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凝素的身法太快,一個呼吸間,整個人竟已向前飄出半丈,她手中的長劍也緊跟着呼嘯而來。
“公子小心!”穆瑤驚呼道。
千鈞一髮之際,穆瑤柔軟的嬌軀竟嚴絲合縫的擋在呂光身前。
嗤。
一柄通體銀白的鐵劍,刺穿了穆瑤的肩膀,血花綻放,涔涔鮮血汩汩而流,瞬間染紅了她襤褸的衣襟。
這柄迅疾如雷的長劍,來匆匆去匆匆,頃刻間已被宮凝素猛力拔出,翻動開穆瑤削肩上的皮肉。
穆瑤的身子頓而一顫,她銀牙緊咬,倒吸一口冷氣,滾滾而來的痛楚隨之從她肩膀處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寸肌膚上。
呂光用力扶住穆瑤顫顫巍巍的身軀,凝神望着宮凝素,神色間一片冷然。
宮凝素手裡的鐵劍在滴着血。
她眉頭微微一挑,揶揄笑道:“呦,穆小姐,難怪你不想嫁給盧犇那等夯貨,原來早已是芳心暗許,有了意中人,竟是能爲情郎甘心而死。”
狹小的冰窖裡層層疊疊的黑衣人將呂光和穆瑤二人圍困在牆角。
此地已然是絕境!退無可退,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穆瑤咬着牙,面色蒼白無血,牙齒咯吱咯吱作響,恨聲道:“都說天香樓的老闆娘殘酷歹毒,今日我是領教了!活該你蹉跎一生,孤獨終老。”
宮凝素眼神一寒,爾後臉上竟漸漸浮出笑容,媚笑道:“女人嘛,要對自己好一點。你青春明豔,大好年華,又怎能懂得我這半老婦人的苦楚呢?多寶閣待我恩重如山,閣主嚴令,擒殺這個道人。穆小姐,既然話已說透,那就請你交出‘風月玉簡’吧,我可以做主,饒你一命!”
穆瑤嘴脣白如凝霜,啐道:“你白日做夢!”
呂光擡手按住穆瑤肩膀,悄悄向她施了個眼色。
穆瑤冰雪聰明,立時領會了呂光的意圖,她繼續冷聲罵道:“我早就該想到,一切都是你們多寶閣在搗鬼。我爹爹過世以後,盧家雖與我穆府少有來往,但一向也是禮數有加,真誠相待。盧義山定然是受了你多寶閣的蠱惑,才妄想獨霸‘青丘洞天’。”
呂光的確是想要拖延時間。
在從百草園離開之時,梅八角曾慎重其事的交給他一張道符。
開啓道符,需要消耗陰神念頭。
儘管呂光此刻仍然睜着雙眼,緊盯着宮凝素,但是目光卻已變得遲鈍凝滯,一雙漆黑的眼瞳裡毫無神采。
他正在暗暗的運轉着神竅內念頭,催動道符。
呂光腦海中殘存的一些神念之力,在沸騰咆哮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瘋狂朝他懷中的道符遁去。
呂光胸前的衣衫,隨即緩緩撐開脹大。
陰神本是一股無形無質的念頭,看不見摸不着,宮凝素等人自然也是沒有察覺到這微不可察的變化。
穆瑤義憤填膺的話,擲地有聲的響徹在冰冷的地窖裡。
宮凝素臉色變了變,一句話不再多說,她手中的長劍這次變幻了方向,竟是朝着呂光的頭顱削去。
她反手一揮,只聽‘譁’的一聲,一張散發着金黃色流光的箔紙,飄然從呂光懷中騰出,居然將她手裡這柄鋒銳無比的鐵劍,給硬生生的擋住。
黃紙巴掌大小,迎風見長,片刻間放大了十幾倍。
嘭!
宮凝素輕柔的身軀立刻倒退數步,她臉孔忽白忽青,體內真氣亂竄,氣血翻涌,眼冒金星。
她手中的劍兀自在驚顫嗡鳴着,這柄遇石穿石,削鐵如泥的寶劍,竟然會被一張薄如蟬翼的黃紙給阻擋住。
她身後的一衆黑衣人,全都面面相覷,震撼的無以名狀。
冰窖中這張黃紙仍然在增大着,形如一掛巨大的珠簾,將呂光和穆瑤二人的身軀遮在其後,金黃色紙張上閃現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詭異莫測。
紅黃相間的道符,滌盪着一圈圈赤色光暈,令人不禁一陣毛骨悚然。
宮凝素看清了這張道符上所書寫的種種文字,神色不由得一變,瞳孔一縮,冷冷的道:“十萬陰兵符。”
“你們先退出去。”
“快!”
“緊守心神,默運氣功,這是道人心魔衍生的護法神將,別被它擾亂心念。”
宮凝素連連疾呼出聲。
人羣爭先恐後的從冰窖口躍到地面。
宮凝素身輕如燕,縱身一躍,率先離開冰窖,她心知越是在窄小的空間內,道符的威力越是能聚攏增大。
虛空中充斥着無邊無際的靈氣,最能傷害道人的神念。
“急急如律令,陰兵遵我命!”呂光念動法訣,單手拍在這張碩大無比的道符之上,厲聲喝道,“去!”
道符倏然化爲一道炫目的黃光,從地窖中快速飛出,飄向宮凝素等人。
剎那間,幽暗的夜空下彷彿響起無數猙獰厲鬼的尖利長嘯。
深廣龐大的殺念,從漂浮在虛空中的道符上盪漾而出,無聲無息的鑽入到此間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
道符在雨夜裡激盪出一絲絲黃色光芒,這片夜空似乎下起了一場黃金雨,無數顆粒狀的金芒如有實質般的跌落在所有人的身上。
一閃一閃的黃色光點,恍如沙漠裡被烈陽照射的沙子,交相輝映在一起,凝結成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
道符忽而嘩嘩作響,凌空朝着光球俯衝而去。
嗤!
一聲低不可聞的顫音在虛空下旋即蕩起。
黃色光球與道符合二爲一,緊接着,縮爲一團的道符,綻放出無比奪目的黃光,照耀着每一個神情呆愣,瞠目結舌的墨羽衛士。
天地間彷彿沒有任何光芒能比這張道符更爲燦爛明亮。
這一切的變化僅在瞬息之間,快若閃電。
宮凝素神色難看,精緻的五官扭曲着,在黃色光輝映入到她眼底深處之時,她的內心中猛然生出一種恐懼驚慌的念頭。
各種負面情緒自她的心靈深處,洶涌而出,無窮無盡,滔滔不絕,好像永無停歇。
以她煉氣八層的氣功境界,居然也會受到這張道符的影響。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不可思議。
彌散着黃光的道符,按照道派的等級劃分,不過是五品道符。
宮凝素見識淵博,當然知曉這些。
在呂光祭出十萬陰兵符的一瞬間,宮凝素本想是提醒別人,因爲在她看來,這張道符縱然厲害,但按常理來看,必定擾亂不到她的心念。
煉氣八層的氣功宗師,氣場叢生,周身有精純無比的靈氣繚繞包裹着,普通的陰神鬼物很難能夠侵襲到她的心靈之中。
靈氣克神,自是也能剋制這些封印在道符中的心魔陰魂。
但宮凝素萬萬沒有料到,區區五品道符內,竟然暗藏着如此綿綿不斷的神念力量。
宮凝素長嘯一聲,一股浩瀚廣大的真源氣息,從她的氣海內向四肢百骸涌去,震懾住心中那紛亂如雪的雜念,她尖聲吼道:“這都是幻象,不要慌!”
“啊!不要殺我,那夜是你媳婦主動找的我啊。”
“娘,兒子不孝,沒能爲你養老送終。”
“滾!不用你管老子,我馬上就翻本了,你懂個屁!小心老子把你賣到煙花柳巷!”
“嘿嘿,小娘子,你就從了我吧,我是多寶閣的墨羽衛士,每月金銀無數,跟了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每個墨羽衛士的臉龐上,都顯露出或欣喜或驚駭的表情。片刻之間,這些人竟是各自揮舞着手中的利器,亂作一團,自相殘殺起來。
宮凝素臉色陰沉似水,她知道這些人都已被心魔擾亂了心神,迷惑了意志,陷入到瘋癲的狀態中,沒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