭強鬥狠。縱使此夢兇險艱難,但他卻是毫無性命之虞。
想着想着,呂光突然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怎麼可以這樣想?
夢再好,也終歸是夢。
花非花,宛如夢幻泡影,一切皆虛。
在穆寶釵離開小院沒多久後,林絳珠也帶着滿腹忐忑來看望呂光,她並未帶來什麼珍貴靈異的奇寶靈丹,只帶來了一句,萬事小心。
林絳珠雖則一直生活在侯府深宅,可她也十分清楚來參加牡丹宴的人,是多麼厲害且陰毒,爲了爭奪那個可以一步登天,去往摘星樓的名額,每一個人都挖空心思,陰謀詭計,無所不用其極。
夕陽西下幾時回,晚霞流蕩暮色沉。
第三天,黃昏依舊,但此刻卻已是新的一日。
當今天下,靈氣枯竭,黃昏永駐。
然則,修真者們還真不信天就能塌下來。只要天不塌,那麼,種種秩序以及爭鬥,就都會延續保持下來。
牡丹宴這種修真者界的盛會,已經傳承了近千年,其歷史比華胥國還要悠久綿亙的多。
不管世間多亂,寒門如何暴動,散修怎樣劫掠豪門貴族,既然華胥朝廷依然要舉辦牡丹宴,那世家望族、各門各派也便安下心來,繼續紙醉金迷。
呂光足足睡了六個時辰,養足精神,準備去往摘星樓。
他代表的是黃氏一族,黃國公府,此番參戰,在族人看來,無異於棄子認輸,只因誰都知道,‘黃梁’只不過是一個終日渾渾噩噩的浪蕩公子,對修真煉氣,一竅不通。
除黃錚以外,沒有誰會認爲‘黃梁’能堅持到第二戰。
近來,黃錚已然不再管束‘黃梁’,更沒去過問他的衣食住行,然而黃錚卻對‘黃梁’最近的改變,瞭如指掌。
此時這位華胥國位高權重的國公爺,眯着眼眸,狹長的眼角微微翹起,目光凝定的看着呂光,笑聲道:“可都準備好了?”
呂光輕輕點了點頭。
“棋戰你有幾成把握?”黃錚追問道。
呂光眼含不解的望向他。
“我的兒子,絕不是孬種廢物。自從‘星隕大劫’後,你便足不出戶,把自己關在獨院。我知道你是在用心鑽研棋藝和氣功。”黃錚笑了笑。
呂光神情微震,心想自己這段日子的所作所爲,果然沒有瞞過這位看似粗心大意的‘國公爺’。
一念及此,他立刻應道:“我只不過是不想太讓大姐失望。”
“貴妃娘娘視你爲寶,你當然不能讓她心傷,況且,最近幾屆牡丹宴,北靜王府總是壓我們一頭。”黃錚滿臉欣慰的笑道,“你有此心,也不枉我當日對你的那番的痛打。”
呂光垂首無言,他現在總不能說打的好,打得妙吧,更不能說‘黃國公爺’,您的兒子事實上已經換了一個人,已不是原先那個不學無術,只喜風月的‘黃梁’了。
“我不指望你能在樓戰和陣戰之中大放異彩,一鳴驚人。儘管棋戰考究的是棋藝,可下棋的地方與方式,卻是極其講究氣功修爲。以你的聰明機敏,想在棋戰上獲得名次,也不算太困難的事情。”黃錚語重心長,娓娓道來,“聽寶丫頭說,你已成功開闢出氣海?”
呂光承認道:“是。”
“夠了,夠了。”黃錚哈哈笑道,“你自小鐘愛琴棋書畫。在下棋一道上,雖是算不上國手大家,可對付起那些一心修煉氣功的莽夫,應是能手到擒來。憑你的棋藝,加上你氣海內的靈氣,已經可以去那個地方下一局棋了。我不求你能名列前茅,只望你能通過棋戰一試便可。至於之後的樓戰和陣戰,也不用勉強。”
呂光默不作聲,暗自思忖,看來黃錚並未覺察到他的境界實力變化。
黃錚笑道:“走吧,到時辰了。”
辰時,一天之計在於晨。
沒有人曉得摘星樓究竟始建於哪一朝哪一代。摘星樓在皇城東方,牡丹宴的舉辦地點,自然便是在這裡。
今日華都城內,車來車往,行人如織,十有八九的車架隊伍,都是前往摘星樓的。在這個世界上,這座共有十八層的樓閣,呈寶塔形狀,越往上越細,每一層樓,都有一百零八級臺階。
天下第一高樓,名副其實。
當華胥建國統一四海之後,便在摘星樓的四圍,圈起一片片高牆。有了牆壁,此地久而久之,也便成了一座皇家園林——
東園。
平日裡,外人是絕對無法自由出入此園的,今日是三年一度的牡丹宴大會,東園早早開放,當然,此時能夠進入園林內部的人,皆是朝廷官府在邀名冊上的達官顯貴以及高人逸士。
東園極爲廣袤寬闊,起初園內只有摘星樓這麼一座孤零零的塔樓,後來,華胥國曆代皇帝,多降下聖旨,在東園裡修建了許多別苑行宮。
可以說,此時此刻的東園,已成爲了另外一處‘皇城’。
沐浴在金黃色夕陽下的東園,到處都是一片片的流光溢彩,白玉似的地面上盪漾波盪着層層光芒,惹人眼球。
美麗而輝煌的摘星樓,恍若一尊神武高大的武士,站立在東園正中間。
園裡不時傳來輕柔悅耳的樂聲,園林正門處的道路兩旁,肅立着數不清的大內侍衛。這些人猶若一根根木樁,釘在原地,大氣不喘,一看便知是氣功深厚的修真者。
他們目光如雄鷹般的注視着每一個進入東園的人。
車架盡數被擋在園外。
哪怕黃錚是華胥國獨一無二的‘國公爺’,也得步行入園。
而這時那位身材豐腴的安國夫人正站在園內,和呂光遙遙相望,正揮動着白皙光潔的手臂,招喚着他。
“你和她還有聯繫?”
黃錚的臉色立時沉了下來,聲音也變得十分陰冷。
呂光搖了搖頭。
黃錚目中閃過一絲似有似無的寒芒,邁步走向安國夫人,風輕雲淡的道:“長公主殿下,怎麼是您在這裡迎接賓客?”
“父皇命我來迎一下國公爺。”安國夫人雖然是在向黃錚說話,可她的眼神卻一瞬也沒有離開過呂光。
黃錚挑了挑眉道:“哦?”
安國夫人目光一轉,落落大方的道:“在牡丹宴開始之前,父皇有幾句話要和國公爺相談。請隨我來。”
黃錚聽聞此話,臉色變了變,然後低聲向呂光囑咐道:“你先在園裡四處逛一會兒。棋戰是在午宴之後。切記不要去往摘星樓附近。”
呂光點了點頭,目視着黃錚和安國夫人漸行漸遠的背影。
安國夫人臨走時,還不忘回眸向他一笑。這笑容裡有種說不出的陰毒和猙惡,就像是毒蛇在玩弄獵物時所露出的那種神態。
呂光不苟言笑的與她對視一眼。
牡丹宴……宴無好宴,不懷好意。
不過,呂光卻覺得這個‘宴席’,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