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深巷裡陰風凜冽。
朱溫舞動紅袍長袖,頃刻間道道紅色煙氣就在巷子中瀰漫開來。
這種紅色瘴氣是他們豬妖一族的秘術,名爲豬瘟。中了豬瘟的人,頭昏腦脹,神志昏迷,四肢痠軟無力。
呂光現在道境低微,他知道自己不是這頭豬妖的對手,他只能寄望於在對方施展道術的間隙之時,白奎能夠憑藉身法速度,出其不意,將朱溫一擊必殺。
修道者之間的戰鬥,只在一念之間。
白奎的刀還沒有斬在朱溫那柔軟的軀體上時,呂光便已倒在地上。
緊接着,白奎壯碩的身軀也砰然倒地!
呂光只覺自己神竅之中,猛然闖進來一團赤焰紅芒,那紅光在他神竅內上下亂撞,紅光越來越盛,竟是將他神竅中的千萬念頭,完全的覆蓋包裹住了。
呂光渾身氣血翻涌,他發覺朱溫的陰神念頭浩瀚渤大,其間還隱隱夾雜着一絲蠶食自己念頭的詭異力量。
朱溫站在離呂光身前三尺遠的地方,全身衣衫無風自飄,她是神魂第五重的修爲,陰神可以出殼傷人心念,那團赤芒就是她的陰神。
儘管如此,在她陰神出殼的這一瞬間,她還是感受到了呂光念頭中洶涌澎湃的力量。她平日以陰神侵入他人念頭之中後,便能夠自然而然的得知對方心神所想。
然而此時,她很意外,她發現自己的陰神只能攻擊呂光的念頭,而無法探查到對方的心意。這簡直有悖於常理。
朱溫的臉色變得有些陰鬱,她從不輕視任何一個對手,她準備發動最後一擊,讓呂光徹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呂光屏住呼吸,腦海中千萬念頭一齊觀想白骨星君圖,那些轟然破碎的念頭,如過眼雲煙,一個個消失在他的神竅之內。
“轟!”
彷彿如天際驚雷,一聲炸響在他神竅中驀然升起!
那尊盤繞在呂光念頭深處的白骨人,綻放着璀璨金光。
呂光神竅中的念頭在不斷的被朱溫的陰神粉碎着,只剩下最後一個念頭還沒被完全摧毀。
這個念頭裡全是對‘道’的信仰,對白骨星君圖的觀摩理解。
白骨人盤坐在虛空天穹之上,俯瞰人生百態,不悲不喜。
白骨周身盪漾着歲月流光,無色無相。唯有白骨嶙峋,映入眼簾。這一瞬間,呂光覺得自己和這尊白骨人融爲一體,感受到白骨身上那種純淨無暇的力量。
時間是最鋒利的刀,萬物生靈終會被時光這把刀,殺死,湮滅,最終化爲一堆白骨。
種種虛妄,皆爲幻象。
念頭不動如山,方爲永恆無量!
這種玄妙的狀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一年、百年、千年、萬年,抑或是彈指一瞬間!
他這枚殘存的念頭,就這樣定住,一動不動。
“嗡!”
白骨人頭頂猛地迸發出一道更爲絢爛的金光!
這團金光凝成一個圓球,猶如夏日烈陽,懸在呂光神竅當中,金光所照之處,念頭叢生。
而那團剛纔在呂光神竅內作威作福的赤芒,此刻卻只散發着微弱的紅光。
紅光一閃一閃,好像將要被狂風吹滅的蠟燭。
神竅內那些消散破碎的念頭,旋即又迅速凝聚起來,好似破鏡重圓,從頭再來。
“轟隆——!”
那團盛開在他神竅內的耀眼金光,竟是突然從他天靈蓋處鑽了出來,扶搖直上,飄飄蕩蕩,向夜空升去。
那團拳頭大小的金光,是靈光,是呂光的陰神。
金光彷彿躍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但他心意所致,竟是能隨心所欲的控制那團金光。
出殼!
這是神魂第五重的境界。
呂光停留在陰神一重的境界,已有三月之久,遲遲無法入定出殼。
可是——
在這千鈞一髮的危機關頭,他神竅中萬千念頭被朱溫的陰神給消滅殆盡之時,僅剩的那一個念頭卻是成功的將白骨星君圖給完全的觀想出來,更是揣摩出了白骨流光的真正道蘊。
“陰神出殼……妙不可言。這團金光,似乎可以變幻爲萬種模樣。”呂光察覺到了這種變化,他控制着陰神,向面前的朱溫奮力馳去!
“你…你的陰神怎麼是金色光芒!”朱溫的聲音已再顫抖!
紅、黃、藍、青、白、金。
這是修道者凝聚陰神以後所散發的各種光芒。
依次排列,光的顏色便代表了修煉神魂道術的層級。
金色最高,乃是星君天神傳下的道術。
紅色最低,乃是得道鬼仙所悟的道術。
等級森嚴,不可逾越。
在道人都還沒有修煉到陰神顯形的境界之前,這種等級差異所造成的實力差距,還不算太大,可是一旦當到達神魂第八重的境界以後,散發着金色光芒的陰神便能夠引動天穹繁星神光,爲己所用,可謂是如虎添翼。
朱溫的嬌軀不有自由的抖動了一下。
她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她本以爲眼前這少年只是一個沒有道門傳承的散修。
她更沒有想到,在自己陰神出殼攻擊對方神竅的時候,對方居然能夠瞬間晉升境界,入定後,頓時出殼!
局勢瞬間逆轉!
她是一頭豬妖,仗着豬瘟瘴氣,先發制人,使對方中了豬瘟之毒,再加上她剛纔已經清楚的感知到,這個少年不過是才堪堪凝聚陰神,連攻擊心神念頭的道術都沒有修煉過。
此刻……
朱溫只覺得那團刺目金光,好似遊蛇尋隙眨眼間就鑽入到她腦海之中,她神竅內的諸般念頭立刻就開始躁動不安起來,彷彿要破體而出,化爲飛煙。
呂光已經站起身來,一雙眼睛在黑夜之中亮的嚇人。
朱溫雙腳忽地一軟,竟是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她的聲音猶在發顫:“陰神易碎,若你我再這般相鬥下去,恐怕雙方都得念頭消散,成爲失心瘋人。”
呂光點點頭,他心意所致,出殼的陰神立刻返回神竅之內。
剛纔這般冗長驚險的鬥法,其實都只在一瞬之間。
……
風中還帶着那種令人做嘔的豬瘟瘴氣。
沒有人能形容這種氣味有多麼難聞,呂光現在已經恢復神志,念頭雄渾,在這種清醒的狀態之下,如果再讓他繼續嗅着這種味道,他寧可把鼻子給割掉。
他也明白如果再跟這頭豬妖僵持下去,倒在地上的白奎必然會毒發身亡。
豬瘟也是一種毒。
在朱溫甩動衣袖之時,她腋下生風,散發出濃濃紅色瘴氣。先前就連他也沒有抵擋的住,更何況白奎還只是一頭空有蠻力,沒有修煉道術的妖狼。
朱溫收起豬瘟,漂盪在夜空之中的紅色瘴氣,頓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白奎神情恍惚的從地上站起身來,他慢慢的退到呂光身旁,一臉忌憚的望着朱溫。
剛纔在剎那之間,他就喪失了心智,陷入昏迷。
他已知道了朱溫的厲害。
朱溫深深的看了眼呂光,半晌,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她似是很享受豬瘟所散發的刺鼻味道,她輕聲喃喃着:“一息之間…入定出殼…金色陰神……”
“難道你真是長生殿的弟子?”
“你是陰煞門弟子?”呂光反問道。
“是。”朱溫很爽快的承認。
“你一頭豬妖,爲什麼施下瞞天過海之計,來到這偏遠的西陵郡城擔任監察使一職?”
朱溫怔了怔,她緩緩開口,將血氣傷神的道理講述給呂光聽。
呂光聽完眼睛瞪起,他不曾想到其中還有這般因由,他以爲這頭豬妖只是妖性未除,喜好殘殺他人的性命。
“你說只有處子的心頭熱血,纔可入藥。如此陰毒的法子,也唯有你們陰煞門纔會用。”
聽到‘陰煞門’這三個字,哪怕呂光對修道界的道門宗派再一無所知,他也能單純的從字面意思上知道這個宗門多半是旁門左道。
他看了看面前這容貌姣好的婦人,一隻手託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思考片刻後,呂光淡淡的道:“你受何人指使?”
朱溫臉色大變,目中閃出濃濃的驚訝之色,良久之後,她苦笑着說道:“道兄法眼如炬。竟能猜到我是受人驅使的。”
呂光冷笑一聲,說道:“這不難猜到。靖道司歷史悠久,其中強者輩出,雖說一郡的監察使算不得什麼重要官職,但你一頭修煉道術的豬妖,如果沒有別人幫你遮掩,只怕不出三日,就會被雲州監察府所懷疑。”
看着面前少年這普通平凡的相貌,朱溫微微眯起雙眼,她知道自己還是小看了呂光。
即便呂光剛纔在她陰神威逼之下,立刻晉升境界,但修道天才,她也並不是沒有見過,但像這般年紀,便有如此慎密心思的,她還真是沒碰到過幾個。
“道兄,可知道百草園?”
呂光點頭不語。
他怎能不知,他此番前來西陵郡城就是來參加百草園弟子招募大會的。
“百草園中有一種草。”
廢話,百草園中當然有草。
呂光繼續沉默。
“這種草,叫做絳珠仙草。”
朱溫目中似有一種異樣的光芒在閃爍不停,她的聲音因興奮而有些乾澀起來。
“這株仙草不僅對於氣功修行有着奇妙作用,它……它最大的功效,竟是能夠使得修道者擁有第二個陰神!”
“所以,我們陰煞門纔要去爭奪這株仙草!”
“爭奪的過程中,不免要跟修真者進行殊死搏鬥。所以我們便需要讓門下所有弟子都不再懼怕人身精血之氣!”
“所以,我們寧可投靠大坤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