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瑤很用心的在思考着,她雙手環胸,驀然擡頭,眼睛裡閃出璀璨的亮光,欣喜說道:“公子此言倒是提醒了我。早年間,這座將軍冢的墓穴裡,的確還葬有另外一位王氏族人。”
“哦?”呂光原本冷峻的面容,漸漸舒展開來,會心一笑,“這麼說來,一切都通了,依我看來,你母親必定是沒有對你說真話。這位王生,應該是一位修道者,否則此地斷然不會藏有這本古怪的道書。”
呂光還有後半句話沒有講明,天罡三十六變是隻存於傳說中的神妙道術,在上古之時,就鮮有道人知曉,更別說在這焚經滅道的當今天下了。
故老相傳,這門道術有三十六層。
變,化也。
道人在步入顯形境界以後,想要陰神顯化,必須念頭足夠精純凝定,而此術有三十六變,可以說是涵蓋了世間萬物之形,學會此術之後,心念一動,便可陰神幻化成諸般事物。
雖然先前那幾個閃現在石桌上的金字只有驚鴻一瞥,但每一個字符上均有着撲面而來的道意,渾厚,磅礴,似是亙古不朽,永恆不滅。
這是隻有成就神魂的得道鬼仙,才能遺留下來的神魂法印。
呂光無比熟悉。
因爲當日韓千帝身死道消時,飛鶴傳來的信箋內,也有這種神魂印記存在。
忽然間,墓室內浮蕩起一絲絲嫋嫋雲煙。
細看之下,原來這絲絲煙霧竟是從四面石牆上噴薄射出。
呂光冷不丁的心神一緊,如芒在背,就像是暗中有無數陰神野鬼在窺伺自己,白霧飄渺,迅速充斥在斗室內,他只吸了一口,立刻就覺得渾身痠軟,氣力匱乏,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快,掩住口鼻!這是迷魂煙……”穆瑤驚聲道。
她話未完,整個人便已軟綿綿的倒在呂光懷中。
呂光運轉神念,強自支撐着,然而這毒煙卻如影隨形,驅散不盡,越來越濃。
剎那間,整間墓室內已杳無光線,白茫茫一片,目不能視。
呂光四肢綿軟無力,眼瞼沉重如山,身軀緩緩跌倒在地。
時間緩慢而堅定的流逝着。
二人相擁入眠,沉沉睡去。
……
秋高氣爽,晴空無雲。
正午時分,琅琊郡城炊煙渺渺,家家戶戶都在造飯生火。
宮凝素已顧不得用膳,她也不覺得飢餓。
這裡是一處閒雅別緻的庭院。
院中假山聳立,遊廊曲折,縱然已是深秋時節,然而院子裡卻依舊是枝繁葉茂,百花齊放,香氣沁人。
撲鼻而來的花香使得宮凝素不禁精神一振,她健步如飛,婀娜的身影穿行在遊廊間,不一會兒,便來到一座富麗堂皇,雕欄玉砌的閣樓前。
樓中正廳裡當地擺放着一張紫檀木打造而成的桌案,鼎爐裡燃燒着凝神定心的上好檀香,有一位風雅倜儻的白衣公子,正伏在案上,撰寫字帖。
宮凝素屏息凝氣,緩步走到白衣公子的身旁,一言不發,似是在等待着那位公子寫完最後一個字。
雪白的宣紙上,寫着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字。
但這些字卻全都是一個‘永’字。
白衣公子手中的硃筆倏然一頓,將毛筆輕輕放到桌案上的筆洗裡,微微笑道:“宮統領,你看我這‘永’字八法練的如何?”
宮凝素眉梢泛着春意,含笑道:“天下世人,誰不知王氏書法,奧妙無窮,其內更是蘊含着一門深不可測的氣功絕學。王公子,這一筆永字,行雲流水,筆酣墨飽,飛轉騰挪,看似虛淡平凡,但仔細觀之,其中卻包孕了修真者一往無前的果決真意,想來您已得到王老爺子的真傳了。”
白衣公子對宮凝素這些溜鬚拍馬的誇讚之言,似是大爲受用,他灑然一笑,“宮統領過獎了,我的書法又怎能與我爺爺相提並論呢?”
“王公子過謙了。”宮凝素嫵媚的笑道。
白衣公子身姿俊逸,溫文爾雅,目若朗星。
他擡眸望了一眼宮凝素。
只一眼,他就彷彿已洞察到宮凝素心中的所思所想。
洞悉一切。
他就是如今王氏一族的長公子,王悉之。
悉數知曉,世事洞明,一直以來都是王家老爺子給予王悉之的評價,所以在琅琊郡城內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不用向宮凝素多問,只因王氏族人,遍佈郡城,城中的一應風吹草動,皆逃不過王家的眼睛。
他明白宮凝素此刻拜訪王府,是爲了什麼。
宮凝素周身繚繞着芬芳的香氣,香味輕淡而綿長,這是她在前來王府之時,精心選擇的一種胭脂,乃是出自京城洛陽的‘脂豔齋’,令無數女子垂涎三尺的一種脂粉,豔而不濃,香氣醇綿。
縱然是大富大貴之家的官宦女子,也是極少有人可以買到。
宮凝素知道這位王公子,對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情有獨鍾,最是喜愛。
她此番前來,是有事相求,自然要投其所好。
王悉之伸手撩起宮凝素垂在胸前的秀髮,放在鼻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顯出滿足的神色,閉着眼睛,緩緩說道:“美人如玉,香氣綿綿。妙,妙,妙啊。”
宮凝素脣角翹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她雖已是青春不再,但有時候女人就像是一罈老酒,越是發酵的久,就越是香甜可口,醇香夠勁兒。
她雖然年紀有些大,但身材依然保持的很好,豐滿玲瓏,凹凸有致,曼妙生花。
在她看來,像王公子這樣年青少壯的男子,正是最喜歡似她這樣成熟妖嬈的女人。
況且,她伺候男人,比那些不知輕重的小姑娘,也更有經驗。
這件事情,閣主既然已經全權交給她來做,那麼宮凝素當然就要不惜一切手段的來辦好。
宮凝素聲音軟軟的,臉上笑意更濃,媚態橫生的道:“奴家已是半老年華,哪能入得公子法眼。”
王悉之笑了。
他笑着笑着,臉上的笑容忽然一收,冷冷的道:“宮統領,你不用這般費勁心機的取悅我。王氏和多寶閣的盟友關係,近來雖有裂痕,但擒拿一個小小的道人,我王家還是會不拘小節,鼎力相助的。”
宮凝素微帶窘態的笑道:“公子明察秋毫,什麼事都瞞不過您。我來王府,就是想請示您,可否…”
她這話還未說完,王悉之便笑眯眯的打斷道:“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外姓人,一律不準進入將軍冢,此乃我王氏嚴規。”
“公子,那二人的腳印確實是消失在將軍冢附近。”宮凝素皺眉道。
王悉之隨口說道:“那又怎樣?將軍冢此際已然是一座空墓,他們總有一天會出來,你們守好出口就可以了。”
宮凝素猶豫了一下,心中有些不快,她瞥了眼王悉之高大的背影,笑着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是穆瑤領着那個道人從綺霞山後山進入將軍冢的。”
“後山?”王悉之心頭一震,狐疑道,“原來穆瑤也知曉通往將軍冢的另一條密道。”
宮凝素心中組織着語言,小心措辭,謹慎的說道:“公子,哪怕將軍冢此時已沒有了王將軍的‘真人遺體’,但也不該成爲這等宵小之輩的藏身之所,傳將出去,琅玡王氏豈不被天下人所恥笑?”
王悉之不苟言笑,眉如遠山,站在窗前,眺望着院中的假山。
宮凝素思索片刻,壓低嗓音道:“王公子,那個道人的坐騎是‘赤睛白虎’。”
“靈獸榜排名第八的赤睛白虎!”王悉之豁然轉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宮凝素。
宮凝素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片刻後,王悉之長嘆一聲道:“我原本想的是,即便穆瑤和那道人遁入到將軍冢之內,也不足爲慮,畢竟他們無水無米,堅持不了多久。我們只要守護好出口即可。老爺子此刻閉關未出,之前曾一再囑咐,不可冒然進入墓穴。”
宮凝素見王悉之有鬆口的跡象,不由得急聲說道:“事態緊急,總得變通。來日公子您再向王老爺子好言解釋。”
王悉之踱着步子,盞茶工夫過後,方纔沉聲說道:“也罷,那我就隨你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