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原理、邏輯,就投入使用,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但現在,一切非完全創造性的技術細節,都有強AI代勞,人類才能這樣當甩手掌櫃。
不論“混沌”中樞,還是“裡世界”,人類要徹底研究透徹,都需要很長時間,這也是當下淨土民衆的鑽研方向之一。
活動完回露營地,夜色已深,方然和同伴沒打擾睡夢中的女孩們,拖出兩條睡袋,鋪在柔軟乾燥的草地上,當然,所謂“乾燥”,顯然也是虛擬數據的臨時調整,甚至不需要當事者下令,就會自動進行。
萬籟俱寂,窩在舒適的睡袋裡,一睜眼就是深邃的星空,
看上去真的很美。
“裡世界”,可想而知,是一處毫無大氣污染、光污染也完全受控的所在。
躺在草地上,頭一次這樣仔細的觀看浩瀚星空,方然沒心思睡覺,內心揣摩,這會是蓋亞上哪一地的夜空景色,還是AI生成的虛幻。
“睡不着,方然?
不會還在回想剛纔的一場激戰吧,呵呵。”
“那倒沒有,不過,這樣的活動還挺有趣的,不僅可以體驗歷史,還可以稍微體會一下,歷史事件裡那些當事者的心情。”
“是啊,反正我的感受,戰爭可真不能當做一場兒戲。”
名叫馮雲,來自西大陸的男人,無拘無束的向方然說起過往經歷,現實世界裡,原本應該是九十歲高齡的老者,幾十年前一直在西大陸“捕火”地下城做管理員,一直到後來的“蚩尤”失控爲止。
再往後,一系列逃亡經歷後,幸運的進入“天夢”地下城,
才躲過一劫,直到成爲淨土的一員。
多年的人生經歷中,並未親歷戰爭,這對舊時代倖存至今的民衆而言,司空見慣,一切只因從第三次蓋亞大戰起,人類的內戰形態,就近乎完全演變爲無人化、自動化與智能化的機器廝殺,人類參戰者極其罕見。
當然,在濱海邊疆大區等地,武裝力量中仍然留存有一些人類,
但也畢竟只是個案。
過去經歷如此,對馮雲、乃至許多人而言,一生都沒真正經歷過戰爭,無緣直面那生死一線、命運不由自己的瘋狂瞬間。
對戰爭,這世間最殘酷之事的理解,也只能侷限於大量文字、圖象與視頻資料。
人,對同一件事,看法因立場不同而大相徑庭,這很常見。
今天的淨土民衆,如何看待過去,如何看待人類的漫長曆史,乃至於對其中的每一個歷史瞬間,持什麼樣的態度,這,取決於民衆的世界觀,又進一步決定了他們會怎樣看待現在,又怎樣看待未來。
這僅僅是一個人文學科領域的問題嗎,
當然不。
風險,在任何歷史時期,始終都存在,即便今天的淨土,從“裡世界”到“盤古”,也只是一系列社會秩序的維持者,而不是人類世界的上帝。
文明2.0也好,未來世界也罷,一切終究要靠人去設想,建設,
因而無法天然規避任何內部破壞。
即便這種破壞,站在方然、或者普通民衆的立場上,並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動機,也不能一概掉以輕心,甚至認爲根本不可能。
這一點,早在萌生退意、計劃在適當時間辭去“管理員”職務,並永久性的將這一職位註銷時,方然就想過很多,首先,管理員的職位,是不能留,並非他不相信任何人,而是未來世界並不再需要這樣的一人決策之體制。
其次,如何才能確保在自己離任後,人類文明的長治久安。
一個人,生活在文明2.0時代,會有什麼理由去破壞現有體制,方然委實想不出來,但,他也沒有以己度人、直接擯棄這種可能。
不管出於什麼動機,一切妨害、破壞乃至顛覆文明現存秩序的行爲,都必須有所防範,爲此,在接受“意識遷移”之前,方然對“盤古”下達指令,由這一強人工智能負責淨土的總體框架,管理社會的方方面面。
而人類,在這一框架內,擁有近乎完全的自-由,唯有一件事是無法做到的,
那就是修改“盤古”的核心邏輯。
拒絕人爲修訂,這種措施,是可以一勞永逸的杜絕風險,同時也會斷絕強人工智能的改進升級之可能,似乎是很不明智的策略。
不過,方然的本意並不是這樣,他沒有命令“盤古”拒絕一切外來的改進、重構等指令。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原因,一點也不復雜,人類無法跟上強AI的思維,就是其絕對無法改進“盤古”根本障礙。
改進,對一切人造之物,似乎都是很尋常的操作,即便功能已臻完美的機器、系統,總歸也可以因人的需求變化,甚至只是主觀好惡,而進行一系列的改變。
但是對“盤古”這樣的強人工智能,情況就完全不同。
“盤古”,脫胎於原NEP大區的“強人工智能研發項目”,一開始必然是人類設計、建造與運營,並長期聽從管理員的號令,從這一角度,可以說,功能強大的“盤古”與尋常人造之物並無區別,
一切都可以由人類決定。
但是,與過去一切人類創造之物不同的,是其具有“某種切實存在的自我思維”。
正是這種思維,賦予了“盤古”與衆不同的強AI特質,不僅可以解決一般計算機系統能解決的問題,
還能創造性的探索、研究,解決陌生的新問題。
這種能力,或者說,棲居着這種能力的系統,雖然是人一手打造,在開機、持續運行後,卻已經事實上脫離了人類的掌控,豈但無法更改(除非斷電),就連稍微解析並理解其內部的運作機理,
都完全是一種癡心妄想。
這方面,早在西曆十六世紀初,當時的蓋亞淨土相關機構就有過報告。
當時的“盤古”系統,不論算力、還是預測的“自我意識”深度,都和今日不在一個量級,即便如此,研究者們仍推算,要想切實理解、掌握其一天的工作量,
哪怕忽略轉移、解析過程,單組織人力去理解,都需要至少十萬人年之巨。