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六節 聖地
清晨六點,天就亮了,遠處傳來的市囂,和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城市一樣,充滿着嘈雜和市儈,巨大的樹木佇立在庭院中,落下一地的蔭涼,雖是如此,仍然有陽光靜靜的灑落一簾窗紗,窗外傳來清雅的花香,她睜開眼睛,眼前一片的空白, 只有在晨風中飛舞的白sè窗紗,無言的嘲笑着她昨夜夢中的孤寂,又是一天了,沒有驚喜,沒有希望,沒有一切可以激勵她萌生生存意志的一天。
她慢慢的起身,就像一個垂暮的老人,慢慢的走到衛生間,安靜的凝視着鏡中自己青chūn而豔麗的面容,還未老吧!這樣的年輕,這樣的美麗,這樣的充滿活力,表面的一切,她都沒有衰老,唯一不同的,是rì漸蒼老的內心,那顆從未沸騰過的心,越來越冰涼,涼到了靈魂深處,再沒有什麼可以拯救。
一屋子的人,卻分外的感到孤寂,對面的男孩子,又長大了一點,他的眼神越來越像龍皓,外貌卻越來越像悅雅了,那眼眸轉動之間,難言的風情,他很少說話,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沒人明白他做的事,沒人敢去了解他做的事,這個孩子在這個地方,就像一個被他自己刻意封印的秘密,沒有人能夠揭開這個封印,去了解封印下的一切。
那孩子,只有在打電話的時候,會顯露出迷人的笑臉,他只是,很少說話,即使說話,聲音也壓得很低,然後就不停的笑,笑到安竹夫人都感到不安。
安竹夫人漸漸顯出了老態,她原本蒼老而堅硬的心,似乎在慢慢的軟化,她不止一次的看到安竹夫人充滿憐愛的看着Alex,看着他的一舉一動,那充滿愛意的眼神,令自己感到這樣的吃驚,這個冰涼而無情的女人,這個掌管着太多人命運的女人,竟然有這樣的柔情。
早餐開始時,龍皓如常出現了,和往常一樣,他的面部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看到Alex時,他的眼中涌出了溫情,他伸手似乎想撫摸Alex,可是那孩子側過了頭,然後起身,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又坐了下來。
Alex和悅雅一樣,從小就不喜歡別人撫摸他,即使是他的父親,這孩子,簡直是一條還未長大的毒蛇,他的xìng格中融合了龍皓和冷酷、機敏、聰慧和悅雅的鎮定、堅忍和yīn毒,從他小的時候,就初現端倪了,想到他在濱海獨自呆了一個月,不僅沒有出任何問題,而且他們回到濱海後,發現龍皓留在濱海的所有手下,一看到他,都異常的恭敬。
不知道龍皓有沒有注意到這個孩子的與衆不同呢?還是他早已認定,只有這樣的孩子,纔是他和悅雅的結晶呢?說實話,她從來都猜不透龍皓是如何看待悅雅離開這件事,無論是誰,對這個問題似乎都諱莫如深,在龍城,大家都約定俗成般的避談悅雅,唯一能昭示她曾經出現在這個地方的證據,只有二樓那間緊閉大門的臥室。
經常,在深夜裡,那間臥室的大門敞開着,能看到Alex和龍皓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安靜的沐浴着傾泄而下的月光中,那個長着同樣jīng致、俊美面容的父子,就像墜天的天使,雖然墜落在萬丈紅塵的深淵,卻從不沾染上半點的人世俗氣,他們空氣的眼神,總讓人心生敬意,也許,在這裡,在龍城,在這個終年都將會被煙霧籠罩的城市,他們就是絕對的神明。
熱騰騰的麪包上,塗好了薄而均勻的牛油或是雜果果醬,每一塊麪包,都像一個jīng心完成的藝術品,那個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年的管家Sofia夫人,默默的分配着早餐,她jīng確得,就像一座天秤。
伴隨着客廳鐘聲的響起,餐廳的電視扭開了,英國的BBC電視臺,正播放英國最大的華人企業遷往希臘的新聞,攝像機裡的圖像,顯示着這龐大而繁雜的搬遷過程,顯得異樣的有條不紊。
新聞中,出現了採樂的面容,他被一羣記者包圍,記者們七嘴八舌的要求他解釋爲什麼會將企業遷往希臘,他只是微笑,始終一言不發,Alex突然叫道:“Apple……。”
於是,他們都看到了那個幾個月不見,瘦了很多的孩子,他很像採樂,眉清目秀,充滿了一種聚集了天地間的靈氣一般靈動的神情。
Alex站在電視前,用手撫摸着Apple清瘦的臉,“Daddy,他就是Apple。”
龍皓只是扁了扁嘴,伸長了手,將Alex攬到懷裡,不感興趣的笑了笑,“是嗎?”
早餐又在繼續,這一屋子的人,沒有交談,沒有目光交流,只是默默的用餐,似乎這世界,本就如此,悅雅在這個地方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早上總是很繁忙,不停的忙,就像一顆永遠不會停歇的星球,時間在這個時候,總是顯得沒有太大的意義,唯一能夠證明的,只是自己在這個地方存在的意義而已。
幸好,龍皓一般只是早上理事,過了兩點,無論有任何重要的事,他都不會再理會,用完簡單的午餐,他會帶着Alex到龍城去散步,一邊走,一邊傳授給Alex,那些用重金聘來的家庭教師永遠不會教訓給他的知識,所有的秘密,都是在下午發生的,而這個時段,只屬於龍皓和Alex,沒有任何人,敢打擾他們,沒有人,連安竹夫人都不能。
這裡似乎隱藏着太多的秘密和規則,儘管在這裡住了多年,她仍然不瞭解,不明白,在這個地方,除了自己,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同樣,任何人都不敢相信她,所以,儘管呆了幾年,她對這個地方,仍然一知半解。
散步歸來,Alex一般會坐在庭院裡的樹下看書或畫畫,他很有畫畫的天賦,無論畫什麼,都畫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尤其是人像,他臨摹過安竹夫人的畫像,那張畫像,甚至比特意從歐洲請來的畫師都畫得好,然後,有一天,他畫了一張悅雅的畫像,用碳筆和麪包畫出的素描,竟然那樣的傳神,特別是那雙眼眸,帶着一點兒悲愁、一點兒憂鬱、一點兒期望、一點兒欣喜、一點兒神秘、一點兒嚮往、一點兒如嬰兒般的純真。
那張畫像,在擁有完美平靜的龍城,沒有掀起半點波瀾,安竹夫人看了很久,最後,緩緩的撕成兩半,點燃了長柄的火柴,慢慢的將它焚燒成灰燼。
沒有人問Alex是怎麼畫出那樣傳神的一幅畫作,連龍皓都沒有問起,只是那天晚上,龍皓在庭院裡坐了很久,從樓的頂端向下看去,他緊緊的握着着拳頭,充滿了極大的恨意。
唯一令人興奮的rì子,是每個月到泰國的那一個星期,在五光十sè的現代都市,她才能找到自己,在無數愛慕的眼神中,發現自己的魅力,在龍城,是沒有人注意到女人的魅力,在那個地方,只有權力,唯一隻有權力,纔是人們感興趣的東西。
在到過的無數個地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地方,似乎一切都像亙定不動,而一切,又都被一隻大手,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不露聲sè的改變着,而這樣的改變,令人麻醉,令人沉迷。
在午夜夢醒的時候,看着窗外的月光或濃霧,她常常想到一句電影的臺詞:即使被地獄的火焰燃燒,也向往着天堂。
是的,被地獄的火焰燃燒,多麼形象的比喻着她目前的處境,這周圍,到處都是燃燒在冰層下的灼熱火焰,這樣火焰,帶來的是權力、財富,一切一切,世人所向往的東西,可是,這些火焰,並沒有給她帶來幸福,唯一帶來的,是恐懼!
除了龍皓的關注,再沒有任何東西能給她帶來幸福,可是,對於他而言,她不過是衆多面目模糊的女子中的一個,如果,只是如果,他能夠像那個男人一樣的愛她,一生之中,再沒有任何的希求了吧!
那個男人,永遠是心底最深的痛,在十六歲那年,他將她帶進了地獄,然後,她一直徜徉在地獄的烈火中,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開始謀劃殺掉那個男人了,她的放縱、她的瘋狂,全都是掩飾,爲了最終的目的的掩飾。
所以,在那次行動之前,她就策劃好了一切,這世上,沒有人不痛恨毒販,因此,他理所當然的被逮捕了,然後順理成章的被判了死刑,這個世界,沒有人能夠拯救他被詛咒的靈魂。
他死後的三個月,她才知道他的死訊,那一天,是她三十年的人生中,最幸福、快樂的一天,多年積鬱的仇恨,終於得報,唯一的遺憾,是他死得太輕鬆了,如果換成是她,她一定會將他千刀萬剮,絕不會讓他那麼容易的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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