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七節 絕殺
看着那個款款而至的女人,韓書突然覺得時光緩緩的在倒流,回到數年前他拿着二審判決書到監獄裡找康輝,準備說服他上訴的那一天。這個始終帶着神秘感的女人,第一次出現在他的生命中,給他的生命,帶來了一次又一次的轉變。
終於,她走到了他面前,“韓書。”
他像從前一樣,爲她拉開椅子,爲她做一個男人在禮貌上應該做的一切。
大廳裡汨汨流動着德彪西的《月光》,她轉動着手中jīng致的白瓷杯,看着杯底那幾個帶着小翅膀的天使,“阿雅,我真沒想到你還會出來見我?”
她擡起了頭,眼神中有一絲淡淡的哀傷,她飛快的瞥了他一眼,然後又低下了頭,頗感興趣的看着那幾個流落在水中的天使。
“阿雅,我想你也猜到了今天我約你出來的目的。我就不繞圈子了,阿雅……。”
悅雅擡起了頭,“韓書,你說我們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呢?是相互合作?還是相互利用?”
她透明的眼睛就像一盞明亮的燈,讓韓書覺得睜不開眼睛,他低下頭,“阿雅……。”
悅雅繼續說:“我知道你爲什麼要出賣林俊,我也知道在我和林俊結婚的時候,你安排了人,準備置我們於死地。”
韓書猛的擡起頭,“不是我,是餘夢楊。”
悅雅微一笑,淡紅的嘴脣向上彎了彎,似乎在嘲諷韓書,“韓書,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騙我。”
韓書冷冷道:“的確是餘夢楊。”
悅雅伸頭看了看廳中彈鋼琴的人,“她沒有我彈的好,對嗎?”
韓書不理睬她,只是看着她臉上若有若無的微笑,她看那個彈鋼琴的人,看了很久,直到韓書感到不耐煩,她才轉過頭,“韓書,在濱海,有一個叫賴三的人,這個人,是濱海的地頭蟲,雖然沒有勢力,沒有錢,也沒有人,可是他有一樣本事,令他混了幾十年都沒事,也是所有混黑道的人都需要的,你知道是什麼嗎?”
韓書僵硬的說:“不知道。”
悅雅悠然的說:“義氣。他答應別人的事,從來不反悔,他做過的事,也從來不否認。這個人,在數年前,收了你五萬塊,他準備在鷹嘴口製造一次小小的塌方,幫你解決所有的疑惑和煩惱的塌方。”
韓書臉sè變得鐵青,“阿雅,你真的相信這個人說的話?”
悅雅的臉sè變得有些悲哀,“我是不想相信的,可是林俊死後,我躺在醫院的牀上,認真的想啊!想!如果說採樂要殺我,還情有可源,可是你爲什麼要殺我呢?”
韓書冷笑一聲,“也許我要殺的是林俊呢?”
悅雅笑了,“你果然很聰明,知道賴不掉了,所以乾脆就承認了。”
韓書舒服的向後靠了靠,“如果我不聰明,怎麼能做你的助手呢?是嗎?”
悅雅淡淡的看着他,“可是你爲什麼要殺我呢?是爲錢?還是爲人?我不停的想,想得頭都痛了,直到我到了英國,我才明白,你不是爲了錢,你是爲了人。你爲的那個人,是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也因爲他就在我們的身邊,與我們實在太過接近,所以我一直沒有想到是他。直到有一天,我在BBS上看到一則新聞,一則關於那個人的新聞,我才知道,原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韓書,這個人的名字,不需要我說出來吧。”
韓書的臉sè變得慘白,“阿雅,既然你知道了,何必再說出來呢?當初,的確我想殺你,可是從婚姻登記處出來,我又後悔了,所以賴三並沒有出現在鷹嘴口。”
悅雅帶着一絲憐憫的看着他,“韓書,爲什麼你變成這個樣子?你沒有勇氣,沒有膽量,你連最基本的驕傲都沒有了。現在的你,戰戰兢兢、膽小如鼠,做什麼事情,瞻前顧後、舉棋不定,你變了,變得讓我認不出來,變得讓我吃驚。我現在才明白,爲什麼Alex那麼容易就取得了輝悅的控制權。韓書,難道賴三真的是因爲你的原因纔沒有出現在鷹嘴口嗎?你爲什麼要殺我?那個原因,不會讓人輕易就放棄的。你爲了那個人,什麼都可以犧牲!什麼都可以放棄!更何況,當時,你認爲你大權在握,我又簽了授權書,你再沒有任何的後顧之憂,你甚至沒有仔細的看一眼那張授權書的條款。所有的種種,都顯示,我在你心中,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良久,韓書看着悅雅良久,“阿雅,我的確想殺你,從我陷害林俊開始,我就想殺了你,用各種的方式,各種的手段,所以,我故意賣出一瓶香料,故意留下痕跡,故意讓龍城的人察覺你在濱海。你也說的不錯,我的確是爲了那個人想要置你於死地,你知道爲什麼嗎?”
悅雅轉過頭,“那個人,我不喜歡,我從來都不喜歡。他就像一隻鷹隼,食腐的動物,總是虎視眈眈的注視着生物的死亡過程。他的特xìng,註定他不會有太多的感情。”
“呵,呵,呵呵……。阿雅,你是在說寧採樂嗎?他就是一個冷血的、沒有任何感情的類人。注意,我說的是類人,他不是人類,人類做不出他做的那些冷酷的事。”韓書滿面的笑容,他用手掩住嘴,不讓自己的笑聲釋放出來。
悅雅沒有生氣,她慢慢的喝了口水,“韓書,我知道你心裡明白我說的是誰。你不用利用採樂來打擊我。採樂是做了壞事,他殺了多少人?你心裡知道,可那個人殺了多少人?你未必知道。因爲,那個人殺人,都是無形的。他就像一隻龐大的水母,很緩慢,很緩慢的釋放他的觸角,然後溫柔的爲你注shè毒液,讓你一點一點的被麻痹,最後怎麼死在他手上的,你都不知道。”
韓書仍在笑,“阿雅,幾年不見,你的中文程度好了很多。”
悅雅沒有笑,她很嚴肅,“韓書,你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嗎?我不會把輝悅交給你了。”
韓書沒有回答,他拿起菜單,“阿雅,你也餓了吧,我們點菜吧!你喜歡什麼呢?好多年了,我都忘了。”
悅雅伸手拿過菜單,“韓書,我是一個有恩必報的人,我拿走輝悅,是爲了林俊報仇,但是你對輝叔的大恩大德,我不會忘記的。無論你做過些什麼,我都可以原諒你。我不把輝悅交給你,是你玩不過那個人,你也玩不起。在濱海,能陪那個人玩的,只有兩個人,你很清楚那兩個人是誰,到這個時候,你再把輝悅抓在自己手裡,下場只有一個,就是死。我不想看到你死。”
韓書沒有看她,沉默一會兒,他笑道,“你怎麼知道我玩不起?如果我玩不起,爲什麼到現在,我仍能在濱海安然無恙?你以爲你是誰?你能預見一切嗎?”
悅雅伸手握着他的一隻手,“韓書,如果說到現在你都沒事,那證明他對他來說,還有可以利用的價值,可是一旦這個價值消失了,你覺得你還能倖存下去嗎?這場賭博,不止你玩不起,我也玩不起,因爲賭注實在太大了,我們下不起的。”
韓書一直低着頭,他很認真,很緩慢的問,“爲什麼你們要到英國去?”
悅雅臉上閃過一絲失望,“韓書,這世上沒有永遠的贏家。如果我告訴你,我害怕了,我害怕繼續玩下去了,你相信嗎?”
韓書擡起頭,他坦然的看着悅雅,“我玩得起,因爲我比你瞭解他。”
悅雅生氣了,“這世上沒人瞭解他。無論你,還是其他任何人,這個人太善於掩飾了,連採樂都看不透、看不穿他。可想而知這個人有多麼的可怕。”
空氣似乎冷了,廳裡的鋼琴的聲音小了很多,韓書和悅雅四目相對,他們都在猜測對方在想什麼,在外人看來,他們兩人就像言談欠歡的情侶,只有他們知道,他們是在進行一場生與死的辯論。
“阿雅,你也變了。你衡量事物的標準變了,你變得有依賴xìng了,這不像你。原來,你有一種隱藏着鋒芒,就像一隻袋子裡的錐子,可是今天,坐在我面前的你,變得像一隻依人的小鳥。唯一不變的,你無論何時,都有一種自信。可是這種自信,在今天這個時候,顯得這樣的可笑。你覺得單憑你的幾句話,我就會放棄所有,落荒而逃嗎?”
悅雅只是看着韓書,“我現在才知道你竟然這樣的固執。對,我是變了,我變得越來越依賴採樂,我甚至越來越依賴Alex和Apple。可是,這並意味着我失去了自已。韓書,我對你很失望,非常的失望,我知道你心裡非常清楚我說的一切都是事實,我也知道你其實也很害怕,只不過,你想賭一把,你想賭一賭你在那個人心目中的重量。韓書,你的愚蠢只會害了你自己。”
說完,悅雅站了起來,她似乎要走,又回頭看了看垂着頭的韓書,“韓書,最後我說一句,如果你賭輸了,你的結局只有死。因爲那個人,是絕對會殺了你的,你知道了太多不應該知道的事。”
看着悅雅消失在大廳裡,韓書從兜裡掏出一個硬幣,放在掌心,輕輕向上一拋,然後伸手接住,用手捂住,捂了很久,他才一點一點的移開手。
躺在他掌心的硬幣在水晶吊燈的映照下,發出冷冷的光,硬幣向上那面的中心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發出只屬於金屬的柔和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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