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見著,‘真人’自事物微小的跡象中,便能知曉其發展的程度,更能從事情表象,察覺到其根源緣由。
正所謂真人面前難說假話,便是此理。
修道者要想在元氣真人的面前,完全隱匿消去神念波動,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幸好呂光一直隨身攜帶着‘海蜃珠’,此珠能夠將他神竅之中的陰神念力,天衣無縫的隱藏下來。任憑虛若谷再如何心細如髮,敏感通神,也是斷然發覺不了呂光的底細。
正因爲這樣,呂光纔有自信敢於明火執仗地面對虛若谷。
他不能逃。
若是剛纔他選擇遁離百草園,那麼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會前功盡棄。
這是一片廣袤無際的草坪,在其盡頭處,聳立着一間寬達一丈,綿延三丈的長棚。
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宴席。
然則,這個長棚卻是內園弟子集合的地方。現在很多人都想趕緊散去,但是他們也都清楚的知道方纔發生在谷中的那番驚變。
儘管最後虛若谷告知一衆弟子,言明是他在煉製靈器,可無論怎樣,這件事情都太過匪夷所思,令人難以置信。
長棚正中,懸着一塊桃木匾額,上書四字:知微草舍。
“咦,怎麼只有我們藥園的弟子?”有人詫異出聲。
“其他各園的弟子呢?”
“不是召集所有內園弟子前來知微草舍嗎?”
“噓!白園主來了,噤聲。”
竊竊私語的議論聲立時戛然而止。
呂光和姜顏站在隊伍末尾,他眉頭微微挑動,縱目望去,只見那位神情溫婉的美婦,正踱着步子從遠處走來。
白鳳屏,藥園之主。
她身後還跟着魯龍沙以及幾位藥園長老,均是內園裡舉足輕重的人物。
然則卻不見虛若谷的人影。
縱然呂光並未見過虛若谷本人,但他也是聽聞過這位掌門真人是一位容貌極其俊秀的翩翩美男。而眼前這些人,大多老態龍鍾,身形佝僂,其中決然沒有虛若谷。
奇怪。
呂光心中暗自狐疑。
白鳳屏走至衆人面前,烏黑明亮的雙目,閃出精光,朗聲道:“所有種植金蛹蟲草的弟子留下,其他人可以先行離開了。”
呂光聞聽此言,心神微震,暗道一聲,不妙。看來百草園必定是查出了某些線索,纔會把範圍精準縮小,單獨針對這些種植金蛹蟲草的弟子。
其餘弟子紛紛面面相覷,但基本上還是遵命遠離此地。
姜顏目含關切的看向呂光,低聲道:“怎麼辦?”
魯龍沙忽而邁前一步,喝斥道:“非是種植金蛹蟲草的弟子,速速離去,是不是還要我對照名單,依次查證?”
呂光向她悄悄施了個眼色,暗示她不必驚慌。
人羣頓時又減少了大半,但藥園弟子人數衆多,哪怕是單單負責養護金蛹蟲草的弟子,也有四十餘人。
魯龍沙神情凝重,冷冷的掃視了一下留在原地的衆人,輕輕點頭,轉身向白鳳屏說道,“四十七人,與金蛹蟲草的靈田數目,對等相同。”
白鳳屏頷首道:“魯師叔,開始吧。”
魯龍沙點了點頭,默默靠近這四十七個藥園弟子,臉上顯出一層略微苦澀的笑容,嘶聲說道:“在你們其中,有一個修道者。”
話音剛落,人羣猶若炸了鍋一般,衆人無不震驚失神。
“妖道?”
“是誰?是誰!”
呂光的腦海深處也彷彿有一道驚雷炸裂,耳中嗡嗡作響,他深吸一口氣,暗想,自己終於還是暴露了,該來的也總會到來!
魯龍沙輕咳一聲,繼續說道:“原本是有秘法,可以查出你們中間誰是那個修道者的,不過明鏡臺被毀壞,這個辦法此刻也行不通了。”
白鳳屏忽然插口道:“我本可將你們全部滅殺,本着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但掌門真人仁慈爲本,不想大造殺孽,也更不能讓一個妖道連累了你們其他人的性命。”
魯龍沙緊接着說道:“道人不似我修真者這般靈氣外溢,讓人一看便知,他們修煉念頭,外表與普通凡人沒有區別。”
突然有一名弟子惴惴不安的說道,“魯師,真、道,不是無法同修嗎?那道人既然隱匿在藥園,豈非也是會修行氣功?”
魯龍沙搖頭笑道:“你這個問題說的好,但你有所不知,唯有煉氣五層以上的修真者,氣功與道術並修,纔會遭受天譴。”
一衆弟子陷入沉默。
他們這些人中,境界最高的也不過纔是煉氣四層。
白鳳屏脣角浮出一縷笑意,清聲道:“你們儘可放心,百草園不會濫殺無辜,我只是要找出那個道人。”
“可那修道者並不會主動承認啊?”有人質疑道。
他說的話也很有道理,這就像是在抓小偷,一個盜賊在夜晚偷盜,到了白天,便隱藏在平民百姓中,可是官府又不能將整個村子裡的人都殺光。
這該怎麼找呢?
可是小偷行竊,總會留下蛛絲馬跡,時間久了,難免會露出馬腳。
對,就是時間。
明日午時,梅八角就要當着全部內園弟子的面,被施以火刑了。
白鳳屏按照虛若谷的吩咐,心中組織着語言,淡淡開口:“從現在開始,你們任何人都不可以離開這裡,直到明天太陽落山。”
以百草園這些長老們的心機城府,自然是在片刻之間,便已想到,這個隱匿在藥園的道人,多半和梅八角關係匪淺,那麼也就意味着,此人勢必不會對梅八角的死袖手旁觀。
一衆弟子聽到這句話,全都不禁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麼簡單。
只要不受皮肉之苦,在此站立一天一夜,也並無大礙。
“但憑園主安排。”衆人同聲一辭,恭敬道。
白鳳屏成竹在胸,滿意的點了點頭,凝聲道:“百草園是天下的修真大派,一言一行,自當讓世人心服口服。這個辦法雖然麻煩,但好在能保全你們的性命。”
她越是這麼說,這些弟子就越是對那個該死的‘妖道’,恨之入骨。
魯龍沙有意無意的看向呂光,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爲人覺的憂慮。
呂光神色平靜,心裡卻在苦思對策。
白鳳屏說的這番話,確實是一個很笨拙但又極爲有效的方法。
該如何是好?一旦明天來臨,梅八角就會被生生的焚燒致死,難道自己真要這樣置之不理?
即便是偷偷陰神出殼,呂光的肉身也會顯出一些變化,這決計逃不過氣功宗師的眼睛,更何況,那位修爲絕頂的虛若谷還沒現身。
時間逐漸流逝。
白鳳屏竟也留在此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們。
包括魯龍沙,還有數名氣功深厚的園師長老,這些人居然全都站立在長棚內,好整以暇的看着一衆藥園弟子。
四十七個種植金蛹蟲草的弟子。
其中只有呂光是修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